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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计
萧寒夜刚转身,就听到她说道:“萧公子,大堂里冷,我可以睡在楼上吗,随便哪一间就行,绝对不会打搅萧公子休息的,你要不放心,我跟铁树大哥一间都行。”
萧寒夜回头斜睨着她,得寸进尺,嬉皮笑脸,毫不在乎自己的名节,哪里有点女孩子家家的样子?
黄石镇东边靠近郊区的一座不起眼的客栈的二楼最靠里一间,被一人长期包下。
屋内,一粒豆大的烛火在空中跳动着,映出墙上一条异常瘦长的人影,扭曲,诡异。
红管事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从床下搬出一个沉香木盒,看着朴实无华,他却用爱惜的衣袖缓缓擦拭着。
“吧嗒”一声,锁扣打开,盖子掀起,金光闪闪,里面装的都是他这些年收集的珍奇异宝,每一件单独拿出来都能换好几百条人命。
红管事是个残缺之人,这辈子注定没有女人,没有子孙,这些宝贝就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小心翼翼拿出一枚雕刻着繁复纹饰的玉扳指,柔情蜜意地抚摸着,感受着细密的纹理,就好像是在抚摸美人的肌肤。平日里怕血污弄脏了宝贝,也就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瞧上一眼,才感觉自己活着。
半晌,他将玉扳指恋恋不舍地放回去,又从里面拿出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借着烛火细细观赏着,身体深处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月华如水,帘幔微微起伏。
如柴的手指一顿,他快速将宝贝收好,盒子盖上,放到身后,微微挺直脊背,干涩的嗓音从喉间滚出:“裘宫主相见在下,让手下知会一声便是,何必亲自前来。”
帘幔后缓缓走出一个身穿紫黑色袍子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发须乌黑,带着半截面具,露出蓄着胡须的下半张脸,脚步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可见其内功之强。
此人便是灵蛇宫左护法裘万山。
十年前灵蛇宫与白鹤门一战震动武林,为何而战却成了谜,结果是两败俱伤。此后灵蛇宫宫主萧桀常年闭关不出,宫内事务暂时交给左护法裘万山。裘万山比萧桀小几岁,是最早跟随他共同创立灵蛇宫的元老。
萧桀脾气阴晴不定,手底下的人更多是出于畏惧而臣服。但裘万山做人极其圆滑,善于笼络人心,萧桀动不动要杀人时,他常常站出来为同僚说话,自然收获了人心。久而久之,裘万山早已把自己当成了宫主了。
红管事多会看人眼色啊,见人下菜的本事只会比裘万山更高,灵蛇宫的人再大胆也不敢当面叫裘宫主。
正是凭借着一句“裘宫主”,让红管事攀上了裘万山,揽到了肥差。
见裘万山不说话,红管事又斟了一杯酒,慢慢推到他面前:“裘宫主,请。”
裘万山一撩衣袍坐在他对面。
红管事茫然道:“裘宫主,夜访在下所为何事?”
裘万山冷哼一声:“红管事是执意要在裘某面前装傻吗?”
红管事呵呵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没想到,区区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竟然让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裘宫主睡不踏实。”
裘万山举酒杯的手一顿,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往日红管事跟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敬畏有加,今日一改,竟然带着冲,只因裘万山突然到访,瞧到了他的沉香木盒。虽然他知道裘万山对这些宝贝没兴趣,但心中仍然不是滋味。
红管事见他恼了,立刻放下酒杯,露出讨好地笑容:“啊呀,在下喝多了,这张嘴就开始说胡话,我自罚三杯,裘宫主莫要见怪。”说着,他连饮三杯酒。
裘万山皱眉,有些不耐烦了:“说正事。”
红管事用袖口轻轻拭去嘴角的残液:“在下办事,哪次没让裘宫主放心?”
裘万山沉声道:“这次不一样。”
红管事不以为然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裘万山负手站起来:“当年他在半死不活的情况下,仍然杀了我几十名手下逃出去。这些年来,我也派人多次试探,却看不清他的真正实力。你出手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次不成功,他必然有所察觉,到时候我可护不了你。”
红管事听完静默了片刻,似乎真的苦恼了起来。
裘万山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叩着:“你派了谁?”
裘万山想当然的认为他会找江湖高手榜的人出手。但上榜的有名有姓之人都身价不菲,红管事可是个精明的商人,利益最大化是他的追求。若是请了那些高手,落到他口袋里的银子就没多少了。
方才裘万山形容萧寒夜的那番话倒是让他有些意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过于轻敌,但他自然不会傻到在裘万山面前表露出来。
火烛“噼啪”一声轻响。
红管事神色微敛,声音并无起伏:“找的自然是个顶尖的高手,只不过她为人低调,不愿在这些榜单上抛头露面。”
裘万山默不作声。
金喜钱庄的人脉几乎遍布整个江湖,能找到一些隐姓埋名地高人并非绝无可能。
再说了,他不觉得红管事有糊弄他的胆子。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
往东三十里地之外,良心客栈二楼,距离萧寒夜屋子最远的一间里,这位“顶尖高手”躺在了她心心念念的真正的床上,四肢摆成一个大字,嘴角流着哈喇子。
忽然,她皱了皱鼻头,紧接着打了个巨响的喷嚏,不自觉地搓了搓鼻子,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低低的鼾声再次响起。
翌日一早,萧寒夜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舒尘端着茶盘走进来,他正在打坐,闻声微微睁眼,目光僵住了。
眼前的少女不善装扮,却一定下了苦功夫……一张像白面馒头的脸上,对称地涂了两个红圆圈。
卯时刚过舒尘就起床开始捯饬自己。那天她出去买吃食,经过胭脂铺,想着没准能用上,就买了些。
但很快她就沮丧地发现,任何一件事都需要苦心钻研、长此以往的练习,才能达到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水平。但既然已经决定要用美人计了,胭脂水粉都已经买回来了,也费了小半个时辰在脸上涂涂改改,再丑也不能给擦了,必须表明自己的决心。
舒尘见萧寒夜望过来,羞怯地眨了眨眼,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刚走到门边的铁树,手中的茶盘差点脱手。
三人就在这古怪的氛围中吃了早饭。
铁树虽然是个糙汉子,但也发现少主今日有点心不在焉,喝茶忘了放茶叶,下棋连着下了两枚黑子。
他自己也做事毛手毛脚的,昨日萧寒夜说的话让他一晚上没睡着,到今天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舒尘趁机抢过他手中的水壶:“萧公子人美心善,这几日又承蒙萧公子收留,恩上加恩,小女子曾经发誓给萧公子做牛做马,必须说到做到!”
萧寒夜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此地,她必须要抓紧时间找到下手的机会,慢慢靠近他,取得信任,她现在搬到了二楼,也算有个小小的进步。
用毒?色诱?也许都不如趁人之危来得有效,其实都不如等他再次暴走,调息是他最脆弱的时刻。
萧寒夜轻咳一声,挥了挥手,让铁树退下。
舒尘在心中暗自比了个拇指。
萧寒夜原本自顾自下棋,一抬头就看见舒尘好奇地盯着棋盘,“想学?”
舒尘冲他笑了笑,萧寒夜说服自己一个人下棋也挺无聊,于是简单说了一下规则,原本以为这丫头肯定听到一半就会觉得无聊,没想到她眼神愈发认真地琢磨起来。
傍晚,舒尘出门去买食物,萧寒夜也跟了出来,脸上带着铁制面具,看起来整个人肃杀了几分。
见舒尘不解地看着他,他不自然道:“我想逛逛,不行吗?”
行,太行了。
两人走近熙熙攘攘的人群,远处锣鼓喧天,一顶高高的红轿子上下起伏着,前后左右都簇拥着不少人,最前面的是一名喜气洋洋的红衣男子。
这是一个迎亲队。
街上的人们都走出来看热闹,沿街站了一溜儿。
萧寒夜不经意地望向舒尘,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迎亲队的方向,随着锣鼓声拍着手,脸上笑意盈盈,眼眸深处却是化不开的忧伤。
她的双肩瘦小却并不柔弱,似乎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他忽然想到,阿舟若是还活着也是这般年纪。
等迎亲队伍过去后,两人走到一个拐角,舒尘忽然停下来,跑到一个乞丐面前,从兜里掏出几文钱放到对方的铁碗中。
等她小跑回来后,萧寒夜挑眉道:“你倒是很有善心。”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是他们中的之一呢。”
萧寒夜微微一怔,没想到她还有这般凄惨的过去。
舒尘抬头看着天,甜甜地笑开了,脸颊上长出一枚小小酒窝:“哇,今夜星星还真多啊。”
“有些人活在世上,吃饱饭,无疾病,不被欺负已经很难了,若是还想要有一点尊严,更是难上加难。”
她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倒霉地掉入流沙中,在绝望中慢慢被流沙淹没,已经淹到这儿了,”白皙的手指在同样雪白的颈子旁划拉着,“不想死啊,但是,好像还是没办法去拽路人的脚啊。”
锣鼓声已褪去,黑夜重回寂静。
“如果路过的是个恶人呢?”萧寒夜轻声呢喃,“一个杀了很多人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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