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

　　“把这收了吧，还有活了吗？”周沐晨坐着歇了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起来端着两人的碟子和碗放到水槽里，桌子让刘力收了。
　　刘力收了桌子，又将水槽里的碗刷了放到消毒柜里。回屋里看刘爷爷弄好没有。
　　明天用到的东西刚刚就弄好了，刘爷爷现在正在后院摆弄他种的菜，看到周沐晨也进来了，笑着跟他聊天：“晨晨来找刘力玩？”
　　周沐晨点了点头:“是啊刘爷爷，您还在弄菜啊？胡奶奶好点没？”他听刘力曾经提起过奶奶的事。
　　刘爷爷点了点头:“快好啦，一整个夏天都没怎么出来，天天在医院里，快要给你胡奶奶闷坏了。”
　　周沐晨笑了笑，正好刘力拿好钥匙过来，两人同刘爷爷道别，从后门出去了。
　　其实出来也只是走两步到隔壁，刘力十二点去水站上班，现在去洗漱还能睡俩小时。
　　但今天周沐晨磨磨蹭蹭跟在刘力身后，没有要回家的意思，看样子不想回去。刘力扭头看他，问了一下:“你今天不回家吗？”
　　周沐晨在家把能玩的东西玩了个遍，这两天厌倦期，什么都不想碰。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跟着刘力进去后熟练的打开风扇冲着自己，盘腿坐在刘力床角，赌气道:“不想回，家里又是就剩我一个人了，无聊死了。”
　　刘力将上衣脱了，从简易衣柜里拿了一身干净衣服，说：“你先坐着，我去洗澡。”
　　周沐晨偷偷看他，夏天衣服本身就薄，有时刘力穿着短袖干活，因为太热出了很多汗，整个衣服都贴在身上，没有刻意锻炼过的胸肌腹肌若隐若现。
　　好看，爱看，周沐晨想。
　　最近来早点铺吃饭的学生多了，有女生发现这里来了个帅哥，大老远跑过来吃，个个都脸红害羞的偷瞥刘力。
　　周沐晨扫视了一眼这个屋子。床上很干净整洁，可以说是除了叠好的被褥，基本没东西。屋里也没有凳子，要不周沐晨怎么可能不礼貌地直接坐人床上。
　　之前给刘力的书被他规规矩矩的分类放在两个纸箱里，其中初三的数学教材放在最外边，书页间夹了好多纸，看样子是正在看。
　　他拿起来翻了翻，发现每节习题都有在认真做，简单的就写个答案，稍微难点的会写过程。另外几本也都是一样，刘力这么短时间居然已经将初中三年的数学顺完了。
　　刘力洗澡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出来了。
　　周沐晨拿着书，抬头看他。
　　刘力擦头的手顿了顿，看着今天格外没精神的周沐晨，问他:“怎么了？你被我传染了？”
　　周沐晨收回视线，摇摇头说:“没有。”
　　“为什么不去上学了？”刘力不能理解他不去学校。
　　学校是他想去又去不了的地方，而周沐晨却像刘金小时候一样任性，说不去就不去。
　　“都说了惹事了。”周沐晨被很多人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给他问烦了。
　　刘力看他不想回答，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周沐晨打断了。
　　“你这些都看完了？”周沐晨捻着书角问他。
　　刘力伸头看了看，带过来一阵沐浴露香味儿。他点点头:“看完了，都是学过的，再顺一遍很简单。”
　　他弯腰从箱子里又拿出其他看了看，发现箱子里是按顺序摆的，也就是说这一箱子书，刘力已经都看完了。
　　“怎么没去找我拿高中课本？”周沐晨问。
　　“头疼，晚上一直烧着，想着等好了再问你要。”刘力记得周沐晨比自己还要小一岁，差了一级，“你今年上几年级？”刘力问他。
　　“该上高三了。”周沐晨说。
　　刘力将毛巾放回洗浴室，又从柜子里掏出一件短袖套上。“那也就是高中知识都学完了。”刘力道。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本奥数题，放到周沐晨的腿上，翻开其中一个折角，指着其中一道大题：“这个不会，你教我吧。”
　　周沐晨看了下封皮，发现是周燃给他买的竞赛用书。
　　他挑了挑眉，拿起来将封皮对着刘力晃了晃，看着刘力：“这本你不需要做的，不是高考能考到的难度。”
　　刘力坐到他旁边拿过书，放在翘着的二郎腿上：“不是吗？我以为也是高考习题册来着，已经做了三分之一了。”他笑了笑，将书合上：“我以为我太久没做题，退步了呢，给我吓够呛。”
　　周沐晨更惊讶了，重新拿来翻了翻，看他的步骤解得居然还挺不错。他夸了句：“你以前成绩很好吗？做成这样在我们学校是能上榜的程度了。”
　　周沐晨感受着旁边的热气，偏头看他，眼里清澈澄明。
　　刘力毫不在意道：“还好吧，还有很多比我优秀的，地方不大竞争挺大的。”
　　“明天我把高中能用到的给你拿过来。”周沐晨说。
　　“那天你扔到家门口的都是竞赛用书？学霸你年级排名怎么样？”刘力问他。
　　周沐晨叹了口气，看着角落里那堆被他丢弃了的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干脆也学刘力刚才的话回答他：“排名还好吧，还有很多比我优秀的，地方不大竞争挺大的。”
　　四目相对，室内安静了几秒，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说真的啊，你之前在校排名第几？”周沐晨问。
　　这次刘力没搪塞他：“全校前五吧。”
　　果然，周沐晨心里稍微有些可惜，但脸上不动声色，甚至夸张道：“那你很牛了。”
　　“你呢？”刘力双手反撑到身后的床上，抬眼看着周沐晨问。
　　这动作让周沐晨整个后背暴露在他视野里，周沐晨心头一跳，故作轻松的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是。”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在学校学习，像个无业游民一样在外面晃悠？”刘力问。
　　周沐晨笑起来：“不是跟你说了原因了吗，被人一遍遍的问真的很烦。”
　　空气安静了，周沐晨感觉不太舒服，又往床脚挪了挪，刚坐稳就听见下面‘咯吱一声，他猝不及防往下一滑，只来得及往旁边拽了一下。
　　‘当！’十分清脆的一声响，周沐晨脑袋正磕到旁边墙上。还不等他缓过神，刘力被他拽的身子一歪，整个人砸到了他腰上。
　　两人掉在床和墙之间窄小的缝隙里，卡住了。
　　刘力屋子里的布局极度不合理，因为屋子被分成一个小正方形，不管床怎么放，旁边的空隙都很小。
　　上一个住这里的人一定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大咧咧的将床放到屋子正中间，左边塞了个衣柜，右边塞了个床头柜，哪里缝隙都小，让人无处下脚。
　　周沐晨此时被摔蒙了一瞬，再抬头就是距离他超近的刘力关切的脸。
　　“你没事吧？”刘力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捏着周沐晨的脸看刚刚被砸到的地方，太阳穴那里红了一小块。
　　周沐晨只能从刘力指缝间只能看到他一张一合焦急的嘴唇。他下唇中间那里有个凹陷，整体唇瓣饱满。感冒的时候会更红，更肿一点。现在他感冒没好利索，一着急就咬下嘴唇。
　　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脑子里忘了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这张嘴接吻会是什么感觉。
　　刘力看他皱眉不说话，以为他疼的不行，伸手将那块发红的地方揉了揉。
　　手上的茧子摩擦着周沐晨最脆弱的皮肤，周沐晨感觉他再摸下去自己就要完了。
　　他抓住刘力的手腕，清了清嗓子：“我没事，只是摔蒙了。”
　　刘力一大部分身体都坐在周沐晨身上，两个人侧着身子嵌在缝隙里。
　　刘力试着撑着床抬了抬屁股，使劲时一定会再压住周沐晨，他有些犹豫该怎么出来。
　　周沐晨这个姿势实在是不舒服，他让刘力使劲，被压住的手托着刘力的屁股将人托了出去。
　　结果使劲的地方不对，刘力感觉自己腰上有条筋别了一下，酸疼无比。
　　顾不上缓缓，赶紧扭头伸手将周沐晨从下面拽了出来。
　　床脚那里的板子已经折了，露出中间被不知道什么样子的虫子蛀的大洞。
　　两人看着缺了一角的床，面面相觑。
　　刘力扶着被闪着的左腰，周沐晨扶着被刘力砸的右腰。两人姿势都挺别致，也很对称。
　　“噗嗤...”周沐晨实在没忍住，看刘力也在强忍笑意，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周沐晨肚子都笑酸了，喘着气跟刘力申请：“哥，求你给床挪挪位置，正对着窗户行吗？”他指了指位置，继续布置道：“床挨着墙，柜子竖着放到床头那里，小床头柜当桌子放在窗户下面，谁也别碍谁的事儿。”
　　刘力赞同点头，“挪！”每次洗完澡都要越过床拿衣服真的很不方便。他之前忙，没时间理会，就这么迁就到了现在。
　　“那趁我在这，现在搞？”周沐晨问他。
　　刘力将角落堆的书拿到外边走廊，两人合力将东西重新整理。都弄好后屋里的空间看起来大多了，也方便多了。
　　两人折腾了一身汗，刘力刚洗的澡也白洗了。
　　这么一会已经十一点了，刘力拿出一个新毛巾，让周沐晨稍微擦擦。
　　“吃饭去？我请你。”刘力问他。
　　周燃和陈洁今年一个接了高一，一个接了高三，中午回不来，学校里也管饭。平时周沐晨在家里随便搞点吃吃。既然刘力提出来了，那他也没什么意见。
　　“吃什么？米饭还是面条？”刘力平时看周沐晨吃早点时不怎么挑，平时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周沐晨最近吃方便面的次数太多了，不想再吃面条了。想到附近新开了家荷叶鸡不知道好吃不好吃，提议去试试。
　　两人就这么溜达着过去，外面天气还是挺燥热的。店里空调开得很足，没坐一会汗就干了。新店开张有优惠，两人点了整鸡，送一份凉菜，米饭免费加起来才40块钱。
　　他们来的比饭点要早，店里人不太多，出餐也快，一小会就上齐了。
　　鸡肉里满满的荷叶香，一点都不腻，他们刚吃过早点两个小时，不算太饿，细嚼慢咽的边吃边聊天。
　　“你学文学理？”刘力高一辍学，按道理说已经分过班了。周沐晨学的理科，他喜欢逻辑性强的，只要灵活运用公式，就没能难住他的。
　　刘力摇摇头:“我高一只上了一学期就不去了，下学期还需要交学杂费住宿费，家里没钱，索性直接不去了。还没分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学什么。”
　　周沐晨哑口无言，刘力一直在空闲时间自学。如果没有辍学的话今年也要准备高考了，都开始学习这么久，居然学文学理都还没定吗？
　　“你自学这么久主要就是学习语数英？”周沐晨问他。
　　刘力点了点头，“我刚辍学的时候想着如果以后回学校了，把主科落了不好补，副科随便学学就行了。当时每天还早起背单词背古诗词呢，坚持了半年，后来要想法设法多挣些钱，脑子被杂事占了，只能暂时搁置了。”
　　他仿佛想到了当时的样子，轻笑了声：“太傻了，当时背的可认真了。我们老板问我一天天的在嘟囔什么，我跟他说我现在在背ambition。他问我ambition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怎么回他的吗？”刘力抿嘴看着周沐晨：“我跟他说是俺必胜的意思。”
　　刘力嘴角一直弯着，周沐晨看着他再说不出什么。刚刚吃的肉卡在喉咙之间不上不下，口水泛起苦味。原来他是这么过来的。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一直打工？”周沐晨小心翼翼的问他。
　　刘力从来不敢想以后怎么样。
　　之前还抱有幻想，现在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年半了，早就抛弃了不切实际的念头。他扛过水泥面粉，当过修车学徒，还种过地，现在满脑子都是挣钱。
　　学校是暂时再也不可能进的去了。高中不免学杂费，他现在挣的钱养两个人上学已经是极限，从来没有把自己考虑在内。
　　为了挣更多钱，他跑这么远，一天打两份工。他不甘心就这样，所以找时间就优先学数学，想着最起码以后算账用得上吧。
　　总要有一个人舍弃自己的未来，刘力想。舍弃一个保两个，怎么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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