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尽头是你

　　周三晚上九点半，城郊废弃工厂区笼罩在浓稠的夜色里。
　　宏业科技实验室的灰色建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嵌在荒地中央，四周拉着带刺的铁丝网，每隔十米就有一盏探照灯，光柱在墙面上扫来扫去，留下惨白的痕迹。林野趴在对面山坡的灌木丛里，透过夜视镜观察着门口的动静——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保安背着手站着，腰间的电击棍反射出冷光，和高志国描述的一模一样。
　　“还有半小时换班。”沈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小胖，能黑进探照灯系统吗？”
　　“正在试。”耳机里传来键盘敲击的噼啪声，赵小胖的声音带着点兴奋，“这破系统比游乐园的旋转木马还老，给我三分钟……搞定！探照灯每二十秒会有半秒延迟，足够你们翻铁丝网了。”
　　林野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遍装备：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夜视镜卡在额头上，随时可以拉下；袖袋里藏着折叠刀，后腰别着高志国给的小型干扰器——据说能让监控暂时黑屏。最重要的是，胸口口袋里贴着皮肤的玉佩，冰凉的触感像一道护身符。
　　“我先上。”林野对身边的沈砚打了个手势，猫着腰朝铁丝网移动。
　　晚风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脸上有点疼。他借着探照灯扫过的间隙，快速冲到铁丝网下，手指扣住网格用力一拽——高志国说这处的铁丝被他偷偷剪过，果然应手而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钻过去时，铁丝勾破了外套，划破了胳膊，火辣辣的疼，但林野没敢停。他贴着墙根快速移动，躲到一个废弃的集装箱后面，对着对讲机低声说：“我到仓库后门了，你们呢？”
　　“在停车场制造‘惊喜’。”沈砚的声音带着笑意，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汽车爆胎的声音。门口的保安果然被惊动，探头探脑地朝停车场张望。
　　“就是现在！”沈砚喊道。
　　林野趁机冲到仓库后门，掏出沈砚给的□□，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门开了。他闪身进去，反手关门的瞬间，听到外面传来沈砚故意打翻垃圾桶的声音，紧接着是保安的呵斥声——看来引开注意力的计划成功了。
　　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堆着高高的纸箱，上面印着“宏业科技实验设备”的字样。林野拉下夜视镜，绿色的视野里，一切都变得清晰。他按照高志国的指示，在仓库角落找到那个半掩在纸箱后的通风管道检修口，盖子上的螺丝已经松动，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
　　“我找到检修口了。”林野对着对讲机说。
　　“小心点，管道里有红外传感器。”苏晚的声音带着担忧，“小胖说传感器的频率是每秒三次，你移动时要卡在间隔里，千万别碰管壁，上面有压力感应。”
　　“知道了。”林野拧开螺丝，掀开检修口的盖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管道比想象中更窄，直径不到五十厘米，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匍匐前进。他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身后的检修口自动合上，黑暗瞬间将他吞噬。
　　管道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林野打开胸前的微型手电筒，光柱在前方投出一小片光亮，照出管道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圆点——是红外传感器，像无数只盯着他的眼睛。
　　他按照苏晚说的，盯着传感器的闪烁频率，每三次闪烁的间隙，快速往前爬动半米。动作必须精准，慢了会被红外线扫到，快了会触发压力感应。爬了不到十分钟，额头上就布满了冷汗，后背的伤口被汗水浸湿，疼得钻心。
　　“到第一个拐角了吗？”耳机里传来沈砚的声音。
　　“快了。”林野喘着气回答，正要继续爬，突然听到管道外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立刻关掉手电筒，屏住呼吸，贴着管壁一动不动。
　　脚步声停在管道下方，紧接着是两个人的对话声，其中一个正是沈明宇！
　　“……739号的记忆融合度已经到90%了，今晚就能和回廊系统对接。”沈明宇的声音带着得意，“只要成功，沈家就能彻底掌控回廊，到时候别说是林野，就算是……”
　　“堂叔，您就不怕沈砚那小子回来捣乱？”另一个声音问道，听起来很年轻。
　　“他？”沈明宇嗤笑一声，“一个被家族放弃的废物，就算回来又能怎么样？没了回廊的保护，他和林野就是两只待宰的羔羊。对了，育婴房的‘纯净体’怎么样了？”
　　“还在适应新记忆，不过医生说她的直觉太敏锐，总是试图冲破指令，得再加大药量。”
　　“废物！”沈明宇的声音变得严厉，“必须让她在天亮前稳定下来，下周就要用她进行‘现实投射’实验了，出了岔子，你们都得去净化室陪739号！”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野的心脏却狂跳不止。739号果然是林墨，而且沈明宇提到了“现实投射”——难道他们想把回廊里的鬼怪投射到现实中？还有林小婉，他们还在给她灌药……
　　“林野？听到了吗？”沈砚的声音带着担忧。
　　“听到了。”林野的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愤怒，“他们要对林小婉做更可怕的实验，我得快点。”
　　他不再顾忌传感器，加快速度往前爬，哪怕红外线扫过身体，发出轻微的警报声也顾不上了。爬过第二个拐角时，管道突然变窄，只能侧着身子挪动，肩膀被磨得生疼。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赵小胖的大喊：“小心！巡逻队往仓库来了，还有一分钟到你那边！”
　　林野心里一紧，拼命往前挤，终于看到前方有一点光亮——是净化室的通风口！他用折叠刀撬开格栅，刚想钻出去，手腕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黑暗中，一只苍白的手从通风口伸进来，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深陷进肉里。林野吓了一跳，正要挥刀，却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野……哥？”
　　这声音……是林墨！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借着管道外微弱的光线，看到通风口外面趴着个男人，浑身是伤，手腕上戴着个印着“739”的金属环，正是林墨！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却死死盯着林野，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别说话。”林野压低声音，用刀割断他手腕上的束缚带，“我们是来救你的，还有林小婉。”
　　林墨的眼睛亮了一下，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他猛地将林野往管道里推，自己则滚到旁边的阴影里，用身体挡住通风口。
　　“有人吗？”巡逻队的声音在净化室里响起，伴随着电击棍敲击墙壁的声音。
　　林野在管道里屏住呼吸，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他能听到巡逻队员的脚步声就在通风口外徘徊，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格栅，离林墨藏身的地方只有几厘米。
　　“头儿，没人啊，可能是传感器坏了。”
　　“走，去育婴房看看，刚才那边的警报也响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林野这才松了口气，对外面的林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会想办法。林墨点了点头，指了指通风管道的另一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做了个“爆炸”的手势——他是在说，管道尽头连接着记忆提取室，那里有系统核心，毁掉它就能阻止实验！
　　林野明白了，对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转身继续往前爬。这次的目标更明确了——不仅要救人，还要毁掉那个该死的系统核心。
　　管道越来越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林野感觉头晕目眩，好几次差点从管道壁上滑下去。他咬着牙，胸口的玉佩像是有感应，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意，驱散了些许眩晕。
　　不知爬了多久，终于听到前方传来细微的电流声——是记忆提取室的机器声！林野精神一振，加快速度，很快就看到了第二个通风口，正对着房间中央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沈明宇正戴着一个金属头盔，闭着眼睛，头盔连接着无数根线路，通向一个巨大的显示屏，上面跳动着复杂的数据，其中一行红色的字格外刺眼：“回廊系统与现实投射同步中，预计完成时间：00:00”。
　　还有半小时！
　　林野掏出干扰器，调到最大功率，对准操作台的方向按下开关。干扰器发出微弱的嗡鸣，显示屏上的数据突然开始乱跳，红色的进度条卡在了90%，再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沈明宇猛地摘下头盔，脸色铁青，“系统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房间里只有机器的报错声。沈明宇愤怒地一拳砸在操作台上，转身冲出了房间，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技术部的人都死了吗”。
　　机会来了！
　　林野撬开通风口，翻身跳了下去，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摔倒。他顾不上疼痛，冲到操作台边，手指在键盘上胡乱敲击——他不懂代码，但知道最直接的办法。他拔出腰间的折叠刀，对着那些线路狠狠划下去！
　　“滋啦——”
　　火花四溅，显示屏瞬间黑屏，机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红色的应急灯亮起，照得一切都像回廊里的场景。
　　“成功了！”林野对着对讲机大喊，“系统被我毁了！”
　　“干得漂亮！”沈砚的声音传来，“我们在育婴房门口，快过来！”
　　林野转身冲向门口，刚拉开门，就看到沈明宇带着保镖站在走廊里，脸色狰狞得像恶鬼。“抓住他！”沈明宇怒吼，“别让他跑了！”
　　保镖们蜂拥而上，手里的电击棍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林野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沈明宇的咆哮：“他毁了系统核心！把他带去净化室，让他和739号作伴！”
　　净化室……林墨还在那里！
　　林野咬紧牙关，拼命往前冲。走廊里的警报声、脚步声、喊叫声混杂在一起，像极了回廊里的末日场景。但这一次，他不是在逃亡，是在奔向同伴，奔向需要他拯救的人。
　　转过拐角，他看到了沈砚、苏晚和赵小胖的身影，他们正和几个保镖缠斗。沈砚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铁棍，动作利落，一棍打翻一个保镖，但对方人太多，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
　　“这边！”林野大喊，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吸引了保镖的注意力。
　　“别管他！先抓沈砚！”沈明宇喊道。
　　但已经晚了，林野跑到育婴房门口，用身体撞开大门——里面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十几个玻璃舱并排而立，每个舱里都躺着个孩子，闭着眼睛，身上插满了管子。最中间的舱里，林小婉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正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圈，像在模仿回廊里的旋转木马。
　　“小婉！”林野冲过去，用折叠刀疯狂地砍着玻璃舱的锁。
　　林小婉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空洞的眼神动了动，缓缓转向他，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沈明宇带着保镖冲了进来，电击棍对着林野的后背就戳了过来！
　　“小心！”沈砚的声音撕心裂肺。
　　林野下意识地转身，胸口的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电击棍撞在屏障上，发出“滋啦”的响声，反弹回去，正好戳在沈明宇自己的胳膊上。
　　“啊——”沈明宇惨叫一声，摔倒在地，抽搐不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保镖。林野趁机用刀砍断了玻璃舱的锁，打开舱门，一把将林小婉抱了出来。小姑娘浑身冰凉，像块冰，但在被他抱住的瞬间，突然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角，嘴里喃喃着：“哥……旋转木马……”
　　“别怕，我带你去找哥哥。”林野抱紧她，对沈砚喊道，“走！去净化室！”
　　沈砚立刻反应过来，拉起苏晚和赵小胖，跟着林野往三层跑。保镖们被刚才的变故吓住，迟疑了几秒才追上来，但已经被拉开了距离。
　　净化室的门虚掩着，林野推开门，看到林墨正和最后一个保镖缠斗，他虽然浑身是伤，动作却异常凶狠，用尽全力将保镖撞向墙壁。
　　“哥！”林野喊道。
　　林墨回头，看到被抱在怀里的妹妹，眼睛瞬间红了。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保镖推倒在地，扑过来紧紧抱住林小婉：“小婉……哥在……”
　　林小婉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伸出小手，摸了摸哥哥脸上的伤，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个正常的孩子。
　　“快走！”沈砚关上净化室的门，用铁棍顶住，“小胖，找到出口了吗？”
　　“找到了！通风管道能通到外面的山坡！”赵小胖指着角落里的一个检修口，“快！他们快撞开门了！”
　　林野抱起林小婉，沈砚扶着林墨，苏晚和赵小胖在前开路，一行人钻进通风管道。身后传来门板被撞破的巨响，沈明宇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抓住他们！就算死，也要把739号和纯净体抢回来！”
　　管道里，林野紧紧抱着林小婉，能感觉到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黑暗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回廊里的旋转木马旁，小姑娘攥着铜哨，害怕却倔强的样子。但这次，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光亮——是出口！
　　林野第一个钻出去，发现已经到了实验室后面的山坡，离他们潜入的地方不远。他回头，看着沈砚扶着林墨钻出来，苏晚和赵小胖紧随其后，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却眼神坚定。
　　山下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是苏晚提前报的警，说这里有人进行非法实验。
　　沈明宇和他的保镖们追出来时，正好撞上赶来的警察，顿时乱作一团。沈明宇还想反抗，却被林墨冲过去狠狠一拳打倒在地：“你这个畜生！还我妹妹的记忆！”
　　警察很快控制了局面，将沈明宇和保镖们戴上手铐带走。林墨抱着林小婉，跟着警察去做笔录，临走前对林野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林野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转头看向沈砚，对方也在看他，脸上带着疲惫却释然的笑容。
　　月光洒在山坡上，照亮了他们身上的伤痕和污渍，也照亮了胸口那枚依旧冰凉的玉佩。林野知道，这不是结束，沈明宇背后还有整个沈家，回廊的阴影或许还未完全散去。
　　但至少此刻，他们赢了。赢回了同伴，赢回了真相，也赢回了面对过去的勇气。
　　“回家？”沈砚伸出手。
　　“回家。”林野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远处的实验室还在闪烁着警灯，像一场盛大的落幕。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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