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弈

　　李晏之的通缉令贴满京城大街小巷时，沈青梧正在尚药局整理父亲的手稿。最底层的药谱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岭南特有的瘴气分布图，边角写着“苍梧山有解药”——字迹是李晏之的。

　　“姑娘，谢将军派人送来了这个。”药童捧着一个竹筒进来，里面装着几根乌黑的羽毛，“说是从岭南传来的消息，李晏之的船队在苍梧山附近消失了。”

　　沈青梧捏起羽毛，闻到上面淡淡的硫磺味——与冷宫淑贵妃纸笺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李晏之果然与北狄余孽有勾结，而苍梧山的瘴气，恰好能掩盖火药的踪迹。

　　“替我备一匹快马。”她将瘴气分布图折好塞进药箱，忽然想起老药工的话。父亲研制的醒神散虽能解噬心蛊，却对李晏之改良的“子母蛊”无效，而解药的药引，正是苍梧山特有的“还魂草”。

　　镇北军旧部早已在城门口等候，为首的校尉递上一面黑色旗帜，上面绣着银色的雄鹰：“谢将军说，凭此旗可调动岭南的暗卫。”

　　沈青梧接过旗帜，忽然发现旗杆中空。拆开一看，里面藏着半枚虎符——与她手中的碎片恰好吻合。原来谢临渊早已料到她会南下，这是要与她联手的意思。

　　“七皇子那边……”

　　“老药工在照看，不会有事。”校尉翻身上马，“属下护送您去苍梧山。”

　　马蹄踏过岭南的红土地时，已是半月后。苍梧山笼罩在浓密的瘴气中，树木的枝叶上挂着粘稠的白雾，吸入一口便觉头晕目眩。沈青梧按父亲手稿的记载，将艾草与雄黄混合成药包系在腰间，才勉强抵挡住毒气的侵袭。

　　“前面有座破庙。”校尉指着林间的一抹灰影，“暗卫说李晏之曾在那里落脚。”

　　破庙的香炉里插着三根未燃尽的香，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卦象是“飞龙在天”。沈青梧捡起铜钱，发现边缘沾着极细的银粉——是尚药局特制的防腐药，只有容妃的私库里才有。

　　“容妃果然跟他在一起。”她冷笑一声，忽然听到神像后传来响动。

　　拨开蛛网，只见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其中一个与父亲手稿里的子母蛊图案一致。符号下方写着“七月初七，北狄攻岭南”，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刻下的。

　　沈青梧心头一震。今日已是六月三十，若消息属实，北狄的船队不出七日便会抵达。她正欲将符号拓印下来，忽然听到庙外传来马蹄声。

　　“是李晏之的人！”校尉拔刀出鞘，“属下掩护您撤退！”

　　沈青梧躲进神像后的暗格，透过缝隙看到一群黑衣人涌入破庙。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却目光锐利——正是本该流放岭南的李晏之。他身边站着的女子蒙着面纱，露出的手腕上戴着银镯子，样式与容妃的一模一样。

　　“那丫头怕是已经到苍梧山了。”李晏之抚摸着墙壁上的符号，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她父亲当年没完成的事，倒要让她来收尾。”

　　容妃轻笑一声：“子母蛊的解药在还魂草里，她若想救七皇子，定会去断魂崖。”

　　沈青梧握紧药箱里的金针。七皇子根本没中子母蛊，这是李晏之设下的圈套。他真正的目标，是她手中的虎符与镇北军的暗卫。

　　黑衣人离开后，沈青梧从暗格钻出，发现神像底座刻着一行小字：“还魂草在断魂崖，李晏之设了蛊阵。”字迹是老药工的，看来他早已料到李晏之的动向。

　　断魂崖位于苍梧山的主峰，崖壁上生长着簇簇红色的还魂草，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沈青梧刚攀到半山腰，忽然听到一阵铃铛响。脚下的石头骤然松动，涌出无数黑色的虫子——是被蛊阵催动的毒蜈蚣。

　　“用这个！”校尉将一个油布包扔过来，里面是硫磺粉。撒向虫群的瞬间，蜈蚣纷纷蜷缩成球，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两人好不容易爬到崖顶，却见李晏之正坐在一块巨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谢临渊赠予她的那枚梧桐叶佩。

　　“沈姑娘果然好胆识。”李晏之抬眼看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父亲当年若有你一半决绝，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沈青梧握紧虎符：“我父亲的死，究竟与你有何关系？”

　　“他发现我用活人炼蛊，想禀报皇上。”李晏之忽然笑了，“可你以为谢临渊的父亲是好人？镇北将军为了夺权，亲手杀了你的祖父。”

　　沈青梧如遭雷击。祖父是前太医院院判，当年因“误诊”被赐死，原来竟是镇北将军的手笔。那谢临渊与她合作，究竟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掩盖真相？

　　“你在骗我。”她掏出金针，直指李晏之的咽喉，“父亲的手稿里根本没有提到这些。”

　　“他是怕你恨谢临渊。”容妃忽然摘下面纱，脸上布满红疹，“就像我恨李晏之一样——他为了炼子母蛊，杀了我的孩子。”

　　沈青梧这才明白。容妃根本不是李晏之的同党，而是被胁迫的棋子。她脸上的红疹是中了蛊毒的迹象，难怪会一直戴着面纱。

　　“还魂草可以解你的蛊毒。”沈青梧从药箱里取出一把小铲，“但你要告诉我，北狄船队的具体位置。”

　　容妃指向崖下的海湾：“就在那里，船底装了炸药，打算趁夜炸毁岭南的粮仓。”

　　李晏之见状，忽然吹了一声口哨。崖壁上的还魂草骤然合拢，露出藏在根部的黑色蛊虫——竟是子母蛊的母虫。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他举起玉佩，“谢临渊的人已经被我引去瘴气最重的地方，你们谁也救不了。”

　　沈青梧忽然笑了。她将虎符抛向空中，半枚虎符在空中与校尉抛出的另一半合二为一，发出清脆的响声。隐藏在林中的暗卫同时现身，弓箭直指李晏之。

　　“你以为谢临渊真的会让我单独行动？”她拔出腰间的匕首，“这虎符能调动的，可不只是暗卫。”

　　李晏之脸色煞白，正欲催动蛊虫，却见容妃突然扑上来，死死咬住他的手腕。子母蛊的母虫感受到宿主的痛苦，疯狂地啃噬着李晏之的血肉。

　　“快走！”容妃嘶声喊道，“我早已在他的药里下了还魂草的汁液！”

　　沈青梧最后看了一眼崖顶。李晏之与容妃在蛊虫的围攻中纠缠，最终一同坠入云雾缭绕的深渊。她握紧手中的还魂草，忽然明白父亲为何要在地图上标注此地——这里不仅有解药，更有放下仇恨的可能。

　　回到岭南军营时，谢临渊正站在瞭望塔上。玄色披风在晚风中猎猎作响，看到她手中的还魂草，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沈青梧将虎符递给他：“祖父的事……”

　　“是我父亲的错。”谢临渊接过虎符，语气沉重，“他当年被权力迷了心窍，我一直在找机会赎罪。”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沈”字，“这是你祖父的遗物，我在镇北将军府的密室里找到的。”

　　沈青梧抚摸着玉佩，忽然觉得心口的郁结散了许多。仇恨就像子母蛊，纠缠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唯有放下，才能获得新生。

　　“北狄的船队已经被击退。”谢临渊指着海湾的方向，“七皇子在军营里很安全，老药工说他很喜欢听你父亲的故事。”

　　沈青梧抬头望去，岭南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她忽然想起父亲手稿的最后一页，除了还魂草的图谱，还写着一行小字：“医者救的不是人，是人心。”

　　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不必纠结于过往的恩怨，只需守住眼前的安宁，让那些像太子、镇北将军一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夜风拂过军营的旗帜，银色的雄鹰在月光下展翅欲飞。沈青梧握紧谢临渊递来的手，知道属于他们的棋局，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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