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替身：自由希望

　　我和德斯蒙德男爵订了婚，是我父母一手操办的。他们向他保证，一旦我满十八岁，就把我送到亨德森公司去“疗养”，病愈后就可以跟他结婚。

　　他很高兴，总是来看我，美其名曰“增进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每次都表现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假装自己大脑不清醒，听不清楚他讲话。他倒是个挺有趣的小伙子，假如我不是要跟他结婚的话。

　　我才不想结婚，我还是一直在想埃利诺拉。我的小女仆莉丝说我有时候睡觉会念叨埃利诺拉的名字。我警告她不要告诉我父母。

　　德斯蒙德男爵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他家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远远不足我的家族富裕，算是没落的小贵族。所以，如果我跟他结婚，我就会变成男爵夫人，给他生一大堆小德斯蒙德，我父母也会跟着沾光。这就是我父母一直以来的目的——把我养大，然后嫁给贵族。至于后面我是死是活，那不是他们想管的事情。

　　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解决了我这个麻烦精，又得到了贵族的头衔。我父母的算盘打得有多响，我敢说，就算隔着一道英吉利海峡，也能听见那噼里啪啦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把我送到这儿，换了个地方软禁我罢了。

　　克莉斯，我不会让你替我去死。

　　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故事到此为止。

　　实验员17号送来了午饭，是克莉斯喜欢的土豆和牛肉饼，还告诉她午饭后要推着格温到花园里散步，但她心情一直都很低落，一点都提不起食欲，她一直在想着格温刚才给她讲的这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如果你希望你顺其自然死去，那我是不是就有生还的机会？可是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为了我死去！还有，就算我真的活下来，我多半也是回到那房间里去，没准过段时间又有将死的人想要我的命。”克莉斯小声说。她在思考复杂的东西的时候喜欢把思考的内容轻声念出来，这样有助于她思考。她还是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跟她形影不离。

　　“亲爱的，你在说什么？”格温虽然吃不了多少东西，但她一直在专心对付她的牛肉，“我看你好像没吃多少东西，这可不行。快吃吧，不然会饿坏的。”显然她没听清克莉斯在念叨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不替你去死，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格温放下了叉子。“嗯，需要多少钱可以把你赎出去？”她想都没想就说。

　　“什么？”

　　“我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一定是一个不菲的数目。她又想到斯蒂芬，上次见到斯蒂芬好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如果她走了，那他怎么办？会有新的0016取代她的位置，和斯蒂芬成为好朋友吗？而且，她离开仓库的时候，也没有向斯蒂芬道别。克莉斯想知道她不辞而别后斯蒂芬会想什么。

　　饭后，克莉斯和格温在花园里散步。十年来克莉斯第一次接触到阳光和外面的空气，这是伦敦的一个难得的大晴天，令她兴奋不已。

　　“如果我出去了，我的朋友斯蒂芬怎么办？”克莉斯问格温。

　　“你在外面会有新朋友的。我可没办法同时把两个人弄出去，”格温说着顿了顿，“你这么关心他，你们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

　　是啊，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克莉斯没有回答格温的问题，而是自己想着。我很喜欢他，不是吗？就像乔喜欢巴尔先生一样真实。

　　“但是，我们现在都被困在亨德森公司。不管是我、你还是他。这是最大的问题。那天我来的时候，我爸问过实验员，他们怎么保证关在这里的人不跑出去。实验员说，他们给你们一切想要的东西（除了出去外面），而且整个公司的通道弯弯绕绕，还有一大堆足够一个人匍匐前行的像迷宫一样的地道。实验员说，这么多年来，没有人成功从这里跑出去。我想我们可以成为第一批从这里跑出去的人。而且，我们还要让外面的人看看亨德森公司对外打着‘临终关怀’的招牌，实际上干的是什么肮脏的勾当！”格温掰着手指头说。

　　克莉斯意识到格温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人，这一定是她多年来一直受着父母的高压统治的缘故。斯特林夫妇对女儿的压力正好适得其反，他们以为格温是一个乖乖听他们话的小兔子，实际上格温早已心生不满，奈何重病缠身，无力反抗。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克莉斯看看周围，脚下是柔软的青草，草坪上栽了花，抬头一看，还有几棵用了特殊办法才做出造型的高大的树。花园里还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种了睡莲。这会儿正是仲夏时节。但是红砖砌起的高墙把整个花园包围在其中，高墙的顶端还装了一排排金属尖尖。她知道外面一定还有许多戒备森严的警卫。克莉斯想象他们穿着电视里那样的黑色或者深蓝色的笔挺的制服，昂着头，身上佩着许多枪械之类的东西。单凭着克莉斯一个人肯定是逃不出去的，更何况还推着坐轮椅的格温。

　　几天后，斯特林夫妇来看望格温，她照旧躺在床上。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克莉斯，因为克莉斯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牺牲品和替死鬼。斯特林夫妇根本没有注意到克莉斯在角落里的小白床上缩成一团，身上盖着白色的毯子，手里抓着一本书。那不是她自己的书，是实验员17号随便塞给她的，让她在斯特林夫妇面前装装样子。

　　斯特林先生依然是挺着啤酒肚，斯特林太太依然是挎着动物皮包，穿了另外一个款式的更俗气的红色丝绸裙子。他们站在格温床边，看上去根本不像在探望病人，更像是在检查一项投资是否值得继续。

　　“格温多琳，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斯特林太太稍稍弯腰，露出一个她自认为温暖的充满着母爱的微笑，看着被枕头被褥包裹着的格温，“你很快就能回家了！你还记得哈罗德·德斯蒙德男爵吗？他不止一次地跟我提到他有多想你！”

　　克莉斯听到德斯蒙德男爵的名字，不禁皱了皱眉头，在床上换了个动作，企图把自己埋进书里，埋得更深。

　　斯特林先生察觉到了克莉斯微小的动作，大踏步朝她走过来。“嘿，我说你呢！小东西，你为什么不安安静静地待着？”

　　克莉斯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缓过神来。“没……没有意见，先生。我只是太想念我父母了，您知道的，他们都死了。”

　　“像你们这样的人是不配有机会永生的，而我们的女儿将成为一个永生的人！”斯特林先生骄傲地说。克莉斯很想知道他平时做慈善奉献爱心的慈善家形象是怎么装出来的，“像你们这样的人，就只配替我们去死。”

　　克莉斯感到肚子里一阵恶心。斯特林先生可能觉得她要死了，所以他对她恶语相向也没有关系。“小东西，我劝你最好不要搅黄我们的计划。我的女儿不能现在就死，她还有婚约在身——神圣的爱情不容一丝侵犯，懂吗？做你应该做的，不要自作孽不可活。”

　　克莉斯显得很害怕，仿佛斯特林先生下一秒就要掏出一把刀把她捅死。“对不起，先生。我只是希望格温多琳能快点好起来，然后回到你们身边。”克莉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听起来平静而顺从。这回答仿佛很合斯特林先生的意，他狠狠地瞪了克莉斯一眼，转身走到妻子身边，和她一起看着床上的格温。

　　斯特林太太再弯了弯腰，吻了吻格温的额头，说：“格温小宝贝，七月十九号我们就能回家了，好吗？我们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格温假装神志不清，嘟哝道：“母亲，您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话了……”

　　“噢，我的孩子，我亲爱的格温多琳，”斯特林太太用很夸张的语气说道，同时轻轻抚摸着格温苍白的额头，“妈妈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格温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眼睛像洋娃娃一样半睁半闭和空洞，她已经习惯了父母自从她生病以来的种种虚伪的表演，无力地点了点头。

　　这时，斯特林先生说话了。“艾格尼丝，”他说，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我想我们该走了，一个小时后还有一场慈善拍卖会呢。”克莉斯注意到他特意加重了“慈善”两个字。他说着一把搂过妻子的腰（因为他长得比斯特林太太矮），使她转向门的方向，然后他们径直走出了病房，连再见都没跟格温说。

　　病房门在斯特林夫妇身后轻轻关上，发出铰链生锈的吱嘎声。确认斯特林夫妇和送他们去大门的实验员17号走远了，格温立刻睁开眼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今天是几号？离十九号还有多少天？”

　　克莉斯瞪着病房门，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们就这样走了？”

　　“怎么啦，很奇怪吗？”格温坐在床上，头也不抬。她从床头柜和床之间的缝隙里拿出克莉斯带来的那本《简·爱》，翻来覆去地看，满不在乎的样子。

　　克莉斯不可置否，什么都没说，只是数了数床沿上的划痕，她自从搬进这间病房就开始在床沿上刻记号。搬进来的那天是七月六号，现在已经有五个记号了。意味着今天是七月十七号，她们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可以计划和行动，而这个计划的另外一个核心——斯蒂芬，还待在仓库里，面对着空无一人的0016号房间。

　　“天呐，我们得尽快了。亲爱的，你来写计划，我来想，好不好？我没力气写字了。”

　　“我们一起想吧，说不定会更快呢。”克莉斯说。

　　“这个计划将被叫做——幽灵计划。”格温重新躺回枕头上，她在身后堆了三四个枕头，“首先，我们需要确认我们各自的目标。比如，你的目标就是和你那个男孩朋友一起逃跑，而我的呢，则是正常死去，不受父母控制也不跟那个该死的德斯蒙德结婚。”

　　“讲慢点，我写字的速度跟不上你说的速度啦。”克莉斯一边埋头在纸上沙沙写着字，一边说。她从房间带来了实验员17号给她的纸笔，现在只剩下最后几页，而她的手稿正好好地放在房间的一块松动的地砖下，她希望将来能找到机会去把它们取出来。

　　“写完了吗？好吧，然后接下来呢，是最重要的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东西放在你原来那个房间了？你去跟实验员商量，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争取到回房间的机会……”

　　未完待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