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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魂夜
回魂夜
夜色已深,天师馆里头只有炸鸡的香气肆意飘散。
我和贺临川蹲在店里那张破旧的茶几前,眼神紧盯着餐盘里最后一块炸鸡。
"别动,这块是我的。"贺临川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欠揍的自信。
他话音刚落,手就朝着炸鸡迅猛伸去。
我早有防备,用筷子准确地拦截他的攻势。
筷子头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
"喂,你这人讲不讲理?"我瞪着他, “这份外卖明明是我叫的”。
"你叫的又怎样?钱是我付的。"他笑得更欢了,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他另一只手迅速从下方掠过,闪电般地绕开我的防御,直取那块炸鸡。
我眼看着他的指尖就要碰到鸡肉,心中一急,正准备动手抢,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表姐。
我眉头微皱,这大半夜的,她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我瞥了贺临川一眼,他还维持着偷鸡的姿势,表情从得意变成了困惑。
我松开筷子,拿起手机,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喂?表姐,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哽咽,表姐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说:"宋辞,外公走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四周的嘈杂声瞬间消失,只剩下电话那头表姐的哭声。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微微发抖,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贺临川见我脸色苍白,立即放下手里的鸡肉,神情也变得严肃。他缓缓走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挂掉电话,抬头看他,眼眶有些发热。我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外公去世了,我要回老家一趟。"
"地址在哪? "他没有多问,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用一种平静而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低声说出地址:"云山县青溪镇清水村。"
"明天出发吧。"他拿出手机,查看地图,语气不容置喙。
一整晚,我的脑海里却闪过一幕幕老家的画面,那些画面里,总是有一个身影,佝偻着背,温柔地看着我。
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我是跟著外公外婆長大的,那时我还小,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有一次,我在村口的小溪边玩,看见一个小男孩的身影在水面上晃动。
我以为他在玩水,便大声喊他,但他没有回应,只回头看向我,渗白的脸上没有五官。
我吓得跑回家,躲进外公怀里,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我胡言乱语,也没有对我感到害怕。
他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语气温柔地问:"阿辞,你看到了什么?"
我抽泣着告诉他我看到的,外公听完,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轻轻地摸着我的头,轻声说:"别怕,那些没有恶意的。"
我当时并不明白,直到长大后,我才意识到,他一直都知道我的不同,也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他没有用恐惧来面对我的能力,而是教会我如何与鬼神共存。
"辞辞,你比他们都特别。不要因为别人的不理解,而否定自己。你眼里的世界,比他们更精彩。"他轻声说着,语气里有着一种坚定。
那些话,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不再害怕,因为我知道,有外公在,我永远不是一个人。
天色微亮时,我终于在半梦半醒中挣扎着爬起来。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里满是苦涩。我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拎起早就准备好的小包,准备悄悄下楼。
然而,当我踏出二楼的房门时,却被一个身影吓了一跳。
贺临川正站在门口,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背包,看起来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他那张平时总是挂着笑的脸,此刻却显得有些严肃。
"你怎么在这里?"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梦游。
他轻轻走下来,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嘴角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你这样子开车,我怕你连天师馆的门口都出不去。"
我心中一紧,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我没事。你一大早穿成这样干嘛?"
他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走到天师馆的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贴在门板上。我凑过去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闭馆五天。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慌张,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转过身,双手环胸,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那双眼睛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定。"我的意思是,我跟你一起回去。"
"胡闹,你跟我回去干什么?"我急忙反对,这事根本不合适。
他挑了挑眉,轻轻一笑。"我算个'专业人士',你一个人处理不了这种事。况且,你这个状态,我怕你在路上发生意外。"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替我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动作轻柔得让我心头一颤。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你就当我是’顾问’吧!"
那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我的心房,我沉默了。他的话语虽然简单,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力量,让我在这份突如其来的孤独感中,找到了些许依靠。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看着我,脸上再次露出那熟悉的、带点痞气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出发吧!"
云山县青溪镇清水村,一个听名字就觉得山水灵秀的地方。
车子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驶入,入眼是满山的翠绿和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外公的家就在小溪边,一间古朴的两层老屋,门前的杨柳树随风摇曳。
车子停在外公家门口,夜色已深,老屋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门前的杨柳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哭泣。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下了车,贺临川走在我身后。
一阵冷风吹来,带着山间特有的湿气,瞬间把我从城市的喧嚣中拉了回来。
"妈呀,你怎么回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是表姐。
她从屋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泪痕,但看到我时,她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
"表姐。"我轻声喊道,眼眶一热,上前抱住了她。
"你这孩子,电话里都叫你不用回来,现在你又突然冒出来。"表姐拍着我的背,然后放开我,疑惑地看着我身后的贺临川。
"这位是?"表姐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脸上带着一丝警惕。
"我叫贺临川,是宋辞的朋友。"贺临川主动伸出手,语气活泼得像是在参加一场朋友聚会。"我算是个专业人士,担心宋辞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特地来帮忙的。"
表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他,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在这种场合,一般朋友也不会跟着来「帮忙」的吧!
"专业人士?"表姐疑惑地重复着,她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到我身上,眼神里带着询问。
我有些尴尬,轻咳一声,"他是个天师。"
贺临川礼貌的说,"我专职看风水、测命运、解怨结。"
我都怀疑他是来招生意的,就差没派名片了。
表姐被他逗笑了,眼角的泪痕都消散了几分,无奈地说:"行了,别站在外面了,先进来吧。我给你们安排房间,这两天先住下,后天一早再送外公最后一程。"
表姐看向贺临川, “贺大师,你有空也帮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上,我们都希望能尽量办好一点。”
贺临川点点头,我们跟着表姐走进屋里,他则在我身后,轻声说道:"你看,我说我能帮上忙吧。"
我轻轻地哼了一声,但心里卻感到一阵温暖。
外公的灵堂设在家中的正厅,布置得简单而庄重。白色的挽联,黑色的牌位,一切都彷佛在宣告一个时代的终结。
亲戚们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脸上挂着悲伤。我走到灵堂前,看着外公的遗像,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彷佛还在对我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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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习俗很讲究,每一步都有规矩。送葬队伍的锣鼓声在山谷间回荡,听起来有些凄凉。
出殡那天,天公作美,阳光难得的温和。
村里的亲友都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队伍绵延了好几百米。我跟着表姐走在队伍的前列,心里五味杂陈。
外公的棺木被抬在最前面,上面覆盖着一块白布,白布随风轻轻地飘动。
队伍缓缓前行,沿着熟悉的乡间小路,向着山上的墓地走去。
我低着头,脑袋里一片空白。
突然,我的心脏猛地一缩,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感觉再次袭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在离我们队伍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白衣青年。
他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衬衫和长裤,在人群的黑白灰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长得非常俊俏,剑眉星目,唇角带着一抹浅笑,那笑容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脑海中却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
我转头去看贺临川,他正低声和一个老人家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么了?"他转头看着我。
我没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看向那个白衣青年。
贺临川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轻声在我耳边说:"别看,没事的。"
我闻言一愣,心里有些发凉。
每次他叫我 “别看”,那就是说那 “东西” 不正常。
但是那白衣青年为什么会出现在外公的葬礼上?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如此熟悉?
我不敢直接看向他,但眼尾瞄到了,白衣青年依然站在原地,只是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宋辞,你怎么了?"表姐发现我的异样,关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脚麻了。"我尴尬地笑了笑,轻轻摇头。
贺临川再次把我拉近他,他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语气带着一丝警告:"别乱看,有些东西,你越看越会招惹上。"
我收回目光,但心里却无法平静。那个白衣青年,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游魂,为什么会让我感到如此熟悉?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利剑,紧紧地跟随着我,直到我们走进墓地,那份被注视的感觉还一直在。
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婶婆拉着我的手,轻声嘱咐: “宋辞啊,外公福气好,走得安详,莫要太伤心。头七那天,记得把灯点亮,给他留条回家的路,也给他准备好他爱吃的东西,别让他饿着。”
头七回魂夜。这几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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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前,亲戚们都在准备着头七回魂夜的仪式。我抬头看向远处,天色渐暗,群山被夜色笼罩,显得有些模糊。我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彷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这片宁静的夜色中悄悄地酝酿着。
"今天晚上,外公真的会回来吗?"我轻声问贺临川。
“嗯。” 他轻轻地说道:"也许,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我坐在灵堂前,看着外公的遗像,心里依然很难受。
贺临川则像个称职的帮手,忙前忙后地替亲戚们解答关于风水、祭拜礼仪等问题。
他的态度谦和,但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专业,那些之前对他心存疑虑的亲戚,此刻也都安静地听他说话。
就在我以为这个夜晚会这样平静地过去时,我的心脏再次猛地一缩。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口缓缓走进来,每走一步,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冷。
是他。
那个在送葬队伍里见到的白衣青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却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直地盯着我。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无视了屋里所有的人,目标明确,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灵堂。
我下意识地想要大声喊他停下来,但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将我吞噬。
他走到灵堂前,停下脚步。他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从我的脸上缓缓移到外公的遗像上。
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怀念。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外公遗像的边框,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那份悲伤,真实得让我感到心痛。
这时,贺临川走了过来,他平静地看着我,轻声说道:"别怕,他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困惑。
他没有在外公的遗像前久留,而是将目光重新转向我。
他的嘴角轻轻地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朝着我勾了勾,像是想让我过去。
我身体僵硬地坐在那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
他笑了,那笑容很浅,带着一丝无奈,但也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柔。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向我走来。他的脚步很慢,很轻,像是走在云端。每当他靠近一步,我都能感到周围的温度骤降,那种阴冷的气息,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屋里的人都好像看不到他,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他抬起手,慢慢地、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那份触感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温暖,一种只有在外公身上才有的,熟悉的温度。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我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里不再有任何诡异的笑容,而是充满了温情。那是一种只有长辈看着晚辈时才会有的,充满了爱与骄傲的眼神。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公每次送我走,都会像这样,轻轻地摸摸我的头,对我说:"阿辞,外公在,别怕。"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我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份熟悉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我再次看向那个白衣青年,他的五官、他的神情、他那双充满怀念的眼睛,都和外公年轻时的模样,惊人地相似。
他,真的回来了。他回来了。他,就是外公。
回程的路上,天色阴沉,好像随时都会下雨。
我坐在车里,脑袋里还在外公灵堂前的那一幕,久久无法平静。
我转头看向窗外,路边的风景飞快地后退,就像我的思绪一样,混乱而模糊。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
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路边的一棵杨树下,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着。
他穿着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脸上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模糊不清。
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塑。
就像我每次离开老家,他都会在村口的小路上,静静地看着我离开一样。
他从不挥手,也从不喊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直到我的车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我的眼泪再次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看着那个身影,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远方的路口。
车子开进天师馆所在的巷子,我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时,突然愣住了。
门上的锁,被人撬开了。
门板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撬痕。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扭头看向贺临川。
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他轻轻地推开门,一股混乱感扑面而来。
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桌上的书籍散落在地上,柜子里的符纸和法器也被丢得满地都是。
我的房间,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袋里一片空白。
"快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了!" 贺临川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冲进店里。迅速地翻找着抽屉。
"怎么了?"我跟着他进来,看着他焦急的样子。
"不见了!"他大声喊道,脸色苍白。
我走近他,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什么不见了?"
"我师父的书。" 他声音颤抖。
…
我记得贺临川说过,他师父的书好像都是带点颜色的。
“这小偷….挺有品味哈!” 我只能这样说了。
贺临川继续查看有没有别的失物,最后,确定了真的只有那些书被偷了。
“你不懂,那些都是绝版的啊!黑市上每本一万多元啊!” 贺临川吶喊。
=.=
--回魂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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