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载车归途
庄白桦沉默地看着我。月光下,她的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水,翻涌着心疼、无奈、了然,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深藏的苦涩。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扶起我,像一棵沉默的桦树,看着我在自己情感的惊涛骇浪中挣扎。
“今天我也没带药,你自己带了吗?”
我之前素有心脏的毛病在身上,但到现在几乎不发了,骤然撕裂般的疼痛过后似针扎。
“没事,一会就好了……”
突如其来的发病让我刚拔高的声线再度虚弱下去。
露台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纪寒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她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那双总是带着清亮光芒的黑眸,此刻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某种近乎破碎的痛楚。她看着捂着胸口、狼狈不堪的我,又看了看沉默伫立的庄白桦,脚步停在门边,进退维谷。
“她心脏不太舒服。” 庄白桦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是对纪寒瑶说的,目光却依然落在我身上。“出门不带药还灌了那么多茅台,活该。”
纪寒瑶立刻快步走过来,将水杯递到我唇边:“喝点温水。”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冰凉。
我别开脸,不想在她面前显露更多的脆弱,也不想接受这份迟来的、带着复杂意味的关怀。心脏的抽动一阵紧过一阵,冷汗浸湿了鬓角。
“逞强给谁看?” 庄白桦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纪总监,麻烦你照顾一下你们叶总。我去买药叫车。” 她说完,没有再看我们任何人一眼,径直转身,烟紫色的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推门重新走进了灯火通明的走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
露台上只剩下我和纪寒瑶,以及夏夜无言的喧嚣。
纪寒瑶固执地举着水杯,杯沿几乎要碰到我的嘴唇。月光勾勒着她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她看着我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看着我被冷汗打湿的额发,看着我在她面前最后一点强撑的尊严也即将崩塌的狼狈。
“喝一口。”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就当是为了……不让我难做。” 她搬出了一个极其拙劣的、却让我无法反驳的理由。
“谢谢。” 我哑着嗓子,将空杯塞回她手里,试图站直身体,脚下却一个踉跄。
纪寒瑶眼疾手快地扶住我的胳膊。她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像带着细微的电流,让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
“别动。”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手臂稳稳地支撑着我身体的重量。靠得如此之近,她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酒楼的烟火气,清晰地钻入我的鼻腔。“庄总去叫车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 我虚弱地拒绝,身体的重量却不受控制地倚靠在她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上。酒精和疼痛彻底瓦解了我的力气和意志。
“我说了,别动。” 她重复道,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她半扶半抱着我,一步步走向露台的出口。她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却异常地稳。我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吃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推开玻璃门,重新踏入温暖的、弥漫着酒菜香气的走廊。包厢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李明袂和余言模糊的交谈声和笑声,仿佛另一个世界。纪寒瑶没有停留,扶着我径直走向电梯间
。
电梯镜面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出我们此刻的狼狈:我脸色惨白,额发凌乱,虚弱地靠在她身上;她则微微蹙着眉,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专注,身上那件属于我的白色连衣裙,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轻微嗡鸣。谁都没有说话。沉默像粘稠的糖浆,包裹着我们。她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暖意。我闭上眼,心口的窒闷和绞痛伴着酒精的后劲排山倒海般袭来,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间,似乎听到她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像一片羽毛,落在心湖最深的角落,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酒店大堂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眼。庄白桦正站在电梯门边等着电梯,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联系司机。看到我们出来,她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色和纪寒瑶扶住我的手,一把递过手中的硝酸甘油,眼神深邃难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颤抖着手含在舌下,靠在纪寒瑶身上试图平息呼吸。
“车马上到门口。” 她言简意赅地说,声音听不出情绪。她走过来,似乎想从纪寒瑶手中接过我,“要去医院吗?“
“不用,吃上药就好了,白去。”每说一个字都能感受的到心脏更强劲的绞痛,但事实上去医院确实没什么意义,何况我已经许久没有发病。
纪寒瑶的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将我更稳地固定在她身侧。“我来吧,庄总。”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庄白桦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顿住。她的目光在纪寒瑶脸上停留了足足两秒,那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随即,她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举动从未发生。
“随你。” 她淡淡地说,转身率先走向旋转门,月白色的身影在璀璨的灯光下,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但即使眼前黑蒙,我依然能看清她紧握的拳头。
旋转门将夏夜微凉的风送进来。黑色的轿车已经停在门口。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纪寒瑶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将我塞进后座。在她俯身替我整理歪斜的衣领时,一缕发丝垂落,扫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属于她的山茶花沐浴露的香气。我的意识已经半沉入疼痛和酒精的泥沼,只模糊地感觉到她指尖的微凉和动作的轻柔。
她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庄白桦站在车外,隔着深色的车窗玻璃,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美丽而冰冷的玉雕。车子缓缓启动,她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被城市的霓虹吞没。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和我自己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纪寒瑶坐在我旁边,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她的存在感却异常强烈。
或许是车子颠簸,我难受地蜷缩起来,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试图汲取一丝凉意。意识在绞痛的浪潮里浮沉,那些被庄白桦强行撕开的伤口,那些关于过去、关于恐惧、关于纪寒瑶步步紧逼的疑问,像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唔……” 压抑不住的呻吟从齿缝间溢出。
一只手带着犹豫,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我的背上,隔着衣料,笨拙地、一下下地拍抚着。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安抚意味。
是纪寒瑶。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摇摇欲坠的防线。眼眶骤然发热,酸涩汹涌而上,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我死死咬住下唇,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身体因为强忍而微微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