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叙

　　11月下旬的风裹着寒意，一大早推开教室门，就看见细碎的雪粒子从天空飘落，到了中午，雪粒子变成了鹅毛大雪，不到半小时，操场、屋顶、树枝上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白，像给整个世界裹了层糖霜。

　　下课铃刚响，姜霓就拽着夏知遥往楼下跑，手里还攥着个保温杯：“知知！快！初雪啊！我们去堆个小雪人！”

　　夏知遥被她拉着跑，冷风灌进校服领口，冻得她缩了缩脖子。

　　她还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色校裙，裙摆刚过膝盖，裸露的小腿一接触冷空气，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慢点跑，小心滑倒。”夏知遥无奈地提醒，目光却被眼前的雪景勾住了——平日里熟悉的教学楼被雪覆盖，连窗户都像是蒙了层白雾，操场的草坪变成了白茫茫一片，几个男生已经在雪地里追着打雪仗，笑声裹着雪花飘得很远。

　　姜霓拉着她跑到操场角落，这里的雪积得厚些，还没被人踩过。

　　她放下保温杯，弯腰抓起一把雪，揉成个雪球递过去：“来，我们先打雪仗热身！”

　　夏知遥刚接过雪球，指尖就传来刺骨的凉意，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雪球差点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冲过来，手里的雪球“啪”地一声砸在她的大腿上，雪沫子顺着校裙的缝隙往里钻，冻得她猛地跳了起来。

　　“程屿！你干什么！”夏知遥回头，就看见程屿举着个更大的雪球，笑得一脸得意。

　　浩成宇跟在他身后，抱着胳膊打趣：“程屿，你这可不地道啊，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

　　程屿挑眉，把雪球往空中抛了抛：“谁让她反应慢，这叫偷袭成功。”

　　夏知遥向来不服输，听他这么说，立刻弯腰抓了把雪，揉得紧实了些，瞄准程屿就扔了过去。

　　程屿早有准备，往旁边一侧身，雪球擦着他的胳膊飞了出去——下一秒，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噗”声。

　　夏知遥心里一紧，顺着雪球飞去的方向看过去，瞬间愣住了。

　　周叙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拿着本摊开的物理练习册，显然是刚从图书馆出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做题。

　　而她刚才扔出去的雪球，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肩膀上，雪沫子沾在他那件白色的外套上，格外显眼。

　　那外套一看就质地极好，在雪地里白得发亮，此刻沾了雪，像是一块干净的画布被泼了墨。

　　姜霓原本还在笑，看到周叙的瞬间，声音立刻低了八度，连动作都变得拘谨起来，刚才还大大咧咧揉雪球的手，此刻悄悄背到了身后，甚至还下意识地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小声对夏知遥说：“知知，周叙……”

　　旁边的浩成宇也收了笑，挠了挠头，没敢说话。

　　陈淮舟刚好从教学楼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又赶紧憋了回去，在心里默默想：夏知遥这是要完了。

　　他上次就是不小心把雪蹭到了周叙的校服上，结果被周叙追着砸了十几个雪球，最后变成了个雪人，连头发丝上都挂着雪。

　　而且周叙有严重的洁癖，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尤其是这件白色外套，据说价格不菲。

　　夏知遥也慌了，她没想到会砸到别人，还是那个在走廊里见过几次、气质清冷的男生。

　　她赶紧跑过去，看着他肩膀上的雪渍，声音有点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在跟他打雪仗，没看见你……”

　　她说着，就想伸手把他外套上的雪拂掉，手伸到一半，又想起陌生人之间这样不太礼貌，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

　　周叙低头看了眼肩膀上的雪，又抬眸看向她。

　　他的睫毛上沾了点细碎的雪粒子，眼神比平时柔和了些，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意。

　　他把练习册换了一只手拿，抬手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雪，动作很轻，像是怕把雪揉进布料里。

　　“没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雪天特有的清冽，说完，就绕过她，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夏知遥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白色的外套在雪地里格外显眼，直到他走进教学楼，再也看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他……他就这么走了？”姜霓跑过来，一脸不可置信，“我还以为他会生气呢，毕竟你砸到他的外套了，那外套一看就很贵。”

　　程屿也凑过来，挠了挠头：“没想到他脾气还挺好，上次我不小心踩了他的鞋，他都冷着脸看了我半天。”

　　浩成宇笑着说：“看来是看夏知遥是女生，不忍心计较吧。”

　　夏知遥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扔雪球时沾的雪已经化了，指尖还残留着刺骨的凉意。

　　她想起刚才周叙的眼神，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淡淡的平静，还有他说“没事”时的语气，清清淡淡的，像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对了知知，你不冷吗？”姜霓突然注意到她还穿着校裙，小腿冻得通红，赶紧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往她脖子上绕，“你怎么不穿条裤子啊？这么冷的天，小心冻感冒了。”

　　夏知遥这才感觉到小腿传来的寒意，她拉了拉围巾，把下巴埋进去：“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雪，没想到雪下这么大。”

　　程屿听到这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递了过去：“这个给你，我妈刚给我买的，我不冷。”

　　夏知遥愣了愣，看着他手里的白色手套，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你自己戴吧。”

　　“没事，我火力壮，不怕冷。”程屿把手套塞到她手里，转身就往浩成宇那边走，“走，浩成宇，我们继续打雪仗！”

　　浩成宇笑着跟上：“你刚才还欺负女生，现在又装好人，真是……”

　　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夏知遥握着手里的手套。

　　她抬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刚才周叙走进去的那个门口，此刻空荡荡的，只有雪花不断地飘落，在门口积了薄薄的一层。

　　姜霓拉着她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松树：“知知，我们去那边堆雪人吧，那里的雪多，而且背风，不冷。”

　　夏知遥点点头，跟着她往松树那边走。

　　雪还在下，落在头发上、肩膀上，轻轻的，像羽毛。

　　她想起刚才砸到周叙的那一幕，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又想起他说“没事”时的样子，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对了知知，”姜霓一边揉雪球，一边小声说，“你有没有觉得周叙刚才看你的时候，眼神比平时温柔一点？”

　　夏知遥愣了愣，想起刚才周叙的眼神，摇了摇头：“没有吧，他只是没生气而已。”

　　姜霓撇撇嘴：“肯定有！我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冷冰冰的，刚才看你的时候，明明就不一样。”

　　夏知遥没再反驳，只是低头揉着雪球。

　　雪很软，很凉，捏在手里很舒服。

　　她看着远处打雪仗的男生们，听着他们的笑声，还有身边姜霓絮絮叨叨的话，心里觉得格外平静。

　　初雪的天，虽然冷，却也有着不一样的温柔。

　　陈淮舟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看着操场上的夏知遥和姜霓在堆雪人，又想起刚才周叙的反应，心里满是疑惑。

　　他记得上次自己不小心蹭到周叙的校服，周叙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后来还把他砸成了雪人。

　　这次夏知遥砸到了他最难洗的白色外套，他竟然就这么算了？

　　“叙哥，你刚才怎么就那么走了？”陈淮舟走到周叙身边，看着他正在整理练习册上的雪渍，小声问，“那可是你最喜欢的那件外套，被砸脏了，你不生气吗？”

　　周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又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生气有用吗？”

　　陈淮舟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以为周叙至少会皱皱眉，或者说两句，没想到就只是拍了拍雪，说了句“没事”就走了。

　　“可是……”陈淮舟还想说什么，就被周叙打断了。

　　“我还有题没做完，别烦我。”周叙把练习册摊开，放在窗边的桌子上，开始做题。

　　陈淮舟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走到窗边，又看了眼操场上的夏知遥，她正和姜霓一起堆雪人，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开心。

　　陈淮舟挠了挠头，心里更疑惑了：叙哥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夏知遥是女生，所以他才不忍心计较？

　　周叙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滑动，眼神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在操场上，看到夏知遥慌慌张张跑过来道歉的样子，他心里竟然没有一点生气的感觉。

　　她的眼睛很亮，像落了雪的星星，带着点慌乱和歉意，让他想起了上次在楼梯间看到她咳嗽的样子，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很脆弱。

　　他低头看了眼肩膀上残留的雪渍，轻轻拍了拍。

　　白色的外套上，雪渍已经差不多消失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

　　他想起刚才夏知遥想伸手帮他拂雪的样子，手指停在半空中，有点尴尬，又有点可爱。

　　周叙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继续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操场上，夏知遥和姜霓的雪人已经堆得差不多了。

　　姜霓找了两颗黑色的纽扣当眼睛，又找了根树枝当鼻子，夏知遥则把程屿给她的手套戴在雪人手上，看起来很可爱。

　　“哇，我们堆的雪人真好看！”姜霓开心地拍了拍手，拿出手机，“知知，我们跟雪人合个影吧。”

　　夏知遥点点头，站在雪人旁边，对着镜头微笑。

　　姜霓按下快门，把这美好的瞬间定格下来。

　　快门声响起的瞬间，姜霓看着镜头里笑眼弯弯的夏知遥，心里突然窜出个念头。

　　周叙对她怎么就这么不一样？这念头像颗小刺，轻轻扎了下。

　　那颗名为“嫉妒”的种子，已经在心里扎了根，只要再遇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飞快地生长。

　　而夏知遥，还像往常一样，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对这份悄然变化的情绪，一无所知。

　　教室后排，白栩指尖转着支口红，漫不经心地听贺宁宇和妍淼聊天。

　　贺宁宇举着手机翻新款包包：“你看这款链条包，下周发售，我妈说给我买当生日礼物。”

　　妍淼立刻凑过去，语气羡慕：“这颜色好看，我上次涂的豆沙色指甲油跟它超搭，白栩你看呢？”

　　白栩瞥了眼手机屏幕，没什么兴趣：“一般，我衣帽间里有类似的。”

　　她家境最好，对这些奢侈品向来没太大执念，指尖的口红转得更快了些。

　　正说着，妍淼眼角余光瞥见夏知遥和姜霓走进教室，目光落在夏知遥的校裙上，立刻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有些人就是厉害，大冬天穿裙子，生怕别人看不见，装什么。”

　　贺宁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没接话。

　　白栩也抬了抬头，扫过夏知遥冻得微红的小腿，又低下头转着口红，指尖顿了顿，没说话。

　　夏知遥听到了，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走到座位上，把程屿给的手套放在桌角，弯腰整理刚被雪打湿的裙摆。

　　姜霓气得想反驳，被夏知遥轻轻拉了拉胳膊。

　　妍淼见她不回应，觉得没趣，又跟贺宁宇聊起了新出的眼影盘，只是语气里的得意，比刚才更明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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