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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
飞机平稳降落在熟悉的城市。霍骁和戚振东拖着行李,走出到达大厅。
深冬的寒风依旧凛冽,但两人并肩而行,掌心相扣的温度驱散了寒意。回到他们那个小小的、被称为“家”的公寓,推开门,阳光透过飘窗洒在干净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霍骁提前请人打扫后留下的、淡淡的柠檬清香和一种久违的、令人心安的归属感。
“终于回来了。” 戚振东把行李一丢,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霍骁放下行李,自然地走过来,手指插入他微乱的发间,轻轻揉了揉:“嗯。先休息,倒时差。其他的,不急。”
几周时间在忙碌中飞逝,窗外的年味越来越浓,无形中的压力也随之而来。
年关将近,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气息,也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戚振东知道,是时候了。他和霍骁,带着精心准备的、绝非浮夸的“心意”,踏上了归乡的火车。
戚家小院依旧安静。戚妈看到他们,眼神复杂,有期盼,有担忧,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侧身让开:“…进来吧。” 老戚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听到动静,眼皮都没抬一下,报纸却捏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
气氛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霍骁仿佛感觉不到这份低压。
他神色如常,带着恰到好处的晚辈礼节,将手里几个看似普通的纸袋放在桌上,声音温和清晰:
“伯父,伯母,打扰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他没有刻意强调什么,仿佛只是寻常拜访。
戚妈勉强笑了笑:“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她目光扫过袋子,里面不是什么名贵补品或烟酒,而是一个包装朴素的腰部按摩仪,牌子是戚振东之前“偶然”提过、社区医院理疗科常用的口碑款。
几盒包装精美的地道家乡糕点,是老字号,戚妈年轻时最爱吃,后来那家店搬得远,很少买了。
一套质地上乘的紫砂茶具,样式古朴,旁边附着一小罐上好的普洱——老戚没什么大爱好,就爱饭后泡壶茶看报。
戚振东适时开口,语气自然:“妈,这按摩仪是我之前听你说腰不舒服,霍骁正好认识个医生朋友推荐的,说效果不错,让你试试。爸,这茶具…霍骁听说你喜欢喝茶,托人淘的,这普洱也是他试过觉得好的。” 他把功劳巧妙地引到霍骁身上,却又显得合情合理。
戚父的目光终于从报纸上抬起,锐利地扫过霍骁,又落在那套古朴的紫砂茶具上,没说话,但捏着报纸的手似乎松了些。
戚妈则看着那盒熟悉的糕点,眼神有些恍惚,轻轻“嗯”了一声。
第一关,看似平淡无波地过了。没有热情欢迎,但也没有驱逐。
饭后,老戚习惯性地摆开棋盘。
戚振东正要像往常一样陪父亲下两盘臭棋,霍骁却自然地坐到了对面:“伯父,我陪您下一局?” 老戚掀起眼皮看他,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让你小子知道厉害”的意味,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出乎戚振东意料,霍骁棋风稳健,不疾不徐,既没有刻意相让显得轻视,也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像拆解一道精密的商业难题,步步为营。
一局下来,老戚虽然赢了,却赢得并不轻松。他放下棋子,看了霍骁一眼,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点…棋逢对手的意味?虽然依旧没说话,但第二天棋盘再摆开时,他没反对霍骁坐下。
戚妈的老腰病犯了,疼得直不起身。戚振东急得团团转,霍骁已经冷静地拨通了电话,联系好了之前提过的那位口碑很好的理疗师,并亲自开车送戚妈过去。
理疗过程,他安静地等在外面,适时递上温水。几次理疗下来,戚妈腰疼明显缓解。她看着忙前忙后的霍骁,再看看一旁担忧的儿子,眼神复杂,但对着霍骁时,那声“谢谢”真诚了许多。
戚振东私下对霍骁嘀咕:“我妈今天居然问你想吃什么馅的饺子…” 老戚的旧电脑突然罢工,里面存了不少重要的工作资料。
戚振东自告奋勇修,捣鼓半天满头大汗。戚父忍不住跑到跟前指点。
结果电脑彻底瘫痪,里面有他所有的照片和文档。戚振东束手无策,霍骁蹲在电脑前,耐心解释了电脑罢工的原因,并在征得戚父的同意后,才开始操作。
恢复数据后,他还用通俗易懂的方式教戚父如何使用云备份。
不到十分钟,电脑恢复正常。
老戚看着屏幕上重新出现的文件,目光从霍骁专注冷静的侧脸,移到儿子亮晶晶、带着自豪的眼睛,再回到一旁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件小事的霍骁身上。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硬邦邦地说了句:“…麻烦了。”
霍骁注意到老戚看报时习惯性揉眼睛,下次来时,“顺便”带了一瓶口碑极好的、缓解眼疲劳的进口眼药水,说是朋友从国外带回,自己用不上。
戚妈做饭时,熟练拎着塑料袋往头上套。被油烟呛得直咳嗽,忍不住抱怨:“这破油烟机真是老得不中用了。”
没过多久,一台高效静音的新油烟机就安装好了,明面上听到安装师傅说是“戚先生网上预订的”,其实心知肚明是谁的手笔。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骁的出现不再引发剧烈的冲突,他像一颗沉默却坚韧的钉子,一点点锲入戚家日常的缝隙。
他不说漂亮话,只用行动证明着他的可靠、细心和对戚振东的珍视。戚妈的态度软化得最明显,会留霍骁吃饭,会问他工作辛不辛苦,甚至开始偷偷观察他和儿子之间那些默契的小动作。
老戚依旧是座顽固的堡垒。但堡垒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会默许霍骁陪他下棋,会在霍骁修好家里某个小电器时,递过去一支烟。
霍骁礼貌接过但不抽,夹在耳朵上笑呵呵继续低头干活。
戚父会在戚振东维护霍骁时,不再厉声呵斥,只是沉默地别开脸。
除夕夜,万家灯火。戚家小院也贴上了春联,挂上了灯笼。厨房里,戚妈和戚振东在忙碌,香气四溢。客厅里,戚父和霍骁…在下棋。
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春晚,但客厅的气氛却有些凝滞。老戚眉头紧锁,盯着棋盘,霍骁神色平静。这盘棋下了很久,局势胶着。
戚振东端着一盘刚炸好的小酥肉出来,看到这一幕,心提了起来。他轻轻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没敢打扰。
突然,戚父长叹一口气,把手里捏了许久的棋子“啪”地按在棋盘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然后猛地向后靠进沙发里,像是用尽了力气。
他闭上眼,揉着太阳穴,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认命?
“老了…下不过你们年轻人了。” 他睁开眼,目光没有看棋盘,而是越过霍骁的肩膀,看向厨房门口担忧地望着这边的戚振东,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更沉重的叹息,“…开饭吧。”
这句话,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戚妈端着热腾腾的饺子出来,闻言眼睛瞬间红了,连忙低下头掩饰。戚振东则完全怔住了,心脏狂跳起来,他看向霍骁。
霍骁也站起身,神色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克制的波澜。他对着老戚,郑重地微微欠身:“伯父承让。棋艺精湛,晚辈受益匪浅。” 然后,他转向戚妈,语气温和:“伯母辛苦了,饺子很香。”
年夜饭桌上,气氛依旧有些生涩。电视里春晚喧闹,戚父忽然起身,去酒柜拿了一瓶珍藏多年的、标签都发黄的白酒。他拿了三个酒杯。他默默地斟满三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在戚振东面前,然后,第三杯,放在了霍骁面前。
没有言语,戚振东瞬间眼圈就红了。霍骁微微一怔,随即神色郑重地双手端起酒杯,向戚父微微躬身,然后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冬夜的寒气被屋内的暖意和外头鞭炮的火药味驱散。
戚振东感受着霍骁掌心传来的、坚定而滚烫的温度,看着父母虽然依旧沉默却不再冰冷的侧脸,听着窗外连绵不绝的、象征着辞旧迎新的爆竹声。
他的目光追随着霍骁的侧影——那人正微微倾身,认真听着戚妈絮叨着哪道菜咸了淡了,冷峻的眉眼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柔和。霍骁似乎察觉到他的注视,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装满了自己。
这个冬天,不再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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