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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行
大漠的云层稀薄,莹白的月光将这片戈壁滩照得透亮。
七夜没有理会明寐的质问,将失去意识的林如雪扔给纪修,上前几步从门人牵着的骆驼背上取下个包裹。
明寐气极反笑,满心想的都是他之前躲着自己,方才又突然发难,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正想再追问他,却见他将手中的包裹递给自己。
她第一时间没接,只是冷笑着看七夜,又睨一眼身旁站着的纪修。
看这人的反应,想是也早知道这事,不知这两人什么时候背着自己联系上了。
七夜见她没动作,直接打开包裹单手取出个银质发梳,笼过明寐方才奔波中散下的碎发插在发髻旁。
另一只手抖落包袱皮,露出其中闪着寒光的符刃,塞到明寐垂在身侧的手中。
偏过头躲开他还停留在自己发上的手,明寐抓紧符刃大步走向骆驼翻身坐上去。
纪修刚遭了她一个冷眼,眼下左手搂着林如雪,右手摸摸鼻子看看她,又看看七夜,讪讪地说:“现在往哪儿走,玉京城?”
“玉京城不行,进沙漠。”七夜从地上捡起包袱皮向着明寐坐的那批骆驼走去,随手将包袱皮塞进骆驼身侧挂着的行囊里,“今晚沙漠休息。”
门人牵着的骆驼拢共三匹,来时他们二人各占一匹,又备一匹做运输物资用。
现下明寐坐了他来时的那匹,纪修带着林如雪也得占一匹,门人又势必要看顾物资。
明寐等他到了近前,居高临下笑着问他:“沙漠里我们三人都不占优势,他的笛音太散,我的毒粉怕风,你也无处藏匿,到时候就让人一锅端了?”
罗刹门的杀手,还是适合躲在角落,这沙漠太广了。
看着那人一跃而起落到她身后,明寐感觉到背部贴上片熟悉的胸膛,此刻那胸膛微微震动,七夜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往东南走。”
“有什么好过夜的?不如我们舍了骆驼赶路,明日天亮前就能到东南边的镜湖城分堂。”
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纪修完全认识不到这大漠的可怕之处,给出的提议还没得到七夜的回应就被明寐驳回了:“废话,你以为在大漠你能比骆驼厉害?聚海盟的人比我们对这熟悉多了,贸然赶路还不如进沙漠让他们找不到目标。”
像是被他理直气壮的浅薄逗乐,明寐翻了个白眼,又说:“再者你怀里那个现在这样,怎么跟着我们赶路。”
她刚说完,也反应过来了七夜的打算,顿时双唇紧闭,挺直脊背看着前方不说话了。
纪修低头一瞥怀中不省人事的林如雪,笑嘻嘻地说:“那有什么,叫起来问个清楚就杀了,到时候谁知道这大漠里哪有个死人。”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搂着林如雪坐上那匹无人的骆驼,几人在门人带领下向着镜湖城出发。
玉京城连同周围一圈地方基本都有聚海盟的眼睛,七夜的打算是到镜湖城分堂休整后直接去凉州——那时他们就算出了聚海盟的势力范围了——再取道陇南,最后一路向着蜀州去。
他们先前耽误了些功夫,现下为了赶路让骆驼行得飞快。
夜里本就风大,大量黄沙被风卷起,越靠近沙漠能见度越低,明寐用层层叠叠堆起来的纱巾覆面才避免了吃一肚子沙。
她想起什么,侧过头凑近七夜耳边问他,语气殷切:“影杀大人此去江南,可有什么收获?”
七夜垂下掩在厚实黑袍兜帽下的头,先看到她浓密的发顶,鬓边是泛着温润光泽的银梳,因时日久远而微微发黄,其上嵌着的石榴石像滴落的血滴,看得出被主人精心养护着。
而后是她隐在轻纱后含笑的双眼:即便嘴上的话说得热切,眼里却全是讥讽。
明寐在嘲笑他,他说去江南找林如雪,千里奔袭一刻不闲,最后却还是她先见到人。
懒得戳破她根本没为遇到林如雪做什么准备,七夜微微躬下身,嘴唇微微贴近明寐后脑勺,让她能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找这张图?”
他说得突兀,明寐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后冷冷地回答:“问这么多干什么,让你找就找,难道你不想干了?”
能出现在他俩对话中的,还在找图的人,只有罗刹门门主。
出于对门主长久以来的顺服,明寐并不想深究七夜的问题,下意识用强硬的态度将他堵回去。
岂料她随口搪塞的话竟然得到了回应,七夜嗯了一声,察觉到身前的人瞬间转过身瞪大双眼看他,像说“今晚风真大”一样平静地说:“她说等我把图带给她,就可以离开罗刹门。”
明寐的惊诧十分短暂,她撑起笑容,正想阴阳怪气地恭喜七夜,就见他坐正身子,双眼直视前方,用一行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前面有人。”
几个人听到这话都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出现在远处半空中隐隐晃动着靠近的火光
众人指挥着骆驼齐齐调转了方向,朝着东边加速行进。
“聚海盟这就追上来了?”纪修说得咬牙切齿,心想都进了沙漠了,这些人动作怎么还这么快,自己还真低估他们了。
在场唯一不用分心赶骆驼且还清醒着的明寐眯着眼睛看向火光的方向,仔细观察了一阵后回答他:“不是聚海盟,来的方向不对。而且聚海盟的弟子为免迷失大漠,穿的都是深色扎眼的衣服,不像这些人,都快融进沙子里了。”
身份未知的来者让明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收回目光,视线无意间擦过纪修怀里的林如雪,蓦的全身一震,高声催促众人加快速度。
明寐差点忘了,灭林家满门的真凶至今未曾明了,或许是与邬兰亭等人多次周旋,到现在连她自己都下意识觉得她就是那个真凶。
不管那方势力是也为了宝图而来,还是单纯想清理掉林家人,眼下林如雪都是他们的目标。
直到黄沙遮天蔽地再看不清前路,几人才在个背风的隐蔽沙丘后停下来。
明寐朝着远处望去,举着火把的人群并没有看见他们,朝着原定的方向早已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意识到在这陌生且算得上险恶的环境里,可能需要面对两拨敌人,明寐心里的弦绷得死紧。
门人从附近找来可供燃烧的干树枝,火堆燃起的瞬间,她气势汹汹地冲到昏睡在铺了油布的地上的林如雪身边。
“现在可以说了吧。” 几个耳光重重下去将人扇醒,明寐拎着林如雪披风的领口让她坐起来,“画轴到底藏在哪里?”
即便手上的动作如此狠辣,她说话声音依然婉转旖旎,唇边甚至还有几分笑意,整个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林如雪瑟缩了一下,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瞬间,意识还停留在与她宴上对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画…… 画被我,被我用秘法藏在安全的地方。”
一句话被她说得磕磕巴巴,说完壮着胆子,颤抖着双手想将明寐攥着她领口的手掰开。
“安全?”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明寐面上的笑意倏忽转冷,猛地伸手扼住她的咽喉:“你以为你家里人藏它的地方不安全吗?现在他们人呢!”
她五指收紧加重力道,林如雪顿时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求生欲让她用尽全力去掰脖子上那只手。
看她快要窒息时明寐将手松开,冷着脸问:“认真想想究竟是谁需要安全,现在回答我,东西到底在哪?”
林如雪倏然得了呼吸,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着。等到她终于止住咳嗽抬起头时,一下被明寐发间的银梳吸引了注意。
温暖的火焰在她身后燃烧跳跃,火光映在她发上,照得银梳上的石榴石清透欲滴。
那石头闪着光血样要往下流,流得林如雪目眦欲裂,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冲进脑海 —— 一个月前那个血腥的午后,她站在朱红的大门处望进去,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这红光闪烁在那妇人的头上,仿佛她头上也流出如地上尸首一般的血液。
“是你……” 林如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那天院子里的人是你!”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看到了索命的厉鬼。
林如雪脸上的恐惧极大地取悦了明寐,像是得了夸奖,明寐蹲下身喜滋滋地拍拍她的脸颊:“看来林小姐想起了不少事情,那就不妨再想想,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
眼见明寐的手又快攀上林如雪的脖子,火堆对面坐着的七夜突然出声:“喝水吗?”
他边说边举起手里的水囊,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没一丝波澜,也不知是在问谁。
明寐收回手,站起身低头看一眼趴在地上狂抖的人,转身几步走到七夜身前抄过水囊仰面喝水。
林如雪不明所以,在明寐远离她后好不容易止住颤抖,脖颈上清晰的指印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她不明白这算不算放过自己,抬眼望去看到的是男人望着自己古井无波的双眼,一瞬间又加重了呼吸。
除了他之外,刚刚掐着自己脖子的白衣女喝完水也微笑着看过来,就连一直没什么动作的高个子男人同样注视着这里。
“东西我确实藏起来了。”林如雪终于出声,她抹了把嘴角的血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但只有我知道藏在哪里。你们要是杀了我,就永远别想找到那卷画轴。”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疯狂,仿佛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秘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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