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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接下来的几天,谢时予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偶遇李奉心的路径:去附院上班,他选择更远的西门;午餐时间,要么提前去食堂,要么干脆在宣传科用保温杯里的粥对付;下班更是步履匆匆,不再经过外科楼那条银杏大道。
宣传科的工作依旧。谢时予交出的科普文案精准又充满人文关怀,蔡姐赞不绝口。只是当她在打印机旁“发现”那个熟悉的保温杯,笑着打趣“小心肝儿又送温暖啦?”时,谢时予只是淡淡接过,道了声谢,并未多言。他拧开杯盖,红枣枸杞茶的香气还是那么熨帖人心,只是这次,杯底没有便签。
医院需要宣传部完成的工作其实并不深,皮毛掌握后写稿子不出错就基本上过关。但谢时予总是强迫症似的校对自己册子和本子上越攒越多的医疗信息,干了一个月才终于真正获得“下午三点就能下班”的待遇。
可还没松快多少,兢兢业业的导师就甩给他一个链接,并附文:[这个活动在B市,评优秀毕业生含金量极高,这两天你准备一下那个课题材料,一起参加?]
谢时予有些犹豫。
他这一个月事情太多,大量的新东西涌进来需要自我内化,的确是有点累了。但目前家教基本上结束,实习又步入正轨并趋于模式化作业,这个活动似乎确实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他删删改改,最后还是给导师回了一句“好的”
合上笔记本电脑,发现窗外又开始刮风阴沉。A市的深秋多雨水,果然不多时,细密的雨丝斜斜划过玻璃,伴随着风打树枝的“沙沙”声。依栏听雨,这曾经是谢时予小时候最喜欢的活动之一。
谢时予揉了揉太阳穴,这一个月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胃部的不适虽然减轻,但隐隐的闷痛仍如影随形。手机屏幕亮起,导师又发来一条消息:[活动为期五天,下周一出发。住宿和交通已安排妥当。]
他起身倒了杯热水,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镜片。书桌上,那枚刻着云海山水的青铜徽章静静地躺在笔记本旁,在台灯下泛着微光。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它收进了抽屉深处。
第二天一早,谢时予提前到了宣传科将工位上的文件归整好,键盘旁那盆多肉植物浇了次水。他特意把写有“实习注意事项”的便利贴贴在显示器边缘,确保请假期间若有紧急工作,同事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他。
蔡姐靠在门框上啃苹果:“就五天而已,搞得像离职交接似的。”她指了指打印机旁的保温杯,“放心,你的‘专属医疗支援系统’我会看着的。”
谢时予耳根一热,低头把U盘塞进书包:“只是常规学术会议……”话未说完,宣传科的门被推开。李奉心拿着叠文件站在门口,白大褂下露出深灰色高领毛衣,像是刚从门诊下来。
“方主任要的科普直播流程。”他把文件递给蔡姐,目光扫过谢时予收拾到一半的背包,“B市的昼夜温差大。”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迷你药盒,“带上这个。”
药盒只有掌心大小,里面分门别类装着胃药、退烧贴和创可贴。每格标签重点突出,错落排列得好像广告学生做的海报。
“小心肝儿现在连包装设计都学了?”蔡姐探头调侃。
李奉心推了推眼镜:“跨学科合作。”他看向谢时予,声音平静得像石块落入深海。
谢时予接过药盒,指尖碰到对方掌心的薄茧。他想说些什么,却见李奉心已经转身走向走廊,白大褂衣角沾着点碘伏的痕迹——显然是刚处理完患者就赶过来的。握紧药盒,塑料外壳发出轻微的咔响。
他和李奉心几乎一周没怎么说话,这人还是在得知自己去B市后第一时间来送温暖。他总能一眼看出别人的虚情假意,却对这种真心实意的好望而却步——自己何德何能还上这种经年累月的关照呢?
谢时予忽然回身,拿出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裹,快步追上那人的脚步:“我家那边寄过来的特产,火腿。这几天忘了给你,正好今天想起来了。”
火腿本是给那天林辉成送鸡汤的回礼,但他给家里发消息时,下意识地叫人多送了一条,然后这条火腿就一直放在自己办公桌下的狭长抽屉里。对于那个萍水相逢却给予他最大限度尊重和包容的人,送东西其实已经是最轻的还礼了。
李奉心转身时,包裹的油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接过那沉甸甸的火腿,指尖在扎紧的麻绳上摩挲了两下——绳结打得精巧又结实,是典型的江浙捆扎手法。
“金华火腿?”他掂了掂分量,突然笑了,“典型案例,你这回礼够隆重的。不过……”
“让我想到了上次没点成的那道菜。”李奉心把纸条塞进火腿包裹的缝隙里,动作轻得像在给患者缝合伤口。他倒退着往外科楼方向走:“记得‘江南春’菜单上最花里胡哨的那道腌笃鲜么……可惜某人不吃笋干。”
风掀起他白大褂的下摆,露出里面深灰色的毛衣。谢时予突然发现,那件毛衣的袖口已经有些起球了——原来这个总是干净利落的人,也有这样不经意的柔软时刻。
窗外,住院部的玻璃映出谢时予微微扬起的嘴角。前两天故意躲着李奉心,其实他的别扭和难受不比对方少,而此刻的对话水到渠成地成为一把破冰利刃,似乎让这次旅程变得比想象中更加令人期待。
周一,谢时予准时和导师会面前往B市。因为相隔不算太远,队伍选择了大巴车,同时出发的还有一个研一师妹,虽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样子,细想却也是卷掉一群人考上研究生的。谢时予怕她拘束,朝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来着?上次我们论文比赛看到你好像坐在下面。”
大巴车微微摇晃着驶出校园,秋日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三人座位上。研一的师妹抱着笔记本电脑,闻言抬起头,电脑后睁大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
“宋微然。”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前排睡觉的导师,“没想到谢师兄居然记得我。上次比赛我坐在倒数第二排。”
谢时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陈杨老师定下的传统,获奖者要记住观众席。”他指了指她电脑贴着摄像机对焦步骤的卡通贴纸,“你喜欢摄影吗?”
宋微然点了点头:“嗯,听说师兄也喜欢?”
谢时予仰头一笑,随即颇为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想听实话吗——其实我拍的很一般,但是看风景不记录总觉得缺了什么,所以属于硬上弓。”
他对待学妹的态度,其实就是他首次见某个陌生人时表现的特定态度,温和主动,又带点真挚,一般总能缓解对方的紧张感。果然宋微然在几番对话中已经不再将他当个高冷师兄来看,也笑着把话题抛回去:“你这是谦虚。我有个朋友也特喜欢拍风景,还买了相机,但每次拍完都挑不出一张值得发朋友圈的,还得从我们几个这儿‘偷图’。”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待车程过半,导师突然接到会议方电话,要求确认报告细节。谢时予帮忙翻找资料时,密密麻麻的字被迫挤入脑海,胃部突然传来熟悉的闷痛。他下意识去摸背包侧袋的药盒,却见宋微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
“薄荷油。”她将瓶子推过来,声音依旧轻柔。“我妈妈是中医……你脸色不太好。”
晕车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是天生的,有人则是环境影响。谢时予很不幸是后者,自从胃病开始显山露水之后,他确实从一个上车能看书看风景的状态,一直下滑到了现在看两眼资料就恶心。
谢时予道谢接过,清凉的药香让他想起某个总带着消毒水气息的人。他稳了稳呼吸望向窗外,高速公路的指示牌显示距离B市还有58公里——足够他调整好状态,重新戴上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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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如果你以为在医院搞新媒体实习是我编的,那就错了……因为我真干过且被骂的老惨了,你予哥还是你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