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对江水说，你好

　　11月12日，言丝站在蛋糕店门口，手里领着一个6寸生日蛋糕。
　　“喂，哥！蛋糕买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11月，是南方最舒服的时候，夜晚的室外徐来阵阵微风，颜竹的发丝在风中摇曳。
　　他坐在桥边的长椅上，扭头看向悬挂于夜空之上的弯月。
　　影子倒映在江流中，江流奔腾不息，只为早日流入大海。
　　颜竹知道一个作者，跳入这条江中乘风归去，留下诸多遗憾。
　　他却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来到这里。
　　江水的温度，很冰，很冷，使人发抖，深入骨髓。
　　颜竹没有尝试过。
　　但这次，一去不复返。
　　“言丝……”他轻唤一声。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包含了言丝的未来。
　　他对言丝的未来感到抱歉，对自己的不辞而别感到抱歉。
　　这一别，人间地狱。

　　冷风划过颜竹的脸庞。
　　一秒，两秒，三秒。
　　繁华城市的角落，尸体无声叹息。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
　　言丝皱着眉头，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终于……
　　“喂，您好。”
　　电话那头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请问您是……”言丝虽然很急，但还是处于礼貌地问。
　　他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接到一个怎样的消息。
　　“请问，您是言丝吗？”
　　言丝深吸一口气：“我是，怎么了？”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们是公安局的，刚刚接到报案，有人在X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
　　“经验证后，应该是属于您的哥哥，颜竹的。”
　　言丝手上的蛋糕从他手中脱落，发出“碰”的响声。
　　他愕然失色，“怎么可能！我明明两个小时前还在和他打电话！怎么可能！！？”
　　嘶吼的声音被汽车的喇叭声逐渐吞并。
　　言丝不相信，不接受这个事情。
　　他的声音异常颤抖，“怎么……可能……你们我一定是认错了！那不是我哥！我哥！我哥他很开朗的！不可能！”
　　那头的人沉默了，静静听着他的质疑。
　　终于，等到言丝没再讲话，那头才说：“节哀……还是请您，来河边一趟，确认尸体吧。”
　　对！尸体！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我哥！言丝心想。
　　他放下手中的蛋糕，选定了一个方向，没命地往那奔。
　　X江到他们学校不足500m，平常走个几分钟就可以到。
　　言丝边跑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颜竹最好了！怎么可能跳江！不会的！
　　泪水奔出眼眶。
　　言丝只觉得眼上热乎乎的，但他也没上手擦。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呐喊了无数次。

　　“哥……”他平静地看向那句冰冷的尸体。
　　这个地方很安静，没有汽车的鸣笛，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嚣，只有秋天仅剩昆虫的鸣叫。
　　躺在河边的尸体，就是颜竹。
　　言丝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看过颜竹的脸。
　　这张脸，原来这么好看……
　　只可惜，再也不能见到这张脸动起来的模样了。

　　父母不在身边，言丝一个人帮忙办好了所有的手续。

　　那一天，霜叶红于二月花。
　　那一天，皎皎空中孤月轮。

　　言丝第一次参加的葬礼，是颜竹的。
　　躺在那具棺材里的，是他的哥哥，亦是他的男朋友。
　　父母哭丧，言丝在一旁默默安慰。
　　眼泪仿佛已经在奔跑的路上流失殆尽，言丝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揪着不放，和心脏一起被揪着的，还有他的眼泪。
　　他只觉得整个人很难受，但说不出，是哪里难受。

　　回到学校后，言丝觉得自己还是浑浑噩噩的。
　　他躺上床，望着惨白的天花板，闭上了眼睛。
　　是生日，亦是祭日。
　　“哥……”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一睁眼，你又会在旁边呼唤我起床。”

　　在言丝快要睡着的时候，宿舍的门被打开了。
　　没有人进来。
　　言丝只听到了有一个小小的东西，滚落到地板，发出的响声。
　　下床查看后，他发现，是一枚U盘。
　　是一枚，颜竹曾经用过的U盘。
　　言丝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
　　他有预感，可能颜竹跳江的秘密，就藏在里面。

　　“电脑！我电脑呢！”言丝连忙从地上站起来，顾不上贫血带来的头晕，慌忙开始寻找着电脑。

　　U盘插上后，言丝点开了第一条视频。

　　“砰”水杯被言丝失手打翻。
　　“凭什么！凭什么要伤害他！颜竹有什么错！凭什么！”言丝的怒吼到。
　　他从来没有这般神情过。
　　“哥……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言丝踏进了颜竹的宿舍。
　　宿舍有一张空旷的床铺，那时颜竹生前睡得地方。
　　现在，却没了颜竹的影子。

　　“哥……”言丝再次轻声唤到。
　　这已经是他这几天不知道的多少次呼唤这个名字了。
　　只想等来一点灵魂的回复，但，这是超自然现象，不可能的。
　　言丝踏进宿舍没多久，几个男生就从外面进来了。
　　言丝一眼认出这些人都是颜竹曾经的室友。
　　言丝认得……他哥的事情，他每一件都特别上心。
　　三人看到宿舍里有人，先是一愣，王泽元觉得他有点眼熟，试探性的问：“你是不是颜竹的弟弟……”
　　言丝点点头，回答道，“是……”
　　“我来问问我哥在学习里的情况。”
　　门口三人陷入了沉默，颜竹生前有特别交代过他们要把自己在学校遭受的一切事情保密，室友们虽然摸不着头，但也是答应了下来。
　　现在算算时间，颜竹最后一次强调这个事情，是在他自杀的前一个晚上。

　　那天晚上，风雨大作。
　　“除了言丝之外，我最信得过的只有你们了……”颜竹喃喃自语。
　　宿舍里的几人没怎么听清“啊？”
　　刚想再问，就见颜竹摇了摇头，笑道：“算了。”
　　“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在学校遭受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过了不知多久，颜竹在安静的宿舍里发出请求。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了，前几次，舍友们也是满口答应。
　　但这一次，宿舍里的几人察觉到了不对。
　　语气和前几次都不一样，这感觉，像是在交代后事。
　　“颜竹，你真的没事吗？”夏江问。
　　在没察觉到不对劲，几人的心理学也就是白学了。
　　颜竹还是执意摇头，“没事的，是你们的错觉。”
　　“熬一熬，熬过这几年，之后不就都远走高飞了吗？谁还会记得他们欺负过我，我不是也会忘记。”
　　“可是……”唐嘉陵还想说什么，颜竹却已经起身朝浴室走去。
　　可是霸凌带来的心理伤害是终身的啊！老师上课不是讲过吗？刚刚唐嘉陵想喊出这句话。
　　王泽元翻了一个晚上没睡好觉。
　　他始终觉得颜竹的言行举止的很奇怪。
　　可颜竹不愿多说，他也不敢多问。

　　如果他当时问出来了那句话，现在颜竹是不是还生龙活虎地站在这……

　　颜竹是他们的舍友，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颜竹不让他们告诉任何人，这算是他的遗愿吗？
　　可如果不告诉其他人，沈城他们怎么受到惩罚……

　　言丝知道颜竹不让他们说出去，不然他的那群室友们早就把消息传到自己耳朵里了。

　　“我手里已经有视频了，我只要你们告诉我，视频里的那几个畜生，分别叫什么，大几。”
　　言丝的声音很沙哑。

　　视频是纪二月给的。
　　他通过了一些自己的手段查到了言丝的信息。
　　言丝从葬礼回来那天，他刚刚好在学校门口蹲点，看准时机跟上了言丝。

　　“可是，我们都不敢和沈城他们作对，他爸爸是校长……”
　　夏江在一旁弱弱地说道。
　　言丝的声音依旧沙哑，他抬起眼，直视着夏江，“那时因为你们是本校的学生，不敢得罪他们，但我是外校的，就算要惩罚要坐牢也是公安局来管，轮不到校长来管。”
　　王泽元默默叹气。
　　颜竹之前和言丝打视频通话的时候他有看到过好几次，那时的言丝很爱笑，笑起来的样子和颜竹很像，两个眉毛弯弯的，声音也很轻快活泼。
　　他现在不爱笑了，笑不出来了。

　　“视频里领头的那个人叫沈城，大三，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是应该是他家里出了一些事情，导致他对同性恋异常的反感，我听说之前有一个大四的学姐就是被他们逼死的。”
　　“他身后四个人和他是同一个宿舍的，叫什么不知道，但应该是同一个系同一个年段的。”

　　问完该问的事情后，言丝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直径从宿舍里走了出去。
　　到门口时，他用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什么人，他们就是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
　　这句话像最初是他在小说里学到的。
　　小的时候当着颜竹的面骂过好几遍，全部都是用来骂他小学同学的。
　　现在他知道了，真正的畜生，原来长这样。

　　他转头又去了纪二月的宿舍，从他那里拿到了一张沈城他们的课程表。
　　“他们的选修课里中有化学类的，颜竹说过你化学很好，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言丝的脑子中缓缓浮现出了初中老师严令禁止的尝试的化学实验。
　　铝粉混合硫粉，在加入高锰酸钾，用镁条为引线点燃。
　　只要量足够，炸掉一个实验室不在话下。
　　这个想法很疯狂，在炸掉的那一瞬间，整个化学实验室定将燃气熊熊大火。
　　只怕言丝来不及跑，也会被一起埋葬。

　　沈城他们一个宿舍占据了一个实验室。
　　不用想一定是校长安排的。

　　但在言丝眼里，这是一个很好的安排。
　　在实验室中制造一场爆炸，伤害到的只有沈城他们和自己，其他人不会被殃及。

　　“如果我杀人了，哥他还会要我吗？”言丝再次喃喃自语。
　　“可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言丝的转变不过几秒的时间。

　　计划，开始了。

　　言丝从纪二月那拿到了沈城他们的实验安排表，一眼扫过去后，就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两天后的化学实验需要用到大量的高锰酸钾以及硫粉。
　　这样子看下来，言丝只要自己准备铝粉和镁条就够了，这些生活中不难买到。

　　“哥，等我……”

　　那一天，消防车的鸣笛声贯彻云霄。
　　校内的火光，染红了天边的云霞。
　　言丝实验室爆炸前，最后低声喃喃道，“哥，大火弥漫真的很美，江水冰冷，我来给你取暖。”

　　原来他们过的年，是最后一个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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