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纪狗
下课后莫于清像往常一样和蒋依依去卫生间,根本没注意到门后有人。秦娇端着满满一盆冷水,屏住呼吸,心里默数“三、二、一”——
“哗!”
水花四溅,秦娇以为莫于清瞬间成了落汤鸡,发梢滴水,校服贴在身上。
门一开她吓了一大跳。
她愣在原地,就听见对面一声尖叫:
“你干什么?!”
那声音不是莫于清,而是隔壁班出了名不好惹的林家千金——林知遥。
她家里给学校捐过楼,连教导主任都让她三分。
秦娇脸色“唰”地白了,盆子“咣当”掉在地上:“我、我泼错了……”
林知遥抹了把脸,冷笑一声,甩了甩手上的水:“泼错?行啊。”
她回头朝隔间喊,“姐妹们,出来‘招待’一下咱们的这位假千金带来的小惊喜。”
瞬间女卫生间炸开了锅,消息到处传开。
门一开,三个女生鱼贯而出,手里还拿着没用完的矿泉水瓶。秦娇刚想跑,就被揪住后领拖进最里侧的隔间。
“不是爱泼水吗?让你泼个够。”
“啪嗒”一声,隔间门反锁。下一秒,矿泉水瓶拧开,冷水顺着秦娇的头顶浇下,她尖叫着想躲,却被按在马桶边。林知遥抬手就是一巴掌:“看清楚人再动手,下次可就不是水这么简单了。”
外头,莫于清站在洗手池边,听着里头此起彼伏的惊叫和抽泣,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冲了冲被溅湿的手指,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她早就看见秦娇躲在门后,只是故意往旁边让了半步。
莫于清抽了两张纸,把指尖最后一点水珠也擦干,这才转身往门口走。
隔间里的哭喊已经低下去,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像被水呛坏的猫。她没回头,却在镜子前停了一步——镜子里,自己的脸被头顶冷白的灯照得近乎透明,嘴角那点弧度还挂着,像未擦干的泪。
“莫于清!”
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名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潮气。
是林知遥。
她甩着湿发走出来,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面只剩一件黑色小吊带,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滑。
“借一步说话。”
厕所最里头的窗户常年卡着一条缝,冬夜的冷风灌进来,混着漂白水味,像一口冰碴子塞进口腔。
林知遥把窗推开一点,点了支烟,火光在暗处一窜,映出她睫毛上未干的水珠。
“你早知道她要泼你?”
莫于清没答,只伸手,把烟尾往自己这边拨了半寸,借火。
“谢了。”她吐出一口薄雾,声音被烟熏得发哑,“欠你一次。”
林知遥嗤笑:“少来。你欠我的可不止一支烟。”
她掸了掸烟灰,灰末被风卷着,贴在潮湿的白瓷砖上,像一小片坠落的雪。
“下周三我生日,游艇趴,把你们班那群书呆子带来——记得叫上秦娇。”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轻,像刀片在玻璃上划了一道。
莫于清抬眼,看见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一双被水浸透过后又迅速风干的眼睛,黑得发冷。
“林知遥,你帮我这一次我记住了。”她顿了顿,补一句,“我会让她‘盛装’出席。”
两人没再多话。
林知遥把烟头摁灭在窗框上,转身回隔间,冲里面喊:“差不多得了,别真弄出伤。”
门开,秦娇瘫坐在马桶旁,头发黏成一缕一缕,校服外套被扒得只剩半截,露出里面被水浸成深色的文胸带。
她抬头,目光穿过凌乱的发缝,先看见林知遥,再看见倚在门框的莫于清。
那一眼里的恨意,像被冰水淬过的针,亮得吓人。
莫于清却冲她笑了笑,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半夜做噩梦的小孩:
“别怕,下周三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
说完,她抬手替秦娇把一缕湿发别到耳后,指尖顺势滑到对方冰凉的脸颊,轻轻拍了两下。
“记得穿漂亮点,林家的游艇,拍照很出片的。”
夜自习的下课铃在这时响起,尖锐地划破整条走廊。
莫于清率先往外走,脚步轻快,像刚洗完热水澡,而不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她没回头,却知道秦娇的目光一直钉在自己背上——
那感觉,像被一枚暗扣扣住了脊椎,冷,却让她挺得更直。
拐角处,灯管闪了两下,彻底黑了。
莫于清站在黑暗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荧白的光照出她嘴角重新扬起的弧度。
她给通讯录里一个备注“Y”的号码发了条语音,只有三秒:
“鱼咬钩了,下周三收线。”
发送成功。
黑暗中,轻轻“咚”一声,像水下冒出的气泡,无人听见。
周三,傍晚。
码头风大,浪一层层拍在游艇雪白的舷侧,碎成银片。莫于清到得早,倚在栈桥尽头,单肩背着个毫不起眼的帆布包,里面只装了一件东西——一只U盘,指甲盖大小,却足够装下今晚最锋利的刀。
林知遥的“生日趴”排场比传言还大:三层游艇亮得像水晶宫,甲板DJ台摆着限量黑胶,香槟塔从船尾一直堆到舵舱。
校内校外来了两拨人,一拨是林家请的“正经”宾客,另一拨则是各班被“点名”来的学生——说是来玩,其实谁都知道,这是林大小姐的私人剧场,谁演砸,谁就被扔进海里喂布景。
秦娇到得最晚。
她刻意打扮过:白色露背针织裙,腰线收得凌厉,耳坠是碎钻,风一吹像两串晃眼的泪。只是左眼还留着一点淤青,被遮瑕膏盖得发灰,远看像一片死去的云。她踩着细高跟,一步一步踏过舷梯,背脊笔直,像把收进鞘的匕首。
莫于清在二层暗处看着她,低头给Y发第二条语音:“人齐了。”
——
派对流程千篇一律:开香槟、点蜡烛、寿星许愿、无人机升空拍合照。林知遥许完愿,把切蛋糕的刀随手一递,刀尖正对着秦娇。
“来,今天你是我‘特别助理’,切。”
人群起哄。秦娇接过刀,银刃映着她自己的眼睛——里面没有惧色,只有火。她扬手,蛋糕被切成七零八落,奶油玫瑰碎成一滩,像被踩烂的雪地。林知遥笑了,抬手“啪”地一下,把整块蛋糕糊在秦娇胸口。
“生日快乐——送你的,白色战袍。”
奶油顺着布料往下滑,钻进背脊,冰得秦娇打了个颤。她却没动,只抬眼,目光穿过人群,准确钉在莫于清脸上。那一眼里有质问、有求救,更有同归于尽的决绝。
莫于清晃了晃手里的香槟,隔空冲她举杯,口型无声:“再忍忍。”
——
夜里十点,游艇驶出外海,灯火被浪吞没,只剩船舱里霓虹灯滚来滚去。DJ换了首低频重的Trap,鼓点像心跳失速。林知遥招呼大家去底层KTV,说今晚有“神秘影片”首映。
投影幕布降下,灯光熄灭。U盘早已插在主机上,莫于清靠在门边,指尖捏着遥控器,像捏着一颗雷。
画面跳出来。
厕所隔间,俯拍角度,秦娇被水浇得抬不起头,林知遥的巴掌一声比一声脆。镜头晃过,林知遥的脸在镜子里笑得扭曲,旁边女声配音:“穷鬼想玩嫁祸?让你玩个够。”
到最后,DJ的鼓点也停了,只剩投影机风扇嗡嗡,像无数只蚊子在耳边振翅。林知遥脸色煞白,扑过去拔U盘,被莫于清抢先一步攥住手腕。
“生日快乐啊,”她声音轻得像耳语,“礼物喜欢吗?”
——
十分钟后,游艇乱了。
有人趁黑开闸,船舱开始进水;有人尖叫着往甲板跑,高跟鞋踩断,脚踝扭成诡异角度;有人举着手机开直播,信号却像被屏蔽,只剩雪花屏。秦娇被两个男生架着,仍在嘶吼:“关掉!谁拍的?我让你们在A市混不下去!”
林知遥站在楼梯口,她手里握着那把切蛋糕的刀,刀尖在灯下泛冷光。莫于清走过去,伸手,掌心向上。
“刀给我,”她说,“你拿不住。”
林知遥却摇头。
“那就换一把。”莫于清从帆布包里掏出另一件东西——一只录音笔。
林知遥愣住,刀尖微微下垂。莫于清趁机握住她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像接住一只被雨淋透的鸟。
“跳海还是上岸,你选。”
——
最终是跳海。
不过跳的是秦娇。
她疯了一样冲向船舷,想毁掉最后一台还在录像的无人机,脚下一滑,高跟卡进栏杆缝隙,整个人头朝下栽进墨黑的海里。浪一卷,人就没影了,只剩一串气泡,像之前那条三秒的语音。
林知遥眼前一黑掉进了海里等她再睁眼。
救援灯亮起时,莫于清和林知遥已经坐在救生艇里。海风把两人头发吹得乱糟糟,像两株被连根拔起的芦苇。林知遥裹着的毯子下,手一直在抖,却固执地攥着那支录音笔。
“你早就计划好了?”她问。
“计划的是让她身败名裂,”莫于清望着远处闪烁的警灯,“跳海是她自己加的戏。”
“那……你为什么要拉我上岸?”
莫于清侧头,看她,目光平静得像一面刚擦干净的玻璃:
“因为我也想上岸。”
——
三个月后,A市进入梅雨季节。
旧校区厕所的隔间被拆了,改成无障碍卫生间,墙面贴满天蓝色瓷砖,再找不到一丝曾经的潮腥。林家捐的那栋楼也已经建好了。
秦娇转学去了南方,走前给莫于清寄了一张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回来一定先杀了你。”
莫于清把卡片丢进了垃圾桶,抬头看窗外。雨线斜织,操场被泡成一块巨大的灰色海绵,踩上去会发出无声的叹息。
她忽然想起那天夜里,自己伸手拉林知遥上救生艇的瞬间——
海水冷得透骨,却有两只手在黑暗里紧紧扣住彼此,像给彼此打上一枚无形的暗扣。
那暗扣扣住的,不是脊椎,
是咽喉——
到这一块莫于清重生后就已经不记得还发生过什么事了。
让她们从此,
再不必独自吞咽所有的声音。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