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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日出
冰冷颤抖的手指,在风雨中艰难地、迟疑地伸向沈念的方向。那动作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狂风折断。
沈念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她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扑向猎物的母豹,猛地向前一扑!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江临那只冰冷而瘦骨嶙峋的手腕!
“抓紧我!”沈念嘶吼着,身体因为巨大的前冲力猛地撞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围栏上,肋间传来一阵剧痛,但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拖拽!
江临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被沈念巨大的力量从围栏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湿透的天台地面上!沈念在下,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力,疼得闷哼一声,但她依旧死死抱着江临,双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将他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抓住了……我抓住你了……”沈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一遍遍在江临耳边重复,混合着雨水和粗重的喘息。
江临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沈念怀里。他的脸埋在沈念湿透的肩窝,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一只受尽惊吓终于找到庇护的小兽。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两人,但身体相贴处,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沈念抱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在怀中颤抖的幅度,能听到他心脏在胸腔里狂乱而无力的跳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拽,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和意志。
“能起来吗?”沈念轻声问,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临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意识似乎又有些模糊,只是本能地更紧地蜷缩进这个唯一能给他一丝安全感的怀抱里。
沈念不再多问。她咬紧牙关,忍着肋间的疼痛,半抱半拖地将江临沉重的、失去支撑的身体再次架了起来。这一次,比在便利店门口那次更加艰难。江临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天台湿滑无比。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辛。沈念几乎是拖着他挪到了天台铁门边,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喘息片刻,然后奋力将他拖进稍微干燥一点的楼道。两人湿透的身体靠在斑驳的墙壁上,留下大片的水渍。
沈念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江临苍白如纸、紧闭双眼的脸。时间显示:【23:48】。
距离零点,只有十二分钟!
她必须带他离开这里!立刻!马上!这个天台,这个象征着死亡轮回的地方,一刻也不能多待!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架起江临,一步一步,沉重地、缓慢地挪下楼梯。老旧的水泥楼梯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都伴随着沈念粗重的喘息和江临无意识的呻吟。
终于挪到楼下。冰冷的雨水再次浇在头上。沈念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江临塞进后座。自己也瘫软在驾驶座上,浑身湿透,冰冷刺骨,肋间的疼痛和脱力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她看了一眼后视镜,江临蜷缩在后座,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湿透的雕像。
启动车子,雨刮器疯狂摇摆。沈念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下意识地朝着远离东苑路的方向开去。暖气开到最大,嘶嘶地吹着,试图驱散车厢内刺骨的寒意。
窗外的城市在雨幕中飞速倒退。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影。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23:52】…
【23:55】…
【23:58】…
沈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中控台上的时间显示,又透过后视镜紧张地看着后座那个毫无动静的身影。抓住他了!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了!可为什么……时间还没有重置?为什么那股熟悉的眩晕感还没有袭来?
难道……循环的破解,不仅仅是阻止物理死亡这么简单?还需要……他真正意义上的“生还”?需要他灵魂深处那点微光重新燃起?
“江临?”沈念试探地、带着巨大不安地唤了一声。
后座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暖气单调的嘶嘶声。
【23:59】…
秒针无情地跳动着,走向那个决定性的时刻!
沈念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一条空旷无人的滨河路边。她转过身,探向后座,手指颤抖着伸向江临的颈动脉。
冰冷的皮肤下,脉搏微弱,但依旧在跳动!
【00:00】!
午夜零点!
预想中的眩晕和黑暗……没有降临!
沈念猛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滨河路湿漉漉的夜景!雨刮器依旧在摆动!暖风依旧在嘶嘶作响!后座上,江临依旧蜷缩着,呼吸微弱而均匀!
时间……没有重置!
她还在8月14日的午夜零点之后!
“江临!”沈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不确定,她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江临!醒醒!你看!零点过了!我们还在!循环……循环结束了!”
江临的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地、如同推开千斤重闸般,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神迷茫而涣散,带着浓重的疲惫。
“……结……束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对!结束了!”沈念用力点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你看窗外!时间还在走!我们没有回到过去!”
江临的目光艰难地转向车窗外。雨丝在路灯的光线下斜斜飘落。远处,城市的地标建筑上,巨大的电子时钟清晰地显示着:【00:01】。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一种近乎虚脱的茫然感,瞬间攫住了他。结束了?那个不断重复死亡、不断坠入深渊的噩梦……真的结束了?他……活下来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那只冰冷颤抖的手,举到眼前。雨水顺着指尖滴落。这只手……刚才,就是这只手,在绝望的深渊边缘,伸向了那个唯一向他伸出手的人。
“沈念……”他极其微弱地唤了一声。
“我在!”沈念立刻回应,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江临的目光从自己的手,缓缓移向沈念泪流满面却带着巨大喜悦的脸。他那双空洞枯寂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像一颗坠入深海的星辰,在无尽的黑暗沉寂后,终于艰难地、重新亮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极其疲惫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入了深沉的、仿佛要将所有痛苦和疲惫都睡去的昏睡中。只是这一次,他紧锁的眉头,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舒展一些。
沈念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看着后视镜里江临沉睡中依旧苍白却不再那么紧绷的脸,又看向窗外依旧下着雨、却仿佛焕然一新的城市夜景。
结束了。物理的循环结束了。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对江临而言,真正的“生还”才刚刚开始。洗刷污名只是第一步,治愈那道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疤,重建被彻底摧毁的自我价值感,走出那个雷雨夜的黑暗柜子……这将是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
雨势渐渐小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丝。沈念重新启动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安全屋驶去。暖风吹拂着,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江临平稳而微弱的呼吸声。
当车子驶入安全屋楼下那条熟悉的小巷时,沈念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峰发来的信息:
“念念,看到新闻了!惊天大反转!林子岑彻底完了!警方已经介入!那个叫江临的小伙子……唉,真不容易。你现在在哪儿?队里都在讨论这事。”
沈念看了一眼信息,没有回复。她停好车,再次费力地将昏睡的江临架出来,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上楼梯,走进那个暂时安全的小小空间。
将他安置在床上,盖好厚厚的、干燥温暖的被子。沈念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黎明前最深的墨蓝色。雨停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由墨蓝转为灰白,再染上第一抹极淡的、如同稀释了血色的金红。新的一天,真正意义上的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念的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闹钟。她设定的,清晨6点的闹钟。
她关掉闹钟,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后清冽微凉的空气涌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望向东方天际。
厚重的云层边缘,被一道越来越亮、越来越宽广的金红色光芒撕裂。那光芒如同熔化的金子,磅礴而温暖,势不可挡地刺破黑暗,染红了小半个天空。虽然太阳尚未完全跃出地平线,但那破晓的光芒,已经昭示着一个无可阻挡的崭新白昼。
第七次日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呢喃:
“……光……”
沈念猛地回头。
床上,江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没有坐起来,只是侧着头,安静地望向窗外那片越来越亮的、染着金红色的破晓天空。他的眼睛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阴霾,但在那晨曦微光的映照下,那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融化。
他没有看沈念,只是望着那片光,又极轻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确认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光……”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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