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芒

　　十年前。

　　银杏小学是淮平市著名的小学。优秀的教师，丰富的资源以及良好的教学环境。

　　它占地一万平方米，无论是材料选取、地盘构造还是设施建设都沁人心脾。昂贵的学费导致入学的学生个个家世显赫，仿佛是专门为豪门打造。

　　而最吸引人莫属于休闲草坪。

　　四周铺满绿意盎然的草坪，适宜学生们玩耍，还可以坐在上方读书做作业。

　　特别之处在于草坪中央有一处圆缺，那是留给银杏树的位置。

　　它有五米多高，满树金黄。

　　小寒宵最喜欢的莫过于在银杏树旁做题。

　　他倚靠在树干旁，腿屈膝着，练习册靠着膝盖摆放，眉头蹙起，似乎遇见了一道难题。

　　周围是嬉戏打闹的声音。

　　小寒宵觉得厌烦，但无能为力，只能用双手把耳朵捂上，迫使自己沉心静气，注意力全然放在习题上。

　　“我看你很久了，你捂着耳朵做什么？”稚嫩的童音穿过手心从身侧传来，话中里透着疑惑，“你在做题吗？”他望见怀中的练习册。

　　小寒宵木然扭头看向身侧，一对浅棕色眸子映入视野。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小寒宵在心里道。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小屁孩探头企图窥见他怀中的习题。

　　小屁孩道：“你是木头吗？一直瞪我干嘛？”小屁孩不见外的伸出双手替小寒宵把捂着双耳的小手拿下，“捂着耳朵是因为周围很吵吗？”

　　小寒宵点头。

　　“那你怎么不去教室？”

　　他忆起老师的话，回答：“老师说要多出来走动，晒晒太阳，不让我光待着教室。”

　　“噢，我记得有个词。”小屁孩苦思冥想道，“平心……什么来着？”他想，“好像是平静什么的……”

　　“静气。”

　　“对，就是平心静气。原来你不是笨木头。”

　　小寒宵不理解这个小孩儿为什么叫自己“木头”。

　　“哎，你往旁边挪点，给我腾点位置。”

　　小寒宵不懂但听话，乖乖地给小屁孩腾出空位。

　　小屁孩和小寒宵并肩齐坐，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非但不尴尬反而有股岁月静好的意味。

　　小寒宵继续思考着题，小屁孩则望着他。

　　“好麻烦。”小屁孩倏地出声提醒。

　　小寒宵：“哪里？”

　　小屁孩指点道：“这里，把除号改成减号，它问十月一日是星期几，又没问有几个星期，而且题上不是说了有四个星期日。”

　　这么一说着实简单多了，小寒宵看着自己的答题步骤，按照他的思路，算出有几个星期再相减确实多此一举。

　　“懂了吗？木头。”

　　小寒宵点头回应：“你很聪明。”

　　被这么一夸，小屁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

　　这时，东方来了几个小男孩，男孩们看着岁数稍大些，气势汹汹目标明确的样子显然是来找小屁孩的。

　　为首的男孩道：“小意，过来玩呀！”

　　小寒宵看向身旁这位叫小意的小男孩。

　　小意摆摆手：“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那个小男孩道：“小意，你不和我们玩是为了和他玩吗？”他指着小寒宵。

　　小意沉吟道：“不能这么说，疯着跑太累了，正好在这里休息一下，顺便和他一起做做题。”

　　另一道声音响起：“小意，你别和他玩。”

　　又一个小男孩说道：“小意，你不经常出来玩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个怪癖，每次他都是一个人坐在树下写题，没人和他玩。”

　　“而且还有人看见他把一个小女孩吓哭了呢！”
　　“小意，你别和他玩了，话都不会说。”
　　“他肯定有什么病才一个人坐在这里。”

　　“你们不准这么说他。”小意凶道，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小寒宵分明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小寒宵紧握的手在听到此话时放松下来，心中不解小意为何帮他讲话，但不解归不解，甜滋滋的喜悦感一点一点冒泡。

　　“你们没和他接触过怎么可以随意，随意……”声音欲渐欲小。

　　“下定结论。”身旁人小声提醒。

　　“对，”小意道，“怎么可以随意下定结论！”
　　“你们比我大几个月，我都懂得道理你们几个不懂吗？”

　　男孩们没想到平时天真烂漫的小意会怼他们，顿时哑口无言。

　　“还不走吗？需不需要我叫你们妈妈过来把你们请走？”

　　听到“妈妈”二字，男孩们默契地摇头，飞奔离去。

　　小意“哼”了声，面向身旁的男孩儿，颇为大度说：“他们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小寒宵摇摇头：“不会，谢谢你。”

　　小意淡然一笑：“应该的，不客气。”回想到什么，问道，“不过那句话什么意思？”

　　“什么？”

　　“就是不能随意下定结论，什么意思？”

　　小寒宵看着面前的男孩儿，浅棕色眼眸透着不加掩饰的疑惑。

　　“没有人去证实给出答案或者你没有亲自去了解的事物不能随意确定它是什么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哦~”小意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证实什么意思啊？”

　　“……专门研究得出的结论，”怕他不懂，换了个词，“真实结果。”

　　小意崇拜道：“你懂得好多啊！”

　　小寒宵道：“你知道的也很多，刚刚，你很厉害。”

　　小意谦虚道：“没有，都是在网上学的。那你呢，在哪儿学的这么多知识？”

　　小寒宵不由得想起纪庭川，想起这一个月来他的突变，对自己的严格要求。

　　“书上。”

　　“原来如此，”小意说，“木头，你一个人在这里做题多没意思，要不咱俩交个朋友以后我陪你？”

　　小意和小寒宵在某些方面来说如出一辙，他也不怎么喜欢出来玩。

　　开学一个月，平常出来也就坐在远远的地方和朋友说说话，打闹几下不会注意银杏树这边的状况，而且草坪上学生众多小寒宵还坐在那里实在不引人注目，所以这是第一次见小寒宵。

　　他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

　　他个人觉得，他很有趣，尤其是呆愣愣的状态，可爱极了。

　　“朋友？我没交过朋友，有朋友是什么感觉？”

　　“朋友……朋友的存在，就是让大家感到不孤单，感到非常快乐。”

　　——

　　十分钟的娱乐时间转瞬即逝。

　　待到站起时，小意才发现面前的“木头”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小意不服道：“你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比我高？”

　　小寒宵认真道：“饭。”

　　“……”小意笑出声，“真是个木头。”

　　——

　　之后的每一节课间，银杏树下总是会看到两个小男孩的身影。

　　一个怀有习题，一个偏头看之。

　　“木头，我发现你脖颈处有两颗小痣，还是上下挨着的。”

　　“是吗？我没发现过。”

　　“真的，真的。我左肩下方有一个月牙形胎记，还是粉红色的，你看你看。”

　　“嗯，真的。”

　　“是吧，我妈妈说它是我的护身符，能保佑我一生平安喜乐。这样吧，我把我护身符的力量分你一半，保你天天开心。”

　　“其实……谢谢你。”

　　——

　　没过多久，银杏树下的两位男孩儿只剩一位。

　　他怀有习题却没有共看之人。

　　有人说，他们绝交了。
　　也有人说，小男孩转学了。

　　可终究不是事中人，又怎知事中真相？

　　那年，
　　银杏树满树金黄，
　　树下两位七岁儿。
　　同年，
　　银杏树树叶凋落，
　　树下一位七岁儿。

　　七岁孩儿屈膝靠坐树干，怀中习题空片，他埋头于膝，泪水染于纸张。

　　——“其实，只要你在我就会开心。”
　　——“骗子，说好的保我天天开心。”
　　——“你在哪儿？我找不到你了……”

　　无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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