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叛

　　李岁、莉莉丝和安连夜回到李府，莉莉丝和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这时永宁侯和陈芳泽已经从剑门关回来了。
　　陈芳泽拉着莉莉丝聊着给朱红迁坟的事，李岁正从贵族议会回来，他进门后立马对陈芳泽说:“迁坟的事以后再议。伊利亚家被弹劾了。”
　　李岁看向莉莉丝:“伊利亚勋爵没有给你来信吗？”
　　莉莉丝有些焦急地摇摇头，赶忙问李岁怎么回事。
　　“五护法联合上书，指控伊利亚公爵腐败、走私界外违禁品。圣骑士团已经去抄家了，在圣法院再审后可能会免爵。发出的信件估计也被圣骑士拦截了。莉莉丝，你作为伊利亚家大小姐，最好赶紧回去一趟。”
　　莉莉丝和安立马跟着李岁传送到罗斯，他们赶到伊利亚公爵府时，圣骑士团已经准备离开了。
　　领队的是圣骑士团团长查理，他看到李岁来了朝他敬了礼。
　　查理和他的姐姐萝拉一样，有着金灿灿的头发，和一只和他姐姐一样的粉色眼睛，另一只却是金色的。
　　莉莉丝还是第一次见异瞳。
　　李岁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等其他圣骑士都离开后，李岁赶忙朝查理走过去，莉莉丝和安紧随其后。
　　查理也朝李岁走去，他看了两眼莉莉丝和安，李岁朝他摇摇头:“但说无妨。”
　　查理立马对李岁语速很快地悄声说:“神君在为伊利亚家争取不免爵，但情况并不乐观，他们该做好心理准备。”
　　维克多在是执政神中第二个几乎没有实权的神君。他帮助的作用恐怕微乎其微。
　　“没收的东西由谁查？”
　　“圣检察院，萝拉可能会参与。”查理把声音压得更低，“万事小心。”
　　李岁点点头:“谢谢，辛苦了。”
　　说完，两人假装无事发生，快步分开了。
　　莉莉丝跟上李岁，低声问:“查理是萝拉的弟弟，怎么在帮我们？”
　　“对他而言，忠君高于一切。”
　　李岁、莉莉丝和安进了伊利亚公爵府，到处都已经搬空了，昔日的富丽堂皇仿佛黄粱一梦。
　　伊利亚夫妇看到莉莉丝带着人回来了，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如一对行尸走肉，对外界已经无知无感了。
　　冬妮娅走出来迎接了他们，她看起来很憔悴，没什么精神，眼下两弯乌青，有气无力地说:“伯爷别来无恙，如你所见，就别指望能喝上茶了。”
　　莉莉丝上前搀住了冬妮娅。
　　李岁道:“无妨。贵府有难处，永宁侯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冬妮娅抬眼看向李岁，很无力地勾了勾唇:“谢谢。”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啊！这可是药神娘娘点着名儿封的爵位！沿袭了几千年！这点破事就闹着要免爵！”伊利亚公爵拿手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他的声音气到有些发颤。
　　“别发牢骚了！”冬妮娅忍无可忍地朝她父亲吼道，“我们难道冤枉吗？！贪污、走私……我们难道没干吗？！父亲！你难道对得起药神题的‘悬壶济世’的牌匾吗？！”
　　“这么多年……无论怎么劝你都不愿意听……”冬妮娅低下了头，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次的下毒、暗杀……你始终不愿意金盆洗手！你……”
　　“闭嘴！”伊利亚公爵气得止不住地咳嗽，“我是走私！但我从没贪过一分钱！”
　　伊利亚夫人快步到冬妮娅身边，低声说:“还有外人，少说两句。”
　　空气再次回归寂静。
　　“时候不早了，我去做晚饭吧。”莉莉丝出声打断了沉默，离开了正殿。
　　李岁点点头:“既是家事，我便不宜多扰乱。若有需要，永宁侯府定然倾囊相助。”李岁带着安离开了，留给伊利亚家一场没有外人打扰的家庭会议。
　　“我的小冬妮娅，”伊利亚夫人轻柔地抚摸着冬妮娅的头，温柔又带着无奈，“伊利亚家族从来没有辜负过药神娘娘的赐福。”
　　“我们承认走私的罪名，但我们确实没贪过一分钱。”伊利亚夫人认真地注视着冬妮娅的蓝眼睛。
　　冬妮娅咬紧牙关，不让呜咽泄出，她质问:“难道走私就对吗？你们从小教育我医者仁心……米沙、玛利亚、安德烈……朱红，他们都因为走私丢了命，对你们来说，他们的死亡……根本无足轻重吗？”
　　伊利亚夫人和伊利亚公爵相视一眼，然后各叹了口气。
　　伊利亚夫人摸着冬妮娅的脸庞:“托纳蒂乌大人虽神威万丈，可他幼年登神，未涉政场，自他加冕，税法交由议会制订，从界外进来的货，关税一年比一年高。”
　　“千百年来，保护罩都无法抵挡的寒潮侵扰着罗斯，还带来独属于罗斯人的瘟疫。而治瘟疫的药，必须从界外取材。不走私，几个罗斯人能吃得起药？”
　　伊利亚公爵长叹了口气，他无神地盯着餐桌上摇曳的残烛，如一干枯木，声音迟缓:“我们终究不是药神……”
　　冬妮娅一时噎住了，半晌才问:“为什么不报给议会？”
　　“报给议会？他们就是想让愚民走投无路！药是罗斯新生儿的必需品，如果药太贵，愚民就只能卖掉自己的人权契给贵族……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吗？！贵族议会的畜生！！”伊利亚公爵的手杖摔落在地上，空荡荡的公爵府回荡着刺耳的碰撞声。
　　许久，莉莉丝才推开门端上饭菜。她上完菜如往常一样站在了冬妮娅身后，伊利亚夫人朝她招招手:“坐下来一起吃吧，莉莉丝。”
　　莉莉丝安静地拉开冬妮娅旁边的椅子，坐下后，拿出一张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冬妮娅脸上的泪。
　　伊利亚公爵缓缓开口:“幸亏有你……以后冬妮娅，就拜托你了。她从小被我们娇惯坏了，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冬妮娅恶狠狠地瞪了眼伊利亚公爵:“跟托孤一样，干嘛呢！莫名其妙的！”
　　伊利亚公爵依旧双眼无神地絮絮叨叨着:“家族的荣光再也不会重现了，列祖列宗……”
　　她接过莉莉丝的手帕把眼泪擦干净，凶巴巴地说:“行了！天塌了也要先把饭吃了！别说了。”
　　晚上，伊利亚夫人把冬妮娅叫到房间，问她传家宝是不是也被圣骑士团收走了，冬妮娅摇摇头，告诉母亲，传家宝她给了莉莉丝。
　　伊利亚夫人安心地叹了口气，她把冬妮娅抱在怀里，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脑袋:“李家对莉莉丝上心，你以后要多和莉莉丝亲近，让她关照关照你。这么多年主仆情谊，她又是个好姑娘，会待你好的。到了李家，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嚣张跋扈的，嘴巴甜一点……”
　　“李家？怎么就到李家了？”冬妮娅从母亲的怀里挣出来看着母亲。
　　“明天府邸就会被圣骑士收回，爵位也可能会被免除，家族的荣光已然逝去，伊利亚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不管什么荣光！”冬妮娅扑进母亲怀里，“有你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伊利亚夫人抱着冬妮娅啜泣，平复了心情后让冬妮娅回房睡去。
　　第二天冬妮娅醒后，迷迷瞪瞪地穿好衣服出房间，莉莉丝已经做好了饭。
　　“我去喊他们起床吃饭吧……”冬妮娅迷迷糊糊地往父母的房间走去，莉莉丝跟在她身后。
　　冬妮娅敲了敲门，并没有人应答。
　　“还在睡吗？”冬妮娅嘀咕了一声，随后朝屋内大喊，“喂！爸爸妈妈！起床了！”
　　依旧没有动静。
　　莉莉丝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联想伊利亚夫妇昨日的言行，这种不安愈演愈烈。
　　冬妮娅试着开门，但门被反锁了。
　　冬妮娅也开始感到不安。
　　“小姐，请让开。”莉莉丝对冬妮娅严肃地说。
　　冬妮娅朝后站了站，莉莉丝一脚踹开门，看清门内的场景后，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冬妮娅的眼睛，她呼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别看……”
　　伊利亚夫妇自杀了。
　　他们对立而坐，一只手泡在中间桌子上的陶盆中，里面凝着琥珀般的血。
　　“他们怎么了……你让我看看好不好……”冬妮娅哭起来，她怕到骨头发软，有些站不住。
　　莉莉丝把她完全抱在怀里，挡住了她的视线，在她耳边轻声说:“节哀。”
　　冬妮娅绝望地痛哭起来:“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
　　冬妮娅瘫坐在门口，莉莉丝简单地处理了尸体。
　　莉莉丝现在也有些手足无措，她想着自己如果会魔法就好了，这样就能给李家传信。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扰冬妮娅，转头又想起这里被圣骑士下了屏障，无法通信，只好作罢。
　　莉莉丝正愁着怎么体面安排后事的时候，李岁带着安来了。
　　接下来几天，李岁把冬妮娅安置在李府，帮忙安葬了伊利亚夫妇。
　　冬妮娅出乎意料地坚强。
　　她没有就此颓废，反而积极地向贵族议会提案降低必须药品的关税。经过她不懈的努力，关税最后有所调整，但对普通愚民来说仍是极大的负担。
　　冬妮娅努力搜寻证据，证明父母从未贪污，圣法院终审判决，保留伊利亚爵位，并由冬妮娅奉旨袭爵。
　　李岁、莉莉丝和安这段时间一直帮着冬妮娅，尘埃落定，冬妮娅宴请三位共饮。
　　冬妮娅现在手头并不富裕，在一家中档酒楼定了个包间，并下了防窃听的屏障。
　　说是庆功宴，但冬妮娅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喜色，氛围依旧有些凝重。
　　“伯爷、莉莉丝、安，这些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我依着华安的规矩，敬你们一杯。”冬妮娅举着酒杯，郑重其事地说着。
　　莉莉丝和李岁也陪着喝了点酒，安的酒被李岁换成了茶水。
　　“我……我真的非常感谢，这样的恩情，我恐怕这辈子都还不完……”冬妮娅看起来有些犹豫，有些话似乎很难说出口。
　　另外三人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着冬妮娅组织语言。
　　“我们……我和你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怎么了？”莉莉丝把手搭在冬妮娅手上，关切地看着她。
　　冬妮娅呼了口气，最后坚定地说:“我决定加入新旭党。”
　　李岁很严肃地看着冬妮娅:“你最好慎重考虑。加入新旭党，意味着随时可能丧命，这可不是玩笑。”
　　冬妮娅点点头:“我已经决定好了，所以我才希望以后和你们断联。这样如果我被逮捕，可以不拖累你们。”
　　冬妮娅垂眸，很认真地说:“我一直在思考父母的自我了断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免爵前，带着伊利亚家族最后的荣光，在神圣中体面地离去吗？但伊利亚家族的荣光究竟是什么？财富？爵位？药神的赐福？”
　　“我想，真正的荣光是感动了药神娘娘的‘悬壶济世’，不是因为药神的题字让家族有了济世的使命，而是因为继承着济世的使命，药神才会为我们题字。”
　　“在药神的年代，战火四起，药能济世。但这些天来我发现，顽疾已不是众生苦难的根源，不平等的制度、层层的剥削……这才是把普罗大众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
　　“总之我心意已决，谢谢你们这些天的关照，我恐怕真的无以回报了。”
　　李岁正襟危坐，再次郑重其事地询问:“你确定要加入新旭党吗？”
　　冬妮娅点点头:“我确定。”
　　李岁的声音很平稳:“通过这些天的考察，我认为你具有和我们共同的信仰以及加入组织的决心。”
　　李岁站起身来和冬妮娅握手:“我是新旭党‘新月’特殊作战队队员。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了，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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