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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涌千劫·其一(25-11-18大修)
跑在荒原里,四面八方茫茫,萦绕身侧的只有风,寒冷的呼啸的风。
在程柔心里,风陪伴了她最久。风惯会流动,她在风里时就与风一起流,心绪在现在、过去和未来间肆意穿梭。忘不了柳葭丽的信任与托付,心中烙着她的影子,想着过往与她一起经历的事,便觉得此时此刻也是两人一起。
青泱马歇,风也歇的时候,行动就开始。她要为她们共同的事,去奔忙,去拼杀了。
立冬将至,海滨的日头斜照在人身上时,仍有一种灼热与火辣。一阵一阵海风的冷,又断断续续将这热刮散。
程柔走上这片陌生之地时,寒与热在此处毫无规律地更替。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早已在邻县安置了青泱,改为步行前往怀远县。
酒馆里各路人往来,声嚷嘈杂,恰好是小高峰营业时。程柔进店落座,身上的一席蓝衣与当地人融在一处。
“小妹,你要些什么?”小二手持托盘,肩挂手巾。见新客人来,便极殷勤地上前,白色手巾利落甩下抹抹桌面,将那半旧的樟木桌面擦得更显光洁。
小妹?程柔心中起疑,回应的话语也是一滞。那店小二肌骨未丰,尚待长成,分明年岁不满十五,而她今年已经十九,自知长得并不面嫩,又是一副高挑身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认得如此小。
“哦。”见那店小二殷切等待的样子,程柔反应过来,微笑道:“我要一份清蒸海鱼,一份朥粕粥,再要一叠豆干。多谢小哥。”
那店小二却霎时冷了表情,道:“小姐,你是从哪里来?”
店小二的话一落,周围食客竟全都停了手上动作,朝这边看。程柔被这些称不上善意的目光簇拥,右手在桌下握成拳,转头看向店小二,面上虽不显愠色,话语中却不客气。
“我从何处来,与你何干?”
见程柔戒备,那店小二低下头,赔笑道:“天南海北,各地食客有各地口味。我们这里是小店,做的都是些当地菜,口味偏淡,怕一般旅客吃不惯。”
“我外祖是本地人,我常来探亲,对这边饮食很习惯,不劳小哥费心。”
“哦,哦,原来如此。”那小二应和着退下,而后也不顾旁桌客人招揽,径直就向老板去说些什么。
老板直勾勾朝向程柔打量,脸上那种生意人面对客人时惯有的礼貌顷刻消散。程柔无暇理会,尽快地吃完饭便离开。
将近傍晚,正是村庄里人来人往时,程柔穿行路上,不知为何见所有人都对自己注目。
身后有人小声议论,程柔耳目清明,自是听见,终于解了疑惑。
“哎呦,这姑娘哪里来的,是这么大了还没嫁人吗?”几个渔妇在门口补着渔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模样很水灵呢,是不是哪户有钱人家,她爹娘舍不得她嫁人啊。”一个年轻女子道。她说这话时手里穿梭网线不停,身上还背着一个约莫一岁大的孩子,孩子一扭动,她便颠一颠。
“那她可真享福。”另一个女子应道。程柔心里好笑,转头看去,留意到这些女子头上都盘发髻。回忆方才在街上所见,只有些半大的女孩与她一样扎着小辫,心中了然。
当地女子成婚都早,成婚后便将发髻盘起,区分身份。因此方才的店小二见了她才顿了顿,叫她“小妹”,或许是心中以成家为豪,因此觉得戳穿她一把年纪还未成婚,并不礼貌。
这些女子就不作此想。正当程柔思索时,那院门惊现一声响动。门前渔妇们被震一下,停止了闲谈。
随后那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头发半白,拎着鱼篓渔具的老妇。
老妇扫了那个说程柔享福的女子一眼,嘴边上撇,法令纹深深挑起,一副忍耐着开骂欲望的样子。而后她向着背孩子的渔妇道:
“渔船要回来了,还不快一起去?”
“诶,娘,阮就来。”那渔妇放下手中渔网,紧紧身上背绳,站起身就要走。其余人也陆续停下手上动作,准备离去。
老妇停下脚步,扫了她一眼,道:“你也没必要天天背在身上,不过一个女娃,多宝贝似的。趁早再怀一个小子才是正事!可别像阿昌家的那么不争气,挨打也是活该。”
“娘,阮知道了。妮妮很乖,背着不碍事。”渔妇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婆婆手上鱼篓,“娘走慢点,当心摔哇。”
老妇向前走两步,又似喟叹般开口:“也就是阿游脾气软,不懂教训老婆。”
徬晚是渔船归航的时候,家中的妇人小孩早早就到海滨等候。程柔跟随着人流走,远远看见海滨极为规律地立着一排黑色大鸟。
渔妇们遇到那黑色大鸟,都俯身点头,而后绕开走,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程柔心里称奇,走近了,才发现是穿黑袍手持杖的波斯教徒。
不怪程柔一下子没认出,血莲黑袍虽是波斯教的教服,但他们信奉“新生者、初长者,要在暗夜中积蓄力量”,因此很少在白天齐整地穿教袍游行。
现在他们竟这般大胆。在渔船归来的时候带着武器拦海,做出一副接管渔航的主人姿态,看来是觉得自己积蓄力量已经很够。
渔船一艘接一艘靠岸,三五成群的妇女陆续上前。男人们在甲板上居高临下,指挥着她们动作,女人们头也不抬,只不断接过甲板上递来的鱼,大的两人一篓,小的一人一篓,而后便压弯了腰。她们的脚浸冲上岸的浪花泡沫里,一步一步走得踉跄。
当她们踉跄搬运的时候,旁边的波斯教徒昂首挺胸、闲庭信步地走来。
“啊呀——”搬鱼的女人一脚没踩稳,向着一个波斯教徒的方向扑去。鱼篓翻了,里面的鱼重获生机,银色的身体在海浪里翻跳,快砸在那波斯教徒的脚上。
黑袍的波斯教徒迅速后退了一步,拎起他及地的教袍翻来翻去地看。
“你干什么!存心浪费老子力气是吧!看我回去不打你!”甲板上传来一个十分粗鲁的男子吼叫声。
“我、我······”摔倒的女人坐在地上,一手摁着自己腹部,一手撑地想站起来,却失败了。
身旁鱼还在蹦跳,欢欣喜悦,似是因为绝处逢生,又看见了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大海。
其他搬鱼的女人跑过来,年岁最小的姑娘叫了声“大嫂”,将她扶起,其余的便七手八脚去捡那些溜手的鱼。拾回来只剩半框,这时船上那个叫骂的男人下了船,向着摔倒的女人走来。
波斯徒放下了手里教袍,权杖捶捶地面,引来这男人的目光,道:“六筐鱼,一百二十文。”
这些都是新鲜的海鱼,一百二十文,是将这些鱼全部卖出能得的十分之一。这还只是一艘渔船的部分,这样的渔船,尚有十数艘。
暂且不论波斯教盘剥的其他税款,单凭这徬晚半个时辰的“站岗”,他们收到的钱便足以供他们吃喝不愁。真是好买卖!
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钱来递去,然后转向妻子,表情暴怒。
“惠兰,你扶好了没?”男人狞笑道。
正是这扶人少女的名字。她听见哥哥的话,表情张皇,引着嫂子小步后退。“哥,不要。嫂子刚流了孩子,你不能······”
男人朝妻子抡圆臂膀,蓄力就要打下。
“惠兰,算了。”那女子轻轻叹息。
下一秒,那个打人的男子却跌倒在地,一下子跪倒在妻子面前,上身俯下拜了一拜。
远处,程柔弹出石子的手还未收拢。方才男子挥掌时,她用石子打在他膝弯,使他一下失了重心,上身俯冲,这才做出如此滑稽姿态。
石子落在地上,和海滩融为一体,没有人看见。
惠兰和嫂子面面相觑。男子大失面子却不明所以,自然暴怒,以手撑地就要站起。程柔又射出两粒石子打在他手肘,男子手一松,朝着妻子再拜。
“噗。”惠兰想笑,却因为不是场合而生生憋住。
男子的手伤了,为免露怯不能再打人。以他的目力察觉不到打他的石子,只能当做是扭到。
一旁的邪教徒察觉异样,四处张望。
他对面的村庄还和往常一样,渔民们抬着海货行色匆匆。程柔早已隐匿其后。
*
怀远县,沧浪门。
巍峨石门上刻沧浪水纹,由地入天,贯通两级,取势如沧浪恢弘,心磐石不移之意。
沧浪门不像龙鸣客栈那样以武力见长,赖以立足的是造船舰和海上作战的技艺。沧浪门开宗人余擎东是个鼎鼎大名的船匠,一生中所造最杰出的船名为“怀远”。
百年前襄朝立国,根基不稳,倭寇借机滋扰。余擎东带领船帮打造战船怀远。怀远舰的特殊结构使它能够在惊涛巨浪中维持稳定,对风力的利用是倭寇船只的两倍。
凭借着船体优势和对潮汐的熟识,余擎东带领王朝士兵在海上像遛狗一样戏弄倭寇,使他们精疲力竭,最终一半跳海,四分之一被俘,剩下的落荒而逃。
这以后,襄朝以“怀远”命名此地,就是为了纪念这一战役的胜利、感念余擎东的功绩。
沧浪门创立,余擎东率子孙后辈世代守护东海南洋,流传为佳话。
如今第四代掌门名为余振海。到他这里,情况不太好,主要是近些年。经沧浪门督造的海船接连遇到海难,对名声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沧浪石门历经百年的风沙磨蚀,其上雕刻仍然深刻,想是门派的人常常养护,常常磨砺之故。门环则在百年间的千次扣请中被磨得十分光滑。
程柔拎住那门环,感受到它沉甸甸的重量,而后在石板上扣响。
咚——咚——咚——
“是谁来?什么事?”石门之后,传来一个沉闷的青年声音。
“映州龙鸣客栈来访,拜见掌门余前辈。”程柔恭敬道。
“掌门今日不见客。”石门内里道。
“龙鸣客栈听闻南淮州遭波斯教百蛟洞侵扰,特来与沧浪门商议应对之策,事出紧急,还请通传一声。如果掌门不便,晚辈愿改日前来,但请尽快!”程柔道。
“明日来。”石门里传来一声。而后,竟再无动静。
程柔:?
一般而言,江湖门派之间往来,绝没有叫远道而来的客人吃闭门羹的道理。主人再不愿见,都得先将对方请进门里,塞上几口茶点再赶客。
更何况,沧浪门与龙鸣客栈是故交。彼时龙鸣掌门还是谢枕云,柳葭丽的上一任。两位掌门虽见面不多,但听柳葭丽所言,他二位每一次都是把酒言欢、融洽至极。余振海也曾留话,请龙鸣客栈有机会来拜访,他沧浪门必当尽力款待。
为何沧浪门今日竟如此冷漠?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故?
程柔心生一计。她沿着沧浪门的石墙绕行一遭,见到后院处一个阴影中的墙角可达天井,又离厢房非常之近。真是绝佳的观测之地!
照例攀上去,见到沧浪门一角布置,正是兵器仓,其内分水刺,钩网、霸刀等等排列齐整,角落中还有许多密封的木箱。
许多门徒正在清点擦拭那些兵器,进出脚步匆匆。想来,是要备战了。
“掌门。”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踏步走来,目光锐利,扫视四方。正是余振海。沧浪门常年巡卫海上,目力非常人能及。程柔恐被发现,下意识缩下身子,只留心去听里面的对话。
“今夜按照布置行事,不得有失。弘帆,你的任务更是重中之重。我沧浪门的声名,都要托付在你身上了。”
余弘帆正是余振海的独子,程柔曾经见过。此时听见他毕恭毕敬道:“是,父亲。孩儿即刻就出发。”
“小心行事。我们需得证明,什么沧浪门所造渔船上有妖女游荡,遭海神诅咒,都是谣言。”
“是。”
余弘帆动身离开。程柔见他只背了一根鱼叉,根本想象不到这是要去做什么。然事出蹊跷,她不敢放任,只得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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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渔家女子称“阮”是闽南语中称“我”的音。
改过以后,感觉好读多了。第一版实在太白,叙述方式有点庸俗,其实是细纲的写法。
后面的章节会慢慢改的。不改的话读起来很无聊。但还需要点时间。
发现口癖有点啰嗦零碎,写文的时候会注意,一闲聊又变这样了哈。

总之,希望这个冒险故事能让读者朋友觉得有趣。如果不能,那菜咕就继续努力下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