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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甲南小学是坐落于附近几个村街面集市尽头拐角的三层楼高的教学楼,五年级在三楼,第二节课坐在北面靠窗的同学发现窗外一楼零散着纸张和稿件,有热心的同学立刻在第二节下课跑下去捡了过来,正是胡李晶丢失的那一份收纳袋,但是里面的稿件已被撕碎,拼凑起来还多了一张白纸,上面用铅笔潦草写着“狐狸精”三个字。这种顽劣的恶作剧在这个年纪的同学中常有,但是这次稿件都被撕碎,性质又深了一层。
每个小学的班上都会有几朵金花,新渔镇的小学也不例外,这几朵金花有着以下特点:讨喜,有着音乐或者绘画的才能,有着某个班干部的职位,和老师打交道比一般同学多,成绩不是最好的但比一般同学好,漂亮但不是最漂亮的,活泼,有趣,积极参加班级里的活动。这几朵金花在女生圈里抱团,在男生圈里也有一定分量,俏皮出头的时候能引得男女同学一齐发笑。人多力量大,她们是班级除尖子生之外的中心人物。
四大金花热切地想要确认笔记,她们想了一个法子,拿来一张纸和一支笔放到陈耀的桌子上,让陈耀随便写几个字。这心思未免过于直接。如果陈耀的笔记和这张白纸上的相似,就可以当场定罪,如果不相似,就会落得一个“就是她做的”或者“她是故意将笔记写得不一样”的嫌疑。
怀疑一旦滋生,解释只是徒劳,陈耀进退两难。
“写吧,你写吧,随便写几个字。”四大金花其中之一开了口,这位金花名字可不花,论家庭其实和陈耀差不多,爸爸捕鱼,妈妈在家做点零活。她家里有三个姐妹,她是老幺,继姐姐梦楠,二姐思楠,到了她这边名字则十分中性化,叫伟楠。
“我们只是看一下你写的字,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四大金花之二巧巧开了口。四大金花的第三朵梦萍和第四朵洁洁则站在左右,形成了独特的风景线。男生原本对于这类调皮的恶作剧是一笑置之的,但是这次因为主角是胡李晶,又有四大金花辅助,他们也将视线投向这边。男同学不同于女同学三三两两的组队观看,他们是独立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探头张望。
虽说双重否定代表肯定,但是陈耀觉得,单重否定也不外乎是种肯定,刚才那句“你不要多想”,这不正是引自己多想也引同学多想么?陈耀看着伸到眼前的纸和笔,是因为屠夫要杀羊,而她是羊圈里最肥的一只?不,陈耀不胖。是因为屠夫要宰羊,她是羊圈里最不合群的那一只,不,陈耀无所谓合群,也无所谓不合群,她在班级的人际关系仅仅简单到小组前后排。
如果陈耀胆子大果决,如果陈耀自信不内耗,如果陈耀亮眼敢反抗,她都会拒绝递过来的纸和笔,很可惜,陈耀是逆来顺受的,陈耀是滩随海水冲过来的浪,把她带到哪里就在哪里。她伸手接过了纸也接过了笔,只是上嘴唇咬了自己的下嘴唇。
谁知,许辉一个转身按住了纸和笔,他将纸笔放回到为首的伟楠金花面前,不悦道:“如果你要靠笔记来确认,那么不应该只是怀疑一个人。讲台上有每个人的作业本,你拿去一一翻阅核对就行。”
第三节课铃声响起,大家做麻雀状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班上暗流涌动,各自的小团体在老师眼皮底下你来我往地传纸条,甚至有几张纸条从第一桌传到了最后一桌。谣言四起,传纸条的人像福尔摩斯用名字缩写代替了“主犯”与“从犯”。一节课过去,怀疑又有了新的版本,本子是CY扔的,字条是LQ写的,两人出于嫉妒与争角谋划了这场事件。
一个班级,成绩差的同学比成绩好的同学要少点话语权,尤其是这位成绩不好的同学内敛,存在感低,字丑,平时和陈耀一起玩,前后桌联手方便,种种迹象,陆琦很不幸地就被这几张来回传递的纸条定性为恶作剧的“帮凶”。张鹏因为在各组之间都有玩得好的朋友,很快就接收到了这个讯息。
一下课,他就敲敲陆琦的后背,说道:“陆琦,那边在传纸条,你现在也成为怀疑对象了。”
陆琦,她笑容显现在脸上的时候看上去比陈耀开朗虽然家庭有所瑕疵,有时候又比陈耀内向因为成绩平平,她没有什么特点,沉默的时候就像一根蜡烛没有烛芯。如果四朵金花的特点之一是有趣,那么她就是一朵银花,特点之一是无趣。她听到此,没有回应什么,只是木然地盯着自己的数学作业本,这几道应用题她都不会,上课的时候,她把题目重新抄了一遍,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她“哦”了一声拿起橡皮擦把刚才抄写的题目擦掉,整个人既无生气也无辩驳的冲动。
许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遭到误解在他的观念里就该澄清,澄清之外还要揪出造谣的人。他起身跑到第一组胡李晶的位置,说道:“胡同学,你是当事人,你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师,让老师调查处理吧。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嫌疑,每个人都有嫌疑,不应该把嫌疑落在某一个或者某两个的同学身上去。”
胡李晶看着许辉,这是他第一次跑到自己面前,被撕掉本子和被写不雅绰号的悲伤与愤怒还留有余温在脸上,但她有自己一套处理方式,她对着许辉说道:“这件事情,我不会告诉到老师那边,我希望那个同学可以自己过来道歉。”
许辉无法理解,问:“如果他有主动道歉的品质,又怎么会做这种恶作剧呢?”
胡李晶维持这条处事原则,答,“我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麻烦老师。”
许辉随即反问:“你不麻烦老师就麻烦同学?纸条传来传去,把更多无辜的人卷进去?”
“你别瞎说,她上课不传纸条。”坐在后桌的大高个陆嘉突然开了口,他很少参与到班级的纠纷,和他的身高一样,他总是以一副沉稳的年长者的姿态身姿板正地坐在教室里,哪怕真有人知道他和陆琦有着血缘关系,也只会以为他是哥哥,陆琦是妹妹。
许辉看看胡李晶,又瞅瞅后头的陆嘉,问:“如果不请老师处理,那个人又不主动站出来,你觉得你有什么好办法?你是侦探还是你爸是警察?”
陆嘉拧紧了眉毛,他的表情变得严肃。
陈耀的心一跳,陆琦的心也一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盯着第一小组,许辉矮,陆嘉高,但是两个人呈现对峙的气势却很平衡,许辉灵动,陆嘉沉重。
张鹏叹了一声“我的祖宗”,赶紧起身预备将许辉拉回来。
许辉发现原本安静的班级变得更安静,一种诡异的安静,像在深山老林,不知名的齐聚的看不见影的野兽吼叫完之后残留的寂静的安静。这种安静莫名地令他发毛,不自在。
“啪”的一下,陆嘉一个拳头挥了过去,爆发力惊人,许辉瞬间被打倒在地,毫无预备的他被这股冲击力直接撂倒并且他后退的时候连带着身后的桌子椅子也倒了,各类文具散落一地。许辉迟疑了几秒才缓过神,鼻血瞬间流了下来,惊呆了陈耀,石化了陆琦,吓坏了张鹏,也震惊了班上所有围观的或者看书写字的同学。
张鹏跑过来扶住倒在地上的许辉,忙问:“你没事吧?”
鼻血不止,看着模样很吓人,陈耀和陆琦也跑了过来,陆琦几乎要哭了,陈耀也止不住担忧。
许辉觉得自己没事,他爬树翻车跌倒打滚惯了,光是脑袋缝针的地方就有两处,可是此刻鼻子嘴巴非常黏腻,他想挨一拳够丢人了,不会还把鼻涕打出来了吧,他用手一摸,半截手掌上全是血,几乎是同时,他晕了过去。
“天哪!把人打晕了!”
"他个头这么小,会不会出事?"
“许辉年纪好像比我们小一两岁的,本来是三四年级的。”
张鹏慌了神,不敢动他,陆琦和陈耀也蹲在他身边,手足无措。
胡李晶走了出来,看着躺在地上脸色发白的许辉,摸了摸他的额头,有冷汗沁出,迅速分析道:“可能是晕血,大家先散开,把窗户,门打开,保持通风。”说完,她拿了自己的书包垫在许辉的脚下。
过了一两分钟,许辉苏醒了,脑袋还有点懵懵的,只见胡李晶从门口跑过来低声说道:“校务室已经下班了,拿不到急诊箱,你再平躺会。陆嘉,你身体好,十分钟之后背上许辉,穿过集市街面的那座桥,左侧有家卫生院,还没下班,切记走得时候不要快步,不要跑。张鹏你跟着帮忙,陆嘉力气不够的时候可以换个人背。我也去,我身上有钱,可以付一下医药费。其余同学收拾好这里,大家先散了。”
陈耀陆琦异口同声:“我也去。”
胡李晶犹豫了会,说道:“也行,那大家一起走。”
十分钟后,陆嘉背上许辉,这一帮六人行小朋友扶的扶,跟的跟,许辉神志已经恢复,他有点不自在,上一次从树上跌落下来还是坐在隔壁叔叔的摩托车,爷爷抱着他送到医院缝针,这样被班级同学关切令他有些难为情,他贴着陆嘉的耳朵边小声说道:“我没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就行。”
“不能放下你,是我打伤的你,我会负责到底。”
“啧啧啧,不要你负责,有一点晕血,我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许辉的身子有点滑落,陆嘉小心地轻微地往上掂了一下,道:“让医生检查了再说。”
许辉还是别扭,道:“还是放我下来吧。”
胡李晶插了一嘴:“你们两先别说话,保留体力。”这两人才闭了口,各有各的心事。
六人行来到卫生院让医生做了一番检查确保没事了才放下心来,那天一番动静下来,天色不早了,本着就近原则,陆嘉负责将陆琦送到村口,张鹏将陈耀送到村口,胡李晶说她暂时住在镇上的阿姨家,因为许家村和新渔镇中心只隔着一条街,他负责护送胡李晶,不过因为他刚经历一场晕血事件,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护送谁。
就像很多不了了之的同学间的恶作剧一样,这起播音员风波事件从五一班过渡到六一班再到小学毕业,也没有人知道始作俑者到底是谁。许辉张鹏陆嘉因为这段插曲倒是有了“桃园三结义”的味道,陈耀最后也没当上播音员,胡李晶从副班长身兼播音员变为正班长又到学校的大队委,陆琦和陆嘉回去的时候走在那条小道上两人说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那时候的风,那时候的桥,那时候的结伴,都有着那时候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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