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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微不至
自从三文鱼被日夜兼程地运回来,即使鱼肉纹理细腻,透着诱人的光泽,已经没有比这更新鲜的了。
段凌辞最终还是没能吃下那份三文鱼。
并非挑剔,而是一种莫名的、因内心翻涌而生的食欲不振。
他看着那色泽鲜亮的鱼肉,胃里却像塞了一团沾满雪水的羊毛,沉甸甸、湿漉漉的。
段袭楚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他起身离开餐厅时,目光在他几乎未动的餐盘上停留了一瞬,深沉难辨,如同冰封湖面下悄然裂开的一道细纹。
当晚,段凌辞依旧留在段袭楚的卧室。
这一次,段袭楚没有给他任何犹豫或试探的机会。
在他洗漱出来,带着一身氤氲水汽和沐浴露的清新气息时,段袭楚便直接伸出手,将他揽过,不由分说地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从背后拥着他,一同陷入柔软床榻。
段凌辞的身体瞬间僵直,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以及箍在他腰腹间那条手臂的力量——温热、坚实,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和乌木冷香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也像一个他潜意识里渴望已久的、绝对安全的港湾。
他在这种矛盾的窒息与安稳中,听着段袭楚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过了许久,才像一只终于确认环境安全的幼兽,慢慢放松下来,沉入并不安稳的睡眠。
第二天,段凌辞被窗外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天光”唤醒——极夜还未完全过去,白昼短暂得如同一个仓促的叹息。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翻了个身,面朝着段袭楚,额头几乎抵着他线条冷硬的下巴。
段袭楚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彻底清醒的,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观察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需要用目光确认其每一处细节,烙印在灵魂深处。
“哥?”段凌辞下意识地想后退,拉开这点过于亲昵的距离,却被段袭楚横在他腰间的手臂更紧地圈住,力道不容抗拒。
“还早。”段袭楚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心尖。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指节轻轻蹭过段凌辞的眼下,“没睡好?”
段凌辞无法回答。他所有的感官都被禁锢在这个充满力量与热度的怀抱和那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的专注目光里。
他只能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漫上热意。
这种身体的试探与习惯,在接下来的夜晚里无声地持续着。
段凌辞从最初的紧张僵硬,到逐渐习惯身后那具躯体的温度和气息,甚至会在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往那热源深处蜷缩,寻求更深的庇护。
而段袭楚,则像一位耐心十足的猎手,一步步收紧他的领地。
他的拥抱从最初的虚环,变为紧密相贴,手臂箍住的位置也从腰腹慢慢上移,有时会停留在他的胸口,掌心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衣,感受其下那颗心脏的跳动节奏。
他们之间极少有直白的语言交流。
段袭楚的爱意与掌控,都通过这些沉默的动作、深邃的眼神,以及那些堪称夸张的“物质补偿”来传递。
段凌辞则在这极致宠溺带来的暖流与隐隐透不过气的窒息感间摇摆,如同在温水中慢慢被煮熟的青蛙,明知危险,却贪恋那片刻的温暖,甘之如饴地向下沉沦。
几天后,段袭楚接到一个跨洋电话。
尖锐的铃音打破客厅的宁静,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随即起身走向书房。
隔音良好的门并未完全关紧,段凌辞坐在客厅地毯上,抚摸着北极狐的手微微一顿,隐约听到了几句透过门缝泄露出来的对话。
“……凌辞在你那里?”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即使透过电流,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他很好。”段袭楚的回答冰冷而简洁,像冰锥砸在地面。
“胡闹!你知不知道外面……段家……”
那边的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气,甚至有一丝气急败坏。
“我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段袭楚打断他,声音里淬着寒意。
“别再打来。”
通话□□脆利落地切断。
段袭楚回到客厅时,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仿佛刚从极地冰窟中走出,连空气都要被冻结。
连原本蜷在段凌辞脚边打盹的北极狐都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悄悄躲到了段凌辞的身后。
段凌辞看着他哥冰冷紧绷的侧脸和眼底未散的戾气。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此刻蜷缩在冰原一角的“安宁”,是建立在与整个外部世界、与那个庞大而冰冷的“段家”对抗的基础之上的。
段袭楚为他构筑的这个看似坚固温暖的堡垒,同时也是一个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华丽的牢笼。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又过了两日,尽管最大的暴风雪已歇,但天气依然恶劣,狂风卷着冰粒,敲打着玻璃窗。
一辆经过特殊改装的雪地车却如同钢铁巨兽般,艰难地撕裂风雪,驶近了别墅。车上下来一个穿着厚重科考服、面容被冻得通红却难掩坚毅帅气的年轻男人。
他是附近极光观测站的研究员,名叫陈桉,也是段凌辞在来到这栋别墅前,在附近小镇上有过几面之缘、甚至一起在小酒馆喝过一杯的“熟人”。
陈桉的到来是为了确认在之前那场巨大风暴中失联的北极狐观测对象,正是他们救助的这只母狐,并感谢他们的及时救助。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荡起层层涟漪。
段袭楚以主人的身份接待了他,礼节周到,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他站在客厅中央,身形挺拔如松,仿佛天生就是这片冰雪领地的主宰。
而陈桉的目光却不时好奇地、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瞟向安静坐在壁炉旁地毯上、正温柔抚摸着北极狐的段凌辞。
段凌辞穿着宽松柔软的米白色毛衣,暖色的火光为他柔和的侧影镀上一层金边。
与窗外恶劣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凌辞?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陈桉语气中带着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眼神清澈坦荡,充满了对同龄人的友善和自然的探究。
“之前听说你来了冰岛,一直想联系你来着……”
段凌辞抬起头,对上陈桉热情的目光,刚想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敏锐地感受到身旁段袭楚身上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冷意。
那冷意并非针对风雪,而是精准地锁定了正在与段凌辞对话的陈桉。
段袭楚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陈桉,只是垂眸,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绒布擦拭着手中不知何时拿起的一把造型古朴的拆信刀,刀锋在火光下反射出一点寒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段凌辞到了嘴边的寒暄瞬间哽住,最终只化作一个略显仓促的点头,低声应了句:“嗯,好久不见。”
陈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微妙而压抑的气氛,他迅速说明了来意,并对他们的救助表达了诚挚的感谢。
在确认北极狐状态稳定,并且似乎将这里当成了临时庇护所后,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主要是给段凌辞的。
并表示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观测站,随后便识趣地告辞,重新投入外面的风雪之中。
雪地车的引擎声远去,别墅内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段袭楚将擦好的拆信刀放回原处,转身看向段凌辞,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和他很熟?”他问,语气平淡,像在询问天气。
段凌辞的心微微一紧。
“……不算很熟,只在镇上见过几次。”
段袭楚没再追问,只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不是碰触他,而是轻轻拂过那只因为陌生人离开而重新放松下来的北极狐的头顶。
母狐舒适地眯起眼,蹭了蹭他的手指。
“它比你有戒心。”
段袭楚淡淡地说了一句,意味不明。
半个月后。
持续的极夜临近尾声,白昼的时间渐渐拉长,虽然依旧短暂,但总算带来了一丝黎明的希望。
别墅内的生活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那只被段凌辞戏称为“倒霉狐”的母狐,腹部愈发隆起,行动也变得更加迟缓小心。
它几乎完全将这里当成了家,尤其亲近段袭楚,或许是因为他总是精准地提供食物和安全感。
这天晚上,段袭楚在卧室里调试着一款新的香薰。精致的玻璃器皿里,滴入了几滴透明的液体,很快,一种清冷又带着些许野性与温柔的气息弥漫开来。
前调是凛冽的冰川水,中调隐约透出野莓的微酸清甜,后调则是干燥温暖的岩棉气息。
“这是什么?”
段凌辞好奇地问,他觉得这味道有些特别,似乎能抚平人内心细微的焦躁。
“止痛香薰。”
段袭楚没有看他,专注地看着香薰机上袅袅升起的淡淡白雾,“岩棉能缓解肌肉紧张,野莓和冰川水……助眠。”
“你要给倒霉狐用?”段凌辞蓦然发问,好似灵光一闪的火花。
段袭楚微微一笑,目光带着一丝温柔像是融化的雪水,汩汩灌入段凌辞的心尖。
“我是想在它临产时,可以轻松一点,这个味道并不刺激,我会让Snowy把它放在离‘产妇’远一点,不会对它造成影响的。”
段袭楚看着凑近自己的北极狐,正用自己的头撒娇般蹭着他的脚踝。
段凌辞不再说话,他看着段袭楚冷硬的侧影在香薰的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冰岛的晚风裹挟着雪沫吹散到漫天漫地,寂寥的世界外,一片呜咽。
他拿起自己的素描本和彩色铅笔,坐到地毯上,借着温暖的落地灯光,开始为那只即将诞生的幼狐绘制“成长梦卡”。
这是他一时兴起的念头,用塔罗牌的形式,预言小狐狸未来可能的美好瞬间。
他画得很专注,侧脸柔和。
段袭楚调试好香薰,走到他身后,静静地看着。
第一号牌:尖耳朵贴暖气片
—— 画面上,一只毛茸茸的幼狐,正惬意地将脑袋和尖尖的耳朵贴在温暖的暖气片上,眯着眼睛,一脸幸福。
第七号牌:叼走哥哥的羊绒袜
—— 顽皮的小狐狸,嘴里叼着一只明显属于段袭楚的、质地高级的深灰色羊绒袜,正试图把它藏进自己的窝里,画面生动有趣。
第十三号牌:在极光下遇见伴侣
—— 绚烂的绿色极光如同幕布般悬挂在深蓝天幕下,雪地上,长大的狐狸与另一只美丽的北极狐相遇,彼此凝望。
段凌辞画到第十三张时,笔尖顿了顿,脸上微微发烫。
他感觉到段袭楚的呼吸拂过他的发顶。
就在这时,原本安安静静趴在窝里的母狐突然有些焦躁起来,它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然后出乎意料地,轻轻走到段袭楚脚边,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裤脚,又仰头看着他,喉咙里发出细微的、类似于催促的呜咽声。
段凌辞惊讶地抬起头。
段袭楚低头看了看母狐,又抬眼看向段凌辞。
段凌辞忽然福至心灵,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打破了空气中微妙的暧昧:“它说你是称职的接生员,该上岗了。”
他笑得开怀,仿佛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和纠结都被这有趣的一幕驱散。
然而,笑声未落,段袭楚却忽然俯身,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按在了他刚刚画好的第十三号牌上,另一只手则带着冰原的寒意和不容抗拒的力量,猝不及防地从他宽松的睡衣领口探了进去,精准地按在了他温热的后颈上。
段凌辞浑身猛地一颤,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捏住了喉咙的鸟儿。
彩色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段袭楚的掌心滚烫,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他俯身,靠近段凌辞瞬间僵直的脊背,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混合着乌木冷香与刚刚弥散的止痛香薰的气味,将他完全笼罩。
那低哑的、带着一丝危险戏谑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他的耳膜:
“它说我是称职的接生员?”
段袭楚的指尖在他颈后敏感的皮肤上不轻不重地揉按了一下,激起又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你……”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某种亟待确认的关系。
“……该叫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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