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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
王府虽说不是什么有名的权贵,但在洛城也能叫得上名号。
王皓本是穷苦人家,早年下海经商积攒了些钱财。算命先生说了他本就是孤苦的命,不过是遇到了命中人,也就是王思尔的母亲——林霜语,才叫他改了命去。
王皓和林霜语可谓是洛城的一段佳话,二人情同手足,相敬如宾。既是命中人,自是要好好对待。
他在洛城置办了良田美舍,不过多久便迎娶了林霜语。他们之间也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可人总学不会珍惜,得到手的东西,等待它的却只剩下了遗忘……
林霜语生下王家两兄弟后,身体大不如前,甚至连起身这种小事都需要人扶一把,哪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王皓的态度一改从前,对她冷言冷语。旁人的话语她都能放在一边坐视不理,可唯独不能的是王皓……
她如同置身冰窖,身上还裹了层湿被子,慢慢侵蚀最后的余温,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于她而言,拥有是要比失去还要可怕的东西。既然注定要失去,那她宁愿从未拥有。当既定的生活被打破,陌生无助的情绪扑面而来,让她无所适从。
于是,她开始恨,恨一切的改变……
王皓对她的“恨”置之不理,这反而让他有了一个疏远的理由。后续的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他在外沾花惹草,到头来的坏名声却都让林霜语一个人承受了去。世界上怎会有如此道理?她的恨不再纯粹,不再只是对王皓的恨,其中还夹杂着“怒其不争”的呐喊,她开始恨自己……
林霜语性情大变,对待下人也是百般刁难,再也见不着从前的温婉动人。
偶然间她遇到了一位自称是巫医的人,对她的痛苦百般了解。
他说有法子能减轻她的痛苦,林霜语半信半疑……不知何时起,她觉得自己的痛苦不过都是“自作自受”。
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当时还一贫如洗的王皓,任劳任怨却是这么个结局,天底下当真有“举案齐眉”的爱情?
“我可以帮你。”
“你?你能怎么帮我,你是要将王皓挫骨扬灰还是将他王府闹得鸡犬不宁?”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的恨已经要将府中的池塘染红了……”
神秘人隐入浓雾中,不断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令人胆寒。
他压根没有给林霜语选择的机会,早早就摆好了祭坛,等待着贡品……
时机一到,林霜语成了他手中的一把利刃。
而“他”究竟是谁?无人知晓……
林霜语死得诡异离奇,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只剩一副干瘪的皮囊。她的皮肤迅速衰竭,很快就如同被烧透的柴火般,一摸一手灰,遭人嫌。
林霜语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转眼间便被风吹散,落到王府的各处,她到死都没能走出这小小庭院。
王思尔自那以后便疯了,嘴里说着什么“神鬼妖”。府中下人说这是母子连心,母亲死得这般凄惨,做儿子的怎能不疯呢?
没人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才这般恐慌。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母亲死了,人也疯了……
疯了也有疯了的好处,至少不用再直面那些闲言碎语。可这些闲言碎语也并不会消失,而是落到“幸存者”的耳朵里。
王思璟不被期待地降临于世,这灼人的目光一下蜂拥而至,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世界。
一个还未及冠的孩提默默承受着本不属于他的痛苦,母亲死了,哥哥疯了,说不清到底谁更可怜。可没了母亲的孩子,会有人真心怜悯吗?
小小庭院困住的绝非草木石头,而是那一份天真……
王思璟常常对着府中的池塘,喃喃低语:哪里红了?
他也时常在府中走走停停,像在寻找母亲踪迹。旁人眼里,他也倒没比王思尔好到哪里去。疯了,傻了,醉了,痴了……
沈知节走进了王思尔埋藏在心之树底下的秘密,走进了一座阴沉沉的府苑。
他看见空气中的层层薄雾,眼前的景象缥缈虚无,凉意不知从何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面墙外是另一面墙,没走多久他便迷了路。
园子里,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男孩,腿不听使唤般地跟上他。
男孩手里拿着风筝,表情甚是欣喜。他穿着一身蓝袍,看起来却不阴沉,一举一动都泛着波澜。外头还套了一件玄色暗纹马甲,扣子是上好的蓝玛瑙。头上戴着一顶虎头帽,帽子看起来有些小了。
他跑了没几步,便开口叫喊着“母亲”。
兴许是太过兴奋了,进门前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
沈知节急忙上前,想将他扶起。可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男孩神色依旧,他明白了这个名为过去的“梦”。
沈知节站起身来,抬眼看着牌匾,挂了许多蛛网,上面是数不尽的飞虫。牌匾上写着“念檀苑”。
男孩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趴在地上丝毫没有起来的打算。他等了许久,最后自己也哭累了。
瘪着小嘴从地上爬起来,还和之前一样,拿着风筝,喊着“母亲”。
走进苑里,是落了灰的凉亭,按理来说不该如此,不该如此死寂……树全都凋零了,落叶把本就不大的地面堆得满满的。
男孩推开了房门,蹭了一手灰,却依旧没寻着母亲,榻上只有一床发黄的被子。空气中隐隐带着点霉味,好似荒废了许久。
男孩找不到人,失落溢于言表。他爬上床榻坐了会,又拿起风筝走了。
沈知节一路跟着,走到了后院。花开得正盛,沈知节看在眼里,都像镀了层灰。
男孩走到一株小苗前坐下,撸起袖子,拿起地上的土就往它的根部放,又用手压实,什么也不说,直到堆起的土变成了坟。
沈知节刚要走出院子,就看见一个“可疑人员”。黑色斗篷一闪而过,随后就看见小男孩追赶着那道黑影去了。
他微眯着眼,眺望那道黑影,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使人站不住脚跟。
愣了有好久,久到男孩的身影早已不见,可一股神秘的力量却推着他向前。
走过一座石板桥,不知拐了几个弯,他才在废弃的院子里停下脚步。
沈知节靠在门边,侧着身去窥探墙的里面。那道黑影的指尖还在滴着血,脚边躺着一具女人。他幽幽地转过脸来,沈知节大气都不敢喘,手紧紧攥着衣袖。
他看到了他的脸,嘴唇承受不住力道被咬破了,出了血,一根无形的弦在心里波动。
这张脸他此生都不会忘记,这是沈淮安的脸……
可沈淮安看向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的身后。沈知节循着目光回头就看到了男孩,手里的风筝落了地,嘴里再喊不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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