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阙

作者:绛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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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思


      静思别院,药香氤氲。

      梅璩半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大红羽榻上,正在翻看着棋谱。此刻林振出京己有几日了。

      ‘不知道他怎样了……’梅璩指尖捻着一枚墨玉棋子,久久未落。窗外竹疏影斜,光影轻移,抚过他脚踝上沉甸的冷光,衬的他单薄的背影无端显出几分伶仃——倒真像是被圈起来赏现的鸟雀。

      院外一阵交谈后,门被轻轻推开,带来一阵微凉的穿堂风,也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清冽如竹般的熟悉气息。梅璩披着水红缎子,宽袖随风飘起,如风扶桃柳——令人见之忘俗,心生欢喜。

      “阿璩,当年鹿门旧约,维垣来赴了。”

      随着这一句而来的,是近日在京中颇引的各方好奇的兰台侍郎——顾询。

      顾询并未着侍郎的官袍,而是一身锦制玄色红边云卷直裾,并翘尖云履,外罩砗磲羽纱,加高冠玉簪、玉带佩剑。额心一点细米胭脂痣,是当年由梅琮一手带动的士林风尚。

      他拱手行礼,神色一如既往,只是那身姿再非昔日书院中的闲散模样,似孤竹承雪。梅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若看到那个在月下共饮、击箸而歌约定——“功成拂衣去,同隐鹿门山”的挚友。

      “顾侍郎。”梅璩微微颔首,只凝视棋秤、淡淡道,“看来是廷尉差事冗繁,便由兰台顾夫子代之。不知夫子今日,是要考校学生课业,还是另有指教?”

      顾询步履从容,于榻侧圆凳之上缓缓落座,礼数周到。复又施一礼,方才拿起白子,眉眼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指教?阿璩此言,是要羞煞维垣么?当年芹宫论道,是谁让满座学子尽俯首?倒是维垣愚钝,这些年只在那小小书院里,教几个蒙童识得‘之乎者也’。于这天下纵横捭阖之道,早已生疏了。”

      他捏了捏眉心,唇边浮出一丝促狭笑意。轻轻落下一子,姿态闲适,仿佛真的只是在与故友交谈,“然京畿之地风云诡谲。此番入局,令人犹如置身迷雾之中,四顾茫然。阿璩慧眼如炬,可愿为故人拨开这重重迷雾?”

      梅璩指间墨玉棋子悬于半空,并未落下。

      “何况林,”顾询顿了一下方道,“林奉先的长子才起程几日,京都便皆言他与…有龙阳之谊……”他有些担忧的看向一脸平静的梅璩,“虽说是谣传。然,有声有色……”

      梅璩的目光终于从棋盘上抬起,掠过那一身熟悉的玄色锦袍与胭脂痣,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澜,随即归于深潭般的平静。就好像当事人之一不是他。

      “顾侍郎着兰台官服,行廷尉之实。这‘有声有色’四字,用在侍郎身上,倒比那些市井流言更贴切几分。”

      梅璩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多了几分看透世情的倦怠,“何况维垣兄当年在书院后山设下的那些捉弄人的小把戏,也当的了这‘有声有色’。”

      顾询喉头微动,眼中那点故作的轻松笑意淡去,“捉弄人的小把戏……”顾询摩挲着手中棋子,轻轻重复着,“是啊,那时多好。先生还在,禹南里的桃花开得正好,你我于廊下对弈,输者……”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梅璩,带着熟悉的、属于顾询的狡黠执拗,“便要唤一声‘哥哥’,那次你输得急了,差点掀了棋盘。”

      梅璩握着棋子的指尖微微一僵,耳上渐渐浮上红晕。他扭过头,不愿意再看对方,只低低的说,“……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倒是那年你我偷了先生的佳酿,醉醺醺地指着月亮说‘他日功成,必效范蠡泛舟五湖’,还要在鹿门山下比邻而居,看谁先种出十里梅林……如今想来,稚子妄言罢了。”

      “是啊,妄言……”顾询轻叹一声。

      梅璩瞬间感觉到了异样。他抬起眼,试探性地轻声道:“先生,还有那位……允你来?”

      顾询神色一变,他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指尖捻着棋子,神态不明。过了片刻,顾询才道:“并非,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话题拉回,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后来先帝驾崩,京城大乱,我那时很忧心你。”

      他看向梅璩,眼中是真切的忧虑,“梅氏满门荣耀,也树大招风。你心气又高,不知收敛。”

      梅璩喉头微动,最终只化成一句,“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顾询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几分悲恸,“阿璩,你可知我为何执意来?为何甘入这樊笼?”

      “先生……出事了,不是病故。而是有人不想让他开口!我查到线索,皆指向了不该指的地方!”

      他从袖中珍重地取出一方印章,轻轻放在棋盘边缘。那印章石质温润古朴,显然是上品。上面篆字清晰醒目,刺目的烫人——“此物,便是我多方打探,最终在陈师兄身上‘找到’的先生的章子!”

      梅璩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锁住那方印章——当年先生五十岁生辰,顾询便是用了这块特意托白瞿寻的料子刻章,又兼他亲手题字——天下绝无二物!

      他猛的抬眸正视顾询,两人四目相对间,那“功成拂衣去,同隐鹿门山”旧约仿佛还在昨日。

      “所以,”顾询见梅璩震动,立刻在他肩上用力一按,沉声道,“稳着些。”

      “所以我使了个巧招,”他摩挲着墨玉棋子,“伯望行走江湖结交甚广,三教九流、奇人异士,皆有些门路。其中便有一位隐居的篆刻圣手,尤擅仿制古印。几可乱真,便是原印主人的弟子也未必能立时分出真伪。”

      梅璩目光锐利,他与顾询自小一块长大,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他的目光带上破釜沉舟的决意,“此局要活,唯有一个‘乱’字。先生门生唯我几个,易被各个击破——但‘听雨’门生遍布江南——尤是舒郡一带。这够他们喝一壶了。”

      顾询颔首。

      他的目光落在印章上:“我先秘送了消息给‘听雨’先生,将情势利害剖白清楚,请他务必配合,隐姓埋名、销声匿迹,坐实了‘身死’之局。唯有他真正‘不在’了,这潭水才有彻底搅浑的可能——幸好知晓师兄身份的人不多。”

      梅璩神色瞬间软了下来。

      顾询指尖轻点那章,“紧接着,我便私下整理先生早年与‘听雨’往来的书信文稿为参照。请伯望辗转托付,费了些周折——仿了‘听雨’印章,如今天下士林皆动——也打了些魑魅魍魉的七寸。”

      梅璩听到这,心中的担忧终究是占了上风。他猛的抓住了顾询的手腕,声音带着急切,“他们?是不是卢伯常他们?!你受伤了?!”

      顾询忙反握住他的手,沉声安慰,“阿璩,我没事。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不敢轻易让我出事。”

      他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事你须知晓,琮大哥这些年一直试着救你。只是因为温明远把你盯得如同铁桶一般,他手下的残余力量想要动作难如登天。又生怕事不成令你徒受皮肉之苦,这才迟迟未能动手。”

      顾询感觉到手腕的力道松动了些,“我此次入京便是琮大哥暗中相助——他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见你一面,亲眼确认你的安危。”

      “所幸,”顾询话锋微转,“临川那边的分了温明远不少心神,朝中暗流涌动,诸多势力互相倾轧牵制。温明远贪功心切——加上琮大哥在暗处使力,令他分心乏力,才总算松动了一丝缝隙。他大约是觉得,即便放我这奉命而来的侍郎见你一面。在这京城的天罗地网下,你也插翅难飞。否则,你我今日又如何能在此对弈?”

      “所以,”待梅璩胸口起伏稍缓,顾询才重新坐直,恢复了兰台侍郎的仪态,眼神却锐利如鹰,“询虽秉承朝廷之命而来,亦愿聆听阿璩对于当今藩镇之格局有何卓识高论?询愚钝,身处其中只觉步步杀机,迷雾重重。”

      梅璩沉默了。

      他缓缓落下一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高见?璩身困此间,耳目闭塞,不过是闲敲棋子,排遣寂寥罢了。倒是维垣兄你,身在兰台掌机要文书,对天下藩镇之忠奸强弱,想必比我这囚徒看得更清。不如……你先说说看?”

      顾询沉吟片刻,条理清晰地分析:“平昭秦侯内斗不休,坐观成败。守成有余,臂助不足,冲天犹待天时。”

      他观察着梅璩的神色,见这位好友只是一副沉思状,方才继续道,“饮姝姚车骑忠勇无双,为国砥柱!然,”他话锋一转,带着沉重的忧虑,“独抗南狄,损耗巨大!后方粮价飞涨,流民如潮,实乃独木支天!此将……忠勇可嘉,虽心计稍逊,然负重前行,如履薄冰,可为纯臣。”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楚州相纪,拥雄兵,据天险,养寇自重!坐视蛮骑肆虐,千里焦土,百姓流离!其心,昭然若揭!乃腹心之患,引烈于柴!”

      梅璩轻轻地布下一子。顾询凝视着梅璩放置的那枚黑子,眉梢微敛,“然而朝廷自有律法,藩王军镇纵有异心,亦须权衡道义名分。再说,至于朝廷以郡主和亲楚州,名为恩宠笼络,实则是……”

      梅璩冷笑道,“朝廷自有律法?藩镇还须道义名分?这与当年你我痛斥的‘割地求和、献女乞安’的短视之举,有何高下分别?只怕是饮鸩止渴。非但难填其欲壑,反授人以柄,令天下人齿冷!”

      顾询眼中掠过一丝锐光。旋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胛轻轻颤动,过了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但当他再度抬起眼帘,目光熠熠生辉,带上几分试探,“圣上此举,亦是权衡利弊后的无奈之选。意在稳定军统,与军镇唇齿相依,保全一方生民。”

      “保全生民?!”

      梅璩猛地挺直了腰杆,昔日芹宫中那位舌战群儒、意气风发的梅家六郎仿佛瞬间归来。

      此刻,他字字铿锵地质问,“北地千里焦土,饿殍塞途。铁骑胡蹄践踏桑梓,屠戮妇孺。那时,朝廷的律法何在?纲纪不存,何以御外安内?!”

      “忠良因直谏身陷囹圄,清流之路为谄媚之徒阻塞,擎附之辈杀人媚人一步登天。那时,朝廷的道义何在?”

      顾询的手指轻轻悬停在棋盘上方,面色深沉如水。“阿璩,依你之见。此等君父以党争酷法驭下,令边疆化为焦土。可还担得起中兴之望?亦或是天下君父之名!?”

      梅璩等的就是这句!!

      他用尽全力支起脊梁,仿佛病着的身子与魂灵分开,眼中光亮灿如星子。

      他不再看棋局,手中棋子落地。

      梅璩直视顾询,目光如灼灼烈日,语速陡然加快,清越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天下之主,当以万民为根基!根基不稳,社稷何安?如同北辰高悬,众星拱卫,君王当以德行垂范天下!这德行,首要便是‘明德’——明辨是非,亲贤臣,远小人!更要‘亲民’——视民如伤,以苍生疾苦为心腹之忧!最终‘止于至善’——励精图治,使天下臻于太平!”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沉痛,“然现今君上如何?”

      梅璩一字一顿道:“亲信近臣,党同代异,令直道难行,奸佞窃位!此非治国之‘明断’,实及自毁长城!坐视藩镇养寇虐民,北地生灵涂炭,饿殍遍野之惨剧不绝于耳而无动于衷!长此以往,纲纪崩坏,人心离散。纵有海图万里之志,欲破门阀以固海权。然所用之术酷烈非常——此刃今日可斩江南豪强,他日亦可反伤持刃之人!如此,何以图强?何以御侮?”

      顾询喉头滚动,眼中精光爆射,接口道:“维垣深以为然!治国之道,贵在持正!君主失德,便失其为君之本!古之圣贤早有明训——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失道寡助,虽居君位,实为独夫!楚州暴虐,正是朝延失序、法度崩坏的恶果!”

      梅璩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死抓着桌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亮得骇人,“维垣兄探明大义!君王之德,如同风过草偃,上行下效,其势如风!君上以权谋驭下,以党争清路,朝堂之上尽是倾轧之声!致使楚州有样学样,竞相以暴虐敛权之术虐民!朝廷失其道,藩镇逞其凶 。此举,岂非如古语所叹一—‘夷狄尚有君主之形,而诸夏却已失君主统御之实’?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梅璩心潮澎湃,话音刚落面色骤变!喉头涌动,哇的一声,鲜血染红了棋盘。

      “阿璩!”顾询脸色剧变,几乎是瞬间抢步上前扶着对方在榻上歇下。同时迅速、带着颤抖从袖袋中拿出药物,立刻给对方服下。

      他神色是极为震惊的惊惶与心痛,声音发颤,字字句句都透着后怕:“你尚年少,这心痹旧疾何时竟已恶化至此?!梅家世代相传的这病根,最忌劳神费心,更惧情志激荡!你竟如此不知自惜?!”

      “多谢…”梅璩只剩压抑的喘息,死死抓着对方的袖口。

      院内死寂一片,唯有梅璩压抑的喘息。

      年少呕血,心神紊乱,致使气血逆流,元神大伤!

      刺目的鲜血,好友苍白如纸的脸和脚踝上刺目的镣铐……他眼中痛色更深,脑中一个名字顿时闪出。

      温明远!!

      梅璩自幼便承了这心脉孱弱的根骨,后骤遭家中变故,忧思郁结于内。又在诏狱三年为温涟智囊,过重的思虑下早已透支心力。方才棋局他心潮激荡,终致这宿疾如山崩倾颓猝然发作。年少呕血,心神紊乱,致使气血逆流,心脉大损!

      他的手紧紧攥着那枚未能落下的白子,指节青白。

      良久,梅璩神色清明了些。他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带着气音:“老毛病了,只怪我自己一时心急过甚……”

      他望着顾询紧锁的眉头,喘息着补充道:“家父当年亦是这般,不得多思多虑,要少言少怒,受不得激。我本该更警醒些的…”

      顾询这才似大梦初醒,缓缓松开手。棋子‘嗒’一声轻响,落在梨木地板上,久久回响。

      他抬起头,眼中只剩下深深的震撼,平静了好一会才道:“阿璩可知,陈师兄的确是自戗的,但他死前曾以血书相遗,被‘燕山卫’带到顾府。”

      梅璩瞳孔骤然一缩,但他毕竟是个孤高的性子。支起身子后只在那敲着棋子,微微颔首道,“愿闻其详。”

      顾询见那人明明心头惊涛骇浪,面上依旧沉静如水的样,忍不住故意板起脸,学着梅璩刚才疏离的语气,“问熹现下,又不唤我‘维垣兄’了?”

      “……”梅璩僵了一瞬,想转过头去。但又实在知其情报重量,面色红白交加,板着张脸叫了声——‘维垣兄’。

      “原来公子是如此健忘之人,顾某甚是伤心啊~”顾询难得见他服软,二人又有竹马之谊,便心存了要逗此人。

      “阿璩又可知,林统领麾下‘燕山卫’主力其中一支潜在九门中,化整为零?”他话速飞快的说完,一副想听就再叫两声听听样子。

      梅璩只觉得气血上涌,这混蛋!明明是在传递关乎生死存亡的绝密情报,竟还不忘趁机捉弄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极快,带上了些软言与咬牙切齿的妥协,“顾,哥,哥!”

      顾询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但眼神是更深的复杂情绪——是心疼。

      他这才正色道:“嗯,这还差不多。”

      梅璩只觉得丢人至极,甚至怀疑此人不是为了太子大业,而是心存了要欺负他!

      梅璩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情报拿来!再敢废话我就死给你看!

      顾询知道见好就收,也知道此地凶险。

      于是,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信息交换,在静思别院的棋枰旁,在顾询低沉急促的叙述与梅璩沉静如渊的倾听中,悄然完成。那些关乎遗诏线索、关乎忠魂下落、关乎京都暗涌的碎片,被顾询小心翼翼地传递出来。

      末了,顾询起身,对着梅璩深深一揖,再无多言,转身离去。

      行至门口,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留下一句低语消散在穿堂风中:“棋局未终,阿璩……珍重。待天下尘埃落定,鹿门山的桃花,想必开得正好。”

      ————

      楚州,统领府。

      相纪踞坐太师椅上,其子相渚坐于一旁。袅袅茶烟后的父子二人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这位勿勿来访的‘玉笔’。

      梅钰面容显出一种反常的红润,与她沉如寒潭的眸子形成了种诡异的威仪。此刻她裹着妃色斗篷,正在从容不迫细细品味手中的新茶。

      “梅玄瑾,”相纪见状也不打算打什么机锋了,“你不去北疆投靠你兄长梅永琅,反而自投罗网,是想坐实京畿口中的自尽之实吗?”

      “相统领大可捉了我去。”梅钰字字清晰,宛若玉石相击,“我此次前来,是想与统领谈一桩关乎楚州未来百年的交易,还望军统听我一言。”

      相渚嗤笑一声道:“梅玄瑾,敢问你如今己是死人,自身尚且难保,又能拿出什么筹码与我父子谈交易?莫非你梅玄瑾是要拿姝陵梅氏为筹码,来让我父子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筹码?相统领拥兵为一方军统,坐镇海口雄关,享膏腴之地。所求者,当真只是边疆靖宁,尔后得封侯拜相,世代罔替,做一个偏安一隅的‘富贵闲人’吗?”

      此言一出,相纪神色一滞。

      梅钰缓缓抬眸,兜帽下的面容平静无波。

      她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沉:“还是说,您心中亦曾有过‘问鼎之志’?只是苦于君不复君,却无‘大义’,师出无名?”

      相纪放在扶手上的指节微微收紧。

      “赵昫如何上位,天下群藩皆知。他坐拥中枢却外强中干,为保片宁。对外令饮姝苦熬于南戎百越诸多异族,又故意疏于防守,令太子殿下在北疆与蛮族苦战至今。”

      “对内更兼朝中理益、温涟各怀鬼胎,党争倾轧不休。令平昭空入内斗,兵戈空悬!”

      梅钰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他如今以‘恩义’之名稳住统领,许你高官厚禄,甚至要将代王的掌上明珠静安郡主许配给令郎……可军统当真相信,待他剪除太子,坐稳龙庭之后,纵然边靖不宁……还会容得下一个拥兵自重、坐拥雄关的相氏吗?”

      她微微倾身,声音仍旧悠然:“我手中,有他‘矫诏篡位’的铁证!更有能令天下藩镇看清他色厉内荏、根基虚浮的致命之物!此物若公之于众,天下共讨之!届时,谁执‘大义’之旗,谁便能汇聚九州人心!统领以为,是做一个俯首称臣、朝不保夕的军统好,还是成为拨乱反正、重整乾坤的股肱之臣,荣膺皇亲,位列国戚!抑或,享有君主之尊,更能彰显威仪?”

      相纪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相渚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娘子空口白牙,铁证何在?”相纪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激动。

      梅钰缓缓坐直身体,抿了口相渚给她添的茶水:“铁证,自然在它该在之时出现。统领只需回答我,这盘棋,楚州是甘做他人手中卒子,还是愿执先手,争一争那‘九州万方’?”

      她刻意停顿,目光在相纪与相渚之间扫过,“条件么,我身中北疆巨毒,身后又有追兵刀戈不断。若楚州连这点‘麻烦’都庇护不了,又谈何‘问鼎’?统领,您要的,究竟是楚州一隅,还是九州万方?”

      梅钰品着新茶,茶水甘甜,人心已动。

      “父亲,”这声音生的温婉,接着是一被一众仆妇围着的贵妇从走廊小步走来。她生的柔美,此刻有些心神不定,像是被这北风风霜裹挟的垂丝海棠。

      “您和大哥找沅儿,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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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静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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