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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重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的一声巨响!
整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从外直接踹开,木屑四溅。逆着走廊跳动的火光,三道身影伫立在门外。为首的中年女子身着深绯官袍,锦鸡补子在昏暗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正是刑部尚书张成文。她左侧站着身着红色官袍的张珏,右侧则是一身青袍的程云。
"刑部大牢何时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张成文声音冷如寒冰。
张员外肥胖的身躯猛地一僵,慌忙松开许清禾,踉跄着后退数步,酒意顿时醒了大半。她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张…张…张大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莫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缩向墙角。
王五连滚带爬地跟进来,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尚…书大人!小的…小的不知大人今夜巡查…这…这…”
站在张珏身旁的程云走进牢房,官靴踏过满地狼藉。当她看见许清禾被扯开的凌乱衣襟和腕间紫红的勒痕时,瞳孔猛然收缩。她立即解下身上的墨色披风,轻柔地披在许清禾颤抖的肩上,指尖在触及他冰凉肌肤时微微一顿。
“云…云…”许清禾遭此大难,声音微弱如丝,几乎散在阴冷的空气里。“云娘”二字在唇齿间辗转千回,却终究未能出口。此刻见到曾经的心上人,恍如隔世,心中百感如潮水般汹涌扑来。
他见她一身青袍,官仪清肃,而自己却身陷囹圄、衣衫凌乱,顿觉云泥之别刺目锥心。一股滚烫的羞耻猛地窜起,烧得他几乎抬不起头。他是阶下待罪的囚徒,而她已是朝中官员,他们之间何止隔了岁月,更横亘着再难逾越的身份天堑。
却偏偏,是在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刻重逢。
程云眼底情绪翻涌,似有千言万语,却终化作一句极轻的:“我来了,清禾。”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话。
她指尖微颤,仔细为他拢紧披风,动作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而他只是低头,喉头哽咽,所有言语都化作难言的酸楚,堵在胸口。
“王五,”张成文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私带外人入牢,买卖囚犯,按律当如何?”
王五浑身一颤,涕泪横流,额上早已一片青紫,渗着血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尚、尚书大人明鉴!小的万万不敢有违律法啊!今夜……今夜之事,实、实是宋牢头一手操纵!”她忽然抬手指向窗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嗓音陡然尖利起来:“是她!都是她威逼利诱!小人区区狱卒,怎敢不从?她手握小人的身家性命,若有不从,只怕明日就、就……”
话至此处,她哭声更甚,几乎瘫软在地,却仍不忘偷眼去瞟堂上人的神情。一边哭一边又连连叩首,语调忽转哀求:“求尚书大人开恩啊……小人愿检举宋牢头一切罪证,只求大人饶小人一命!”
张成文却不再看她,转而看向那张员外。张员外早已没了刚才的气焰,哆哆嗦嗦地跪下来:“张大人…误会…都是误会…小的只是…只是来探视…”
“探视?”张成文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带着银票来探视?张员外是觉得本官眼瞎,还是觉得我大周律法形同虚设?”她略一抬手,“来人!”
门外立刻涌入两名按刀而立的护卫,神情冷肃。
“将此人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所有贿银充公!”
“是!”护卫领命,毫不客气地将哭嚎求饶的张员外拖了出去。
张成文的目光再次落到面无人色的王五身上:“至于你还有那个宋牢头…押入禁室,听后发落。”
处理完这两人,值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张成文转身面向程云,神色略显疲惫:“程云,今日之事,实在是羞于启齿。我作为刑部主官,御下不严,以致发生如此丑闻,实在难辞其咎。明日我便向圣人上表请罪…”
程云连忙拱手道:“尚书大人言重了。此乃下面之人欺上瞒下、胆大妄为之过,大人日理万机,岂能事事亲察?不过一时疏忽,被宵小蒙蔽罢了。当务之急是整顿狱政,肃清奸邪,而非引咎自责。”
张成文微微颔首,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看向程云和许清禾:“先带许公子去诊治更衣,此事容后再议。”
许清禾在牢狱中并未受到什么酷刑,兴许是那些狱卒早有打听,知道他这个许二正君在瑞王府中是个透明的边缘人物,所以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狱中日子难熬。阴冷潮湿的环境、粗糙冰冷的食物、以及时刻萦绕的不安与恐惧,早已消磨了他本就单薄的身躯。连日的紧张与方才的惊惧交织,此刻松懈下来,他只觉浑身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程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小心。”她低声道,手臂稳健地支撑着他。
许清禾想要道谢,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勉强靠着她的支撑站稳。隔着官袍的衣料,他能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力量和温度,这让他冰冷的身躯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
张成文目光扫过程云扶着许清禾的手,眼神微动,却并未多言,只对张珏吩咐道:“去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再请个大夫过来。”
张珏领命,立刻转身出去安排。
程云看向张成文,语气恭敬却坚定:“尚书大人,下官可否先行告退,安置许公子?”
张成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去吧。程云,此事你既插手,便由你暂且看顾许公子。记住,他仍是待审之身,莫要失了分寸。”
“下官明白。”程云垂首应道,语气平静无波。她自然听懂了张成文的言外之意,许清禾仍是戴罪之身,她需保持距离,不可逾矩。
她小心地搀扶着许清禾,一步步走出这间充满污秽与恐惧的值房。走廊上的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许清禾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程云身上。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只觉得脚下的路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耳边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以及官靴踏在石板上清晰沉稳的回响。这声音奇异地安抚了他惊魂未定的心。
终于,他们走出了刑部大牢,来到了刑部衙署后方的一处僻静院落。与牢狱的阴森截然不同,这里甚至栽种着几竿翠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程云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搀着许清禾步入其中。房间并不宽敞,陈设也极为简单,不过一床一桌一椅,但处处干净整洁。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取代了牢房里那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血腥气。一盏油灯在桌上安静地燃烧,投下温暖而安稳的光晕。
这一切,于刚刚脱离险境的许清禾而言,已是如同净土般的所在。程云小心地扶着他,让他慢慢在床沿坐下。那单薄的脊背触及柔软的被褥时,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又因身份的尴尬和处境的未明而重新变得僵硬。
很快,一位提着药箱的老大夫便跟着张珏走了进来。大夫仔细地为许清禾诊了脉,又查看了他腕间的瘀伤和虚弱的状况,片刻后缓和了神色,对程云道:“这位公子并无大碍,主要是身体过于虚弱,气血有亏,加之骤然受了极大惊吓,心神动荡。好在底子还在,只需安心静养几日,服几剂药调理一番,便能缓过来。”
程云闻言,一直微蹙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些许,她朝大夫颔首:“有劳大夫。”
大夫留下药方便告辞离去。张珏也默契地退至门外,顺手轻轻带上了房门,将这方小小的、弥漫着皂角清香的安静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两人之间那几乎令人难以呼吸的沉默。
许清禾终于缓过一口气,那惊惧交加的虚脱感阵阵袭来,带来一阵晕眩。他依旧深深地低着头,目光死死锁在自己依旧微微发颤、残留着污渍和勒痕的手指上。他不敢,亦或是无颜,去迎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目光——那是属于一位正春风得意的官员的目光,而非他记忆中的那个“云娘”。千万种酸楚堵在喉间,翻腾不休,最终却都被那冰冷的现实和巨大的身份鸿沟压榨成一句沙哑微弱、几乎低不可闻的话:“多谢…程大人。”
“程大人”这三个字,清晰又疏离,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程云的心口。
程云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动作略显僵硬地拿起桌上那只温热的铜壶,壶身灼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似乎怎么也暖不透此刻心底的冰凉。她倒了一杯温水,清澈的水流注入洁白的瓷杯,发出单调而宁静的声响,反而衬得这寂静令人心慌。她将水杯递到他面前,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的审慎和距离。
“先喝点水。”她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那递过水杯的指尖,在与他的手指将触未触之际,却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颤抖,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仿佛怕惊扰了易碎的梦境,又仿佛在用尽全部力气克制着某种即将决堤的洪流。
许清禾几乎是畏缩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杯温水。指尖相触的刹那,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像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冰凉的指尖,直抵心口,激起一阵汹涌的涟漪。他猛地一颤,几乎拿不稳杯子。
就是这一颤,以及他接过水杯时那无法掩饰的卑微和惊怯,彻底击碎了程云所有的自制。
一声冰冷的“程大人”,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疏离,看到他如此狼狈脆弱的痛心,多年压抑不得解的思念与担忧……所有复杂激烈的情感在这一刻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什么官身体统!什么距离分寸!什么前尘过往!
都在这一刻,全都灰飞烟灭!
“清禾!”
程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颤音。她伸出手,一个全然失控的拥抱,将眼前这具单薄颤抖的身躯紧紧地拥入怀中。
许清禾彻底僵住了,手中的水杯“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温水浸湿了衣摆,他却浑然不觉。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剩下带着颤抖却无比真实的拥抱。鼻尖萦绕的不再是牢狱的霉臭,而是她官服上清冷的熏香和混杂着的只属于她的气息。
程云的手臂抱得很紧,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她的下颌轻轻抵在他微乱的发顶,声音压抑而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在他耳边低语:“别那样叫我……清禾……别那样叫我……”
这一刻,她不是程大人,他也不是阶下囚。他们只是两个在命运捉弄下久别重逢的灵魂,短暂地抛开了世间枷锁,紧紧地依靠着对方,汲取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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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终于真正重逢啦

。 程云:大人,我不知道什么是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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