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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囚禁
好吵,周围一直有嘈杂的声响,像是蝇虫,绕着人不肯罢休。
“……你听说了吗?”
“可不是嘛……哪里能想到……看着风光霁月的……”
“还吹嘘天下第一剑客……名不副实的小人……”
“谁知道抱着什么心思,想要把神剑据为己有,卖弄名声?”
“——这怎么敢想!戚怀素少主其实是个假天才,他根本不是玄渊剑的剑主!他拔不出剑!他是个骗子!”
听清最后一句的瞬间,戚怀素感觉一股冰凉的触感从足底迅速蔓延到心间,遍体发凉,瞬间冷汗涔涔。他陡然睁开了眼,呼吸急促。
他这是在……哪里?
戚怀素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他这是在哪里?他不是和柯无苦白杜若两人在一块儿的吗……等等,这两个人名,他们是谁?
戚怀素感受着自己太阳穴处一触一触的疼痛,跟着人潮游走,极力回忆着自己莫名残缺的意识。
眼前隔着一层朦胧的白纱,自己头顶着一个厚重的帷幔,行走在闹市之间。
往来路过之人摩肩接踵,行色匆匆,他在人群中被推着搡着,不得不跟着人群往前走。但路过人不少在交头接耳,无一不交流着近期惊天的秘闻——戚少主是假剑主!
细碎的私语缠着戚怀素,固执地往他耳朵里钻。
这里人太多,戚怀素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了。他握着帷幔的一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试图挣脱人群,但是这人流仿佛没有尽头,只要他稍稍离开一瞬间,就会立刻有人补上空缺,将他困住,不得脱身。
“假天才也好意思卖弄……”
“那玄渊剑真正的剑主会是谁?是不是‘天人’大人——”
“要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争一争玄渊剑!这可是可以灭山河的神剑,偏偏落入戚怀素那小人的手里!”
不要,戚怀素听到周围民众想要去争玄渊剑,下意识地想要阻拦,那玄渊剑握了可是要死人的!
可是他一句话也发不出来,喉间的窒息感更加强烈,身旁的人群更加汹涌地裹挟着他。
“……天盛宗怕是后悔死了吧……”
“被这么一个小人骗了……”
“供吃供穿这么多年……是个骗子!”
戚怀素挣扎的手一滞。
宗门不要他了?
不!戚怀素的眉眼间恢复了片刻清明,宗门抛弃他也绝对不会用这种理由!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秘密怎么突然暴露了——这是、这是——
在帷幔下,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又摸摸自己的脸。
他是戚怀素。
假剑主秘密败露之后,被天盛宗抛弃、民众群起围攻,在乡野集市里苟且偷生、不敢露面的戚怀素。
他的呼吸重了又轻,轻了又重,无数思绪闪过,搅作一团。
玄渊剑已经不在身边,他无依无靠,他无处可归。
“让让——”一声有力的呵斥传来,“给姜太子让道!”
戚怀素呆滞地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刚刚似乎不停歇的民众也停下来,空出戚怀素身前的一块地,表情一致,仰起头看着姜攸宁。
下一刻,一身玄色衣裳的姜太子旋身而降,没有穿着他最喜欢的、艳丽的八百里外都看得见的袍子,也没有带他之前不离身的丁零当啷的配饰,不离身的明心剑不知何踪,落下。
他面上不是戚怀素熟悉的那副张扬自信的表情,而是真的、心情不佳的、眉眼冷冽的姜攸宁。
他没有像以往一般开口嘲讽戚怀素,而是冷声命令:“跟我走。”
说罢,竟有几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夹着戚怀素就往前扔。戚怀素没了玄渊剑,修为低下,身体也差,被一扔差点踉跄地扑倒在地上,帷幔脱落。
他想要捂住自己的脸,但是手腕被一双冰冷的手握住。
奇怪,姜攸宁怎么会带人出来?戚怀素愈加疑惑。
他修为低,出任务容易出现意外,所以知道真相的长老会安排高阶弟子跟着他出任务。有一次撞上姜攸宁,莫名嘲讽了一顿怎么一群人跟着戚怀素,一来二去吵了几次,姜攸宁实力增强,为了做样子气戚怀素,从不带人。
姜攸宁啪地扶住戚怀素。神色莫名。
戚怀素看着他,他下意识地想要撇开脸去,但是又如同不能理解自己行为似的,忽然静静站在原地思考。
戚怀素被他握着有点痛,挣扎了几下,姜攸宁握得更紧,戚怀素毫不留情一道法诀打上去。
这道法诀打醒了似乎在梦游、又像是程序混乱出现故障的姜攸宁,他神色忽的再次冷下来。
他命令道:“跟我走。”
戚怀素静静看着他,刚刚的窒息感忽而平复,他冷静道:“嗯。”
姜攸宁的宫殿戚怀素还真没来过。
他们吵了这么多年,姜攸宁虽然表面大大咧咧、直来直去、不喜欢讲弯弯绕绕,但实际上并非不知礼数的妖。他知道戚怀素心防很重,所以从来没有越过那一条线。
参观对方居所之类的事,这还是第一次。
这里说实在的不像是姜攸宁的宫殿。戚怀素被押着走在后面,一边四处看看。
姜攸宁喜欢大方张扬的颜色,不喜欢学那些修士天天穿着个白袍子,戚怀素就没见他穿过几次素净颜色的衣裳,想着他的寝居也应当是鲜活艳丽,各个地方挂着好看的装饰品,一步一玲琅。
但这间屋舍,可以说是死气沉沉,入目即是暗淡的深色,规规矩矩排放的物品、空空毫无点缀的墙体、姜攸宁他爹都不喜欢的红木茶具被整齐摞好……
姜攸宁走在前头,恍然不觉自己的古怪。
戚怀素看着,莫名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戚怀素直白地问。
“就算我是……”他缓了口气,咽下不自觉升起的窒息感,“假扮的天才剑主,姜太子难不成还犯得上毁尸灭迹?”
那个姜攸宁转过身来,被戚怀素阴阳怪气的语调讽刺了一般,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跳着脚反驳,反而冷冰冰地、公事公办地一句话砸下:“戚怀素,你为了一己私欲,欺骗宗门、妖族、天下数万民生百年余,罪孽深重,又有何颜面开口求情?”
戚怀素定定地看着他,少许眉眼柔和下来,像以往一般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笑面,只是同样冷硬地反驳:“欲加之罪罢了。你不问是非,自行定我罪名;不论过去,自行扭曲我待人心意又算何?”
他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姜攸宁的桎梏中脱出来,看着姜攸宁冰冷神色下若有若无的迷惘,最后轻声道:“就算是骗子,我也的罪名也不该是你来定。”
“……”姜攸宁的眼睛睁大了。他的眼型细长,平常不说话的时候看着灵动而妩媚,但讲起事来眼神波荡,余光流转,看着轻狂。
他愣了两秒才又一次抓回戚怀素的手。
戚怀素觉得疼,但是也懒得跟这人计较,只是挑挑眉看着他,神色冷淡。
“你就呆在这里。”面前的姜攸宁高高在上地说道。
下一刻,“咔哒”一声响起,戚怀素脚踝处一冰,竟有一道锁链不知何时缠住了他。铁链发着阵阵寒光,从床边起,长度不长,戚怀素目测只能走半个寝室。
他最后一丝笑容消失了。
为了装出谪仙的模样,戚怀素花了不少功夫在自己的表情管理上,成效显著,他下意识的表情都带着笑意——姜攸宁除外。
正常的姜攸宁看见他面色变化,要么是变本加厉地继续挑衅,要么是见好就收安慰安慰戚怀素。
但是这个姜攸宁显然不正常,他仿若未见戚怀素冷硬的神色和红肿的手腕,自顾自地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离开这里。”
戚怀素试着运转灵力,果然毫无反应。自己本就低微的灵力在这里仿若枯竭。
“姜攸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问。
“审理、罪人。”这个人机版的姜攸宁回答。
“哦?我是罪人吗?”
“你是,你骗了人。”
戚怀素想着也是,自己这么个假玄渊剑剑主占了这么多年名头,抢了不少风光,姜攸宁如果知道自己是个骗子,估计真要杀了他不可。
“我假扮成为玄渊剑主,那应当让仙盟、让宗门审判我,不是你一个人关着我。”
他试着和姜攸宁讲道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不可以杀了我。”
“不是这个。”姜攸宁沉默了片刻,似乎难以理解似地皱起了眉头,僵硬的表情上终于出现了变化。他走上前一步,没有松开戚怀素的手,把他逼到了更角落里。
戚怀素拗不过他,他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姜攸宁似乎不喜欢这种安静的戚怀素,面上紧皱的表情更加严肃。
“不是这个。”他重复。
“不是什么?”
“不是……”姜攸宁呢喃道,露出了如梦似幻的表情,“你骗了我。”
“不是我骗了你?”戚怀素不理解。
“你骗了我,”姜攸宁神色逐渐从梦幻脱离脱离出来,“你骗了我,戚怀素。”
“你死了,戚怀素,你不是要和我一决高下吗?戚怀素,你为什么死了?”他开始问。
“你怎么会死?你不是和我约定了要比试一场吗?”
“你骗了我戚怀素,他们都说你不是天才,可我觉得你是,但是你怎么死了。”
“戚怀素,你骗了我,你不是说要做一堆恶心我的玩具吗?但是你怎么……”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死了”“戚怀素”“骗我”几个字眼。
握着戚怀素的手愈加用力,他将两人交握的人珍宝般托举着放在面前,逃避戚怀素探究的目光。
戚怀素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姜攸宁的手。妖族的灵力是凉的,姜攸宁的手也是凉的,但这双冰冷的手此刻似乎因为主人不平静的心而沸腾起来。
“……”他对上了姜攸宁的眼睛。
姜攸宁的瞳色很浅,戚怀素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的眼神很冷静。
似乎很理智地重复着问题,一遍遍质问着戚怀素的死。
“我没死,”戚怀素反驳,“我现在在你面前。”
“你死了,”他坚持道,“我不会再让你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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