千殇靥

　　果然，第二天青娓陪南漪上完课，便直接来找墨莘。因为接近午饭时间了，青娓特意带了一盒最近捣鼓出来的“生鲜料理”，以及，死皮赖脸跟上来的小奶猫。
　　让青娓无语的是，墨莘所谓的陪伴竟然真的是小女孩子过家家式的，内容包括穿衣、打扮、八卦、吃吃喝喝，以及读书——这算是唯一的一件正事儿了，可惜墨莘看的还是，怎么说呢，类似于八卦杂志、绘本、网络小说吧。
　　人类世界整容级别的化妆术，让青娓在墨莘身上着实露了一手。
　　精灵女孩儿的皮肤生来便光洁细腻，只是墨莘似乎身体不太好，显得孱弱苍白。不过，不管哪一族的女孩子都有爱美的天性，只要有条件，化妆品和首饰肯定是少不得的。青娓就地取材，直接跳过护肤环节，粉底、眉笔、眼线、眼影、睫毛膏、阴影、高光、唇线笔、口红、腮红……没有的临时捉急替代一下，之后还有衣服、盘发、首饰云云。
　　小奶猫无聊地在旁边的一堆衣服里打瞌睡。
　　结果就是，一番折腾之后，墨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瞪着眼睛眨都不敢眨，动也不敢动，晃晃悠悠地来到了饭桌前。
　　墨君已经把食堂买来的饭菜摆好了，一抬头，看到整日里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自家妹子，居然变得娇娇羞羞、亭亭玉立，再往脸蛋儿上瞧，也一改往日的苍白黯淡，变得红扑扑、粉嘟嘟的，气色匀润，桃花眼弯弯的，竟颇有几分风情和媚态。
　　“坐下吃饭！”墨君抬起手，做了个下按的动作，随后叹道，“莘儿长大了，以后不该再把你关在闺房里了。”
　　“真的吗？生命女神在上，我以后可以出去玩吗？”墨莘飞快地坐下，保持着端庄的仪态，满眼都是亮闪闪的小星星，眨巴着期待道。
　　墨君沉吟：“我再考虑一下。”
　　“啊？！”墨莘脸一下子就垮了，原形毕露。
　　墨君随后转向青娓道：“你会易容术？什么时候学的？”他自收下这个徒弟后，会不定期地用灵境天幕观察她，并未发现她学过这项本领。
　　“不是易容，就是简单的化妆术，在人类世界里，几乎每个女孩子都会的。就是用一些化妆品点缀在脸上，让女孩子变得更漂亮。”青娓解释道。
　　“你还有多少人类世界的记忆？”墨君薄薄的唇抿在一起，低头一边吃饭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青娓却嗅出了不一样的意味，“多少？为什么问这个？”她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无辜又迷惑道。要知道，她的记忆不是多少的问题，而是全部都在，但是这难道不正常吗？
　　“书上说，异精灵是没有前世记忆的，也不能说都没有，在‘化生池’苏醒之后多少还会留一点记忆，然后过得时间越长，以前的记忆就慢慢消失了。”墨莘看着哥哥和新来的玩伴，嘴里叼着一根蘑菇边嚼边插嘴道。
　　“多长时间记忆会消失掉？”青娓道。
　　“最长纪录，2个月零10天，异精灵的前世记忆完全消失！包括在人类世界接引灵魂的桑晓，他在异世的记忆也会被磨灭掉。”墨君一字一顿道，同时小眼睛定定地望着青娓，似乎要读懂她接下来的每一个表情。
　　2个月零10天，青娓早就超过了这个期限，却完全没有遗忘的迹象。她心中一紧，觉得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
　　“告诉我！你的记忆还剩多少？”墨君突然严厉道。
　　青娓犹豫了！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她不好估量。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信任这个关系并不深入的“老师”，还是随便编个数字蒙混过关？反正记忆的事情，她不说，没人知道。
　　“所以，你拥有过去所有完整的记忆，对吧？”墨君看青娓的反应，用笃定不疑的语气说道。
　　“我——”青娓还没编好说辞，相当于默认了。
　　“哈哈哈，果然。”墨君本来只是试探，没想到居然真有能够不被“化生池”异化的人类，笑道，“不要紧张！这不是坏事！越是潜力巨大的种族，就越能更多地保留真我而不被异化。或许你现在更像是人族，而不是精灵族。”
　　“哇！好厉害！”墨莘呼道。
　　“不过，这件事情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学会藏拙。”墨君嘱咐道。
　　“是，老师！”青娓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拿出准备好的“刺身”料理，同时给墨莘解释了一下它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尝尝哈！”好奇宝宝墨莘伸出筷子，夹起一片红红的肉片，沾了沾酱汁，放入口中，连连点头，接着又被呛得直呼气。
　　墨君停箸道：“你的意思是，这是生肉？这也是你们人类世界的东西？”
　　青娓点点头，补充道：“您尝尝，味道很特别的。”
　　“不用了！”墨君皱眉，果断放弃。
　　墨莘则大快朵颐，魔君在旁边看得几番欲言又止，又不忍扫了妹妹难得的兴致。

　　回到点璞宫，青娓问南漪：“你知道我有人类时的记忆，对吗？”
　　“对呀！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异精灵，居然能够保留前世全部的记忆。”南漪坦然道。
　　“你——”青娓结舌，原来这也是一只小狐狸。“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做什么？”
　　“我跟别的异精灵不一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青娓道，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像墨君和墨莘那样。
　　“你本来就不一样啊！不然你以为随便谁都可以做我的伙伴吗？”南漪理所当然道。“还记得你第一次见面送我的珠子吗？告诉我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青娓赧然，那段时间无知者无畏，仗着空间魔法走访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地方。
　　南漪叹口气，大模大样地道：“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那可是涵灵真珠哇！我以前也就听老师讲到过，据说只有生命之树快要老死的时候，在生命之海深处的雪蚌才会主动孕育出涵灵真珠。”
　　“呃，那个，有什么用吗？”青娓好奇道，她当时确实是在水底遇到了一只脸盆大的白色的蚌，然后调皮地在附近撒了点盐，趁着蚌壳张开的时候抢到了那枚珍珠。
　　“用处只有一个，涵纳灵魂！”南漪郑重其事道。
　　“哦，那也挺鸡肋的。”青娓随口道，一般人谁会没事儿分离出灵魂玩儿啊。
　　“没见识，那东西如果被一些天寿将近的老妖怪知道了，还不打破头来抢啊。”南漪道。
　　“哦！”青娓兴致缺缺，接着如梦方醒道：“原来你选中我是因为那枚珠子啊？”
　　“不然捏？”南漪笑嘻嘻地打趣，“我可是只对帅帅的男精灵感兴趣哦！”原本单纯的精灵公主这段时间也被青娓带坏了，开的玩笑的方式都跟她一样。
　　“好桑心哦，我以为我们是真爱呢！原来某人别有用心。”青娓说是一点失望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失望了吗？”南漪道。
　　“有一点！”青娓如实道。
　　“也不能说都是因为涵灵真珠，毕竟当时你可是已经把它补偿给我了。其实我就是觉得你对脾气，而且很真实，不虚伪，潜力还不错，对我吧，应该也没什么企图！”南漪认真道，作为精灵一族最尊贵的公主，虽然被精心保护着，可是见识过的人和事却并不少，绝不是天真烂漫的傻白甜。“你放心，该怎么样就还怎么样，不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你表现出的潜力越大，就越是有人会在你身上用心思，但也不敢轻易招惹你。再说了，你还有我罩着呢。”
　　“你罩得住我吗？”青娓赤裸裸地怀疑道。
　　“咋的？敢怀疑我？”南漪炸毛。
　　“扑哧——”青娓一乐，然后道，“那给你个机会，你之前不是问暝老师为什么针对我吗？现在告诉你。”于是说了先前遇到暝的事情。
　　“暝老师呀？”南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小脸儿微红，争辩道：“这个不算，那个，暝老师他不太正常！我真没办法，别说我了，就算我母亲来了也拿他没办法。除了他的妻子，他谁的话都不听，可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没事儿，算了！不说他了。你跟我说说异精灵的事情吧”青娓道。墨君给她的书籍大多是关于修炼，或者关于奥丁大陆的风土人情、魔兽物种等介绍，她最近发现反而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性的东西，她很多都不知道。
　　“异精灵啊？”南漪想了想，“从哪儿说起呢？”
　　“从头开始——”青娓道。
　　“哦，那我先给你说说异精灵的源起吧，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故事，可能有误传吧。”
　　“据说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精灵族的一个男子，爱上了你们人类的一个女孩子，可是人家不喜欢他。男子痴心不改，一直默默守着女孩子结婚、生子，然后在她垂暮之年弥留之际，他对那个已经变成老婆婆的女孩子说，‘我可以再给你一次生命，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就这样，女孩成为了极地森林的第一个异精灵，他们成亲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可是过了不知几百年，男子却抛弃了他的妻子，跟另外一个精灵族女孩在一起了。”
　　“异精灵女孩伤情之下，潜心修炼，竟然在十年的时间里成为了九级大魔导师。她晋级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掉了男子的修为，却没有杀他。”
　　“后来，精灵族面临被灭族危机的时候，异精灵女孩的修为已经深不可测，她带领精灵一族成功地存活了下来，并且成为那一任的精灵女王。”
　　“不过！她一直没有再结婚，也没有子嗣，所以精灵女王后来还是由我们血统最高贵的月精灵一族来担任。”
　　“原来如此！”听完故事，青娓恍然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们所有人对我的态度都很奇怪，一般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觉得大家就算不排斥我，也应该有所戒心的，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有历史渊源的。”
　　“哎！你还留有人类记忆这件事，我现在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南漪突然望着青娓道。
　　“啊？”青娓无语，不带这么反复无常的。
　　“因为你潜意识里一直都觉得自己仍然是人类，不是精灵族人。本来被接引来的灵魂经过化生池苏醒之后，会被改造成新的生命，信仰生命之力，崇拜生命女神，与精灵族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可你，获得了精灵的力量，可是灵魂却还是人类。”南漪颇有些担忧地道，作为精灵公主的眼界和格局也在这时显现出来。
　　“我这算是被洗脑不彻底，对吧？”青娓没好气道。
　　“嘻嘻，好像是这个意思！”南漪道。
　　“可是把人类强行抓来洗脑，你们精灵族就没有愧疚的觉悟吗？”青娓终于问出压在心底好久的不忿。
　　“强行？不会啊？我们只会接引放弃生命的人。”南漪辩解道。
　　“谁说不会？我就是被那个叫桑晓的家伙下了药，迷晕了弄来的。”青娓这段时间早就捋清楚那天夜里地狱咖啡的种种，但饶是如此，心中也依然无法生出对精灵一族的恨意，顶多是有点懊恼，由此可见，化生池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啊？桑晓大人呃，也太不讲究了！不过那个，我好像听说，你是——为情所伤，生无可恋来着！”南漪摸摸鼻子道。
　　“谁生无可恋了？”想到自己那一晚落魄颓丧、心如死灰，青娓也不知该怎么反驳。
　　“你不会真的？”南漪小脸儿一拉，忧心忡忡道。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朋友！只要有你在，我绝不会做有损于精灵族的事。”青娓郑重道，说完表情一垮，“更何况，我现在就是个只会逃跑的空间系啊——”
　　“哈哈哈，对对！想那么多干嘛！你是我的人嘛！”南漪也松口气道，她本来就是个无忧无虑的乐天派。
　　两个女孩子都没有想到，她们今日漫不经心的对话，在日后，对极地森林的命运，乃至于这片大陆的格局产生了多么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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