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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方药
——澜轩,天台
“季先生?”
电话那头的嗓音明显经过处理,机械、沙哑听不出分明情绪。
“嗯。”
季青临漫应一声,将烟换了只手。
“目标人物在开曼群岛的架构比想象中复杂,通过两层离岸公司控股的瑞士账户,近三年有超过两亿美元的资金流动……”
“啧……”
季青临吹了口烟,看着它迅速消散在潮湿的风里,才淡淡开口:
“最终流向呢?”
“大部分进入一家注册在A市的私募基金,但该基金的实控人使用了代持协议。最关键的是我在审计底稿里发现了一些……异常。”
电话那头顿了顿,又补充道,
“其中三笔共计七千万美元的资金,被替换成虚拟货币流向东南亚,后续再已‘医疗设备采购’的名义回流至他控股的生物科技公司。”
季青临弹了弹烟灰,眼神落在虚空处:
“洗钱路径倒是清晰。不过……东南亚的赌场洗钱成本通常在15%到20%,他宁可承担这么高的损耗,也急着要把资金转出……”
他忽然顿住了,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关键:
“等等……精密医疗器械?东南亚?”
季青临嗤笑一声:
“呵,他是觉得公司审计都是傻子?还是认为季家连公开数据都懒得查?”
“您是说……”
机械音的话戛然而止。片刻死寂后,季青临终于开口:
“东南亚连基础医疗设备都靠进口,哪来的技术消化六千万精密设备?资金给他,他吞的下吗?”
他的目光渐冷,尾尖儿将茶几敲的“哒哒”作响,
“将计就计,从资金流向入手。这么多钱流转不可能不留痕迹。尤其是虚拟货币,虽然匿名,但区块链上的痕迹抹不掉,就从……”
“青临?”
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季青临指尖一颤,手机险些滑落。
他迅速侧身,将手机贴回耳边,语气也不着痕迹地转柔:
“嗯,你也是,早点休息。”
???
不等电话那头回应,他已利落按下挂断键,抬眼看向楼梯口——
逆着光,少女身姿窈窕,一袭墨绿色长裙曳地,乌黑的卷发松松挽在脑后。她端着两杯香槟,站在不远处,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面熟,但季青临一时却叫不上名字。
“不记得我了?”
女孩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眼底却并无恼意:
“我是言峥。”
季青临闻言恍然。
言峥啊,段瑾年那个小青梅……家里搞娱乐圈产业的。年纪轻轻,名下已独立运营着两家势头正劲的娱乐公司,还捧红过几个小明星。
他掐灭烟,站直身体微笑道:
“言小姐,好久不见。”
“叫什么言小姐,这么客套?”
言峥笑着走近,将一杯香槟递到季青临手里:
“什么时候回的漓水?我怎么没收着信儿?”
“上个月,月初刚到。”
他甩甩狐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言小姐这消息也不灵啊……”
言峥闻言假意蹙眉,指尖轻点着栏杆:
“季少爷没声没息就转学回来,连个动态也不更新。怎么?耀海那边待着不适应?瑾年不也在那?”
段瑾年?
季青临心头一颤,狐耳不自觉的向后抿着紧贴发顶:
“他回国了?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你们是没见到……”
言峥轻晃着酒杯,声音被风吹的很远,
“好像是去年七月初那会儿,一个人匆匆忙忙定了机票回国,问他什么都死咬着不说……这小子,跟我还有秘密了!”
“可能是家里有事?”
季青临将杯沿凑近唇边,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段家产业重心近年也在调整,终究还是要顾及国内市场。”
言峥笑了笑,不置可否。目光投向楼下灯火璀璨的宴会厅,那里人影幢幢,杯觥交错。
“也许吧。”
她叹了口气,将空杯放在一旁茶几上:
“可要是段家真有什么大的产业动作,或者他自己要搞什么产业项目……以我们两家的交情,我不该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空气安静了一瞬,季青临的心底蓦的一涩。
去年七月初,段瑾年在耀海。
如果那次,他在……
季青临敛下眼睫,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淡淡开口:
“瑾……段瑾年做事有分寸,既然他没说,大概就是觉得没到需要旁人操心的时候。”
季青临这话本意是陈述,语气也淡,可落在耳中,却不知怎的,竟透着一股疏离意味。
“也是……”
言峥转过身,背靠着栏杆,视线重新落回楼下衣香鬓影的宴会厅。
“说起来,你这次回来是打算长待了?季叔叔刚刚还跟我爸念叨,说以后集团里的一些事,要慢慢交到你手上。”
“这个真说不准,但慢慢接手集团是必然的。”
季青临顿了顿,目光在言峥脸上停了片刻,才若无其事的继续:
“倒是你,手里那两家公司最近风头正劲,前阵子那部剧,我好多同学都在追。”
言峥闻言弯了弯眼睛,显然挺受用,却又故意叹了口气:
“表面光鲜罢了,操心的事多着呢……哎,说真的,你要不来我公司体验一把?你这长相气质……现在小姑娘就吃这一套!”
她说着,上下打量季青临一眼,眼底促狭的笑意更浓。
“怎么样,考虑考虑?你要是来玩我亲自带你。资源管够,保证三个月……不,一个月就让你红透半边天。”
季青临侧过头,夜风将他额前碎发撩起,露出深邃精致的眉眼。他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言总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哪会演戏啊?”
“不会可以学嘛,你又很聪明……”
言峥的话音未落,手包里的手机忽然急促的震动起来。
刚接通电话,一道明显压抑着焦急的女声在对面响起:
“言总,赵逸轩出事了。半小时前,有狗仔拍到他和一位女士深夜同车进入悦庭酒店地库,举止比较……亲密,对方手上应该还有很多素材,直接联系了公司,开价很高,态度强硬。没留给我们太多公关窗口期。”
言峥的眉头骤然蹙紧,厉声开口:
“通知骨干成员开会,二十分钟内必须到齐,我马上去。”
她利落挂断电话,转头看向季青临:
“抱歉,公司出了点事,我得先走一步。”
“你喝酒了,我送你去公司吧。”
季青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来。
言峥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有些意外:
“你还会开车呢?”
“会一点点,你有车吗?”
什么叫一点点!言峥嘴角一抽,有种不祥的预感。
“有车……不过你先解释清楚什么叫‘会一点点’……”
说话间季青临已经迈步向楼梯走去,开口的声音还带着点笑意:
“放心,驾照是正规考的。”
“请正面回复我的问题……”
——城西药店
玻璃门开合带起一阵细密的风铃声,药店内光线明亮,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请问,有这个牌子的药膏吗?”
沈书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剩了半管的药膏,轻轻推到玻璃柜台上。
店员接过药膏对着灯光看了又看,最终无奈的摇摇头:
“这种是进口的特效药,我们这种药店没有的,你得去大药店里,或者指定的涉外药房问问。”
她将药膏推回,又转身从身后玻璃架上取下一支包装类似的国产药膏,
“这个牌子的成分和你那支差不多,去疤效果也很好,关键便宜的多,才几十块。要不试试这个?”
沈书维摇摇头,将药膏收回校服口袋里,道了声谢就向门口走去。
推门而出,夜风更凉了些,吹动他耳尖柔软的绒毛。
沈书维将校服领口拉高了些,挡住半张脸,一双雪白的猫耳在发间无力的塌着,紧贴发顶。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沈书维几乎走遍了附近几个街区的所有药店。得到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没有”、“断货”、“进口的不好进”……
夜色渐深,路灯将他清瘦的身影越拉越长。他抿着嘴唇徘徊在街头,发间的猫耳往下压了又压,几乎要藏进柔软的白发里。
最终,他停在了中心医院急诊部的门口。
夜里的急诊大厅依旧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比药店更浓的消毒水味,呛得沈书维有些喘不过气。
“请问,有这款药膏吗?”
他从校服口袋里拿出药膏递给药师,后者接过药膏,扫了一眼标签又在电脑上敲了几下,头也没抬:
“有,七百四十八。”
沈书维点点头,轻声道,
“麻烦帮我拿一盒。”
药师起身从药柜顶端抽下一个密封的银色纸盒递到窗口。
沈书维扫码付了款,将那盒药膏接过攥在手里。
还不够。
沈书维脚步一顿,停在了距离玻璃门几步之遥的地方。门外是沉沉的夜色和零星的车灯,门内是冷白的灯光和自己的倒影。
他的眼神落在虚空处陷入了沉思——季青临伤的不轻,都流血了。虽说处理过,但那家伙做事总是没心没肺,会记得吃消炎药吗?要是伤口沾了脏东西或是晚上回去洗澡时不小心沾了水......发炎可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难压下。沈书维垂下眼,头顶雪白的猫耳不易察觉的向后抿了抿。
在原地站了两秒,他抿紧唇,转身,又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窗口后的药师正在整理单据闻声抬起头,看见又是他,眼底露出一丝疑惑:
“还有什么事吗?”
沈书维的手指在口袋里蜷缩了一下,指尖碰到那个冰凉的药盒。他撩起眼帘,声音依旧很平,听不出什么波澜,只是语速比方才略快了一点:
“麻烦再帮我拿一盒阿莫西林,消炎的。”
药师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消炎药是处方药,需要医生开具的处方。”
沈书维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挂号窗口。
深夜的急诊,人不算多。他挂了号,捏着那张薄薄的挂号单,走到外科诊室门口。
走廊灯光白的晃眼,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人。他在门边站定,靠着冰凉的墙壁,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一道暗红色的痂痕横在那里,边缘有些发硬。沈书维伸出手,锋利的指甲悄无声息的弹出一道寒光。
他对准那道伤痕,缓缓压了下去,然后,轻轻一划。
细微的刺痛传来,刚愈合不久的皮肤被撕开,鲜红的血珠迅速渗出,在白净的腕间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下,又很快松开。
沈书维静静地看着血珠滚落、汇聚,在浅色的瓷砖地面上洇开一小抹暗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伤口的边缘不再仅仅是渗血,而是显现出略微红肿的迹象,看上去确实有了几分发炎的迹象——和季青临肩上的伤口,在想象里逐渐重叠。
差不多了。
他这才收回目光,用另一只拇指指腹稳稳按在伤口上方的位置,力道不轻,恰好能压住那点细小的动脉,让血流变缓了些。
疼痛是持续而清晰的,但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垂着眼,唯有发间那双微微颤抖的猫耳,出卖了他此时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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