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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圣上默念了几句,点点头。邬瓒心中暗喜。
然而他转瞬神情又恢复一副倦色,语气不佳:“只是,此案目前毫无进展……今早上朝报上来,正愁言找不到陈复对质,断了线索。你倒说说,该当如何两全?”
邬瓒眼观鼻鼻观心:“臣女愚钝,这应是刑部诸位大人的专长,想来要仰仗他们才是。如今线索虽少,但臣女相信定然能够尽快破案的。”
她这话一出,没有留意到,身旁默不作声的宋息夷斜眼看她,眼中意味复杂。
圣上摇头,朝宋息夷问道:“你呢,你如何看?”
“臣以为,邬四小姐说得极是,十分受教。”
邬瓒还没来得及应和他这官场虚言,便又听他悠悠开口道,“既然如今陷入困局,那么不妨请圣上恩准,让我和邬四小姐一同协助刑部断案。”
我?破案?
“不妥不妥!”
邬瓒连忙截住话头,扮出一副大家闺秀的矜持模样来,道,“臣女实在愚钝……”
不料宋息夷语气平和地打断她的话,“非也。”
“圣上明鉴,前年大朝会,是邬四小姐发现闵国使者的席位上鹰饰不对,这才免了口舌挑衅。如此心细如发的女子,怎能配以‘愚钝’二字?况且我二人当时在场,或可为刑部提供一些法子。”
圣上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便听宋息夷车轱辘来回说,不紧不慢道:“京城安宁乃是重中之重。左思右想,臣都不应以私事为先,要尽心为圣上分忧才是。”
圣上眯起眼睛:“你真这么想?”
宋息夷朗声道:“千真万确。”
圣上爽朗一声大笑,道:“不错,你很识大局识大体,不愧受太后教导几年。”
“恳请圣上恩准。”
……
怎么又给这两人一唱一和聊上了!邬瓒几乎要跳脚了,连忙道:“等等。”
她眼睛骨碌转了两圈,认真道:“我一介后院女子,不识世面,怕是会拖各位后腿……”
“怎会?”
宋息夷道:“谁人不知何人不晓,邬四小姐四处游历,是位有胆有谋的女子。”
“然而宋将军军务繁忙……”
“不忙。”
宋息夷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坚定而平和,“闵疆战局稳定,此程回京本就为了成亲,如今也没什么事情,只要刑部各位大人不嫌我一介武夫,随叫随到。”
邬瓒恨恨瞥宋息夷一眼。
圣上眼尾的褶子拧成一块,脸上终于展现出为数不多的袒露笑容:“你说得十分有理,朕准了。”
邬瓒还待说些什么,圣上抬手做了一个刹停的动作,示意他们不用再说了。
“朕派人同太师知会一声,不用束手束脚的,就这么办吧。”
圣上精气神十足地摆摆手,站起身。他身后宫人没有抬眼,毕恭毕敬悄声走上前,替他整理好冗长的黑金朝服衣摆。
刚要从阶上龙椅走下,他想起什么似的,道:“是了,既入宫了,你们顺道去瞧瞧太后。”
宋息夷两手抬于胸前,日光在他掌心投入一抹亮色。他正形道:“遵旨。”
邬瓒无奈,也只得抬手一拱,一同退出大殿。
***
朱红色宫墙高耸入云,绵延不绝,上面的深灰色砖檐一块接一块,仿若伏卧不动的龙脊。
春日的太阳升起,在刷过新漆的宫墙上投下不深不浅的影子,新漆明亮,却让看着的人感到无故有些心闷。
邬瓒二人跟着武渊殿外的引路小宦官,一路经过几处宫殿,往后宫深处去。拐了两条道后,邬瓒终于忍不住开口:“有劳小公公带路到这里,稍后我们自己过去便是。”
那小宦官一愣,怯怯道:“这……”
“还有后面几位公公,”邬瓒回头招呼他们走近,围成半个圈。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可见的金漆飞檐,道,“喏,再过两个弯儿便是丰年殿和辨心堂,一个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一个是太后娘娘念佛吃斋的地儿,没错吧?你们且放心回去复命,我们不会走错的。”
那几位小宦官抬眼望去,见的确如她所说,再走几步路便到丰年殿和辨心堂了,想必出不了什么岔子,于是行了礼,退了下去。
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宫墙角处,宋息夷凝眉压了压双眸,露出一抹了然的眼色。
“这是皇宫,你也太大胆了,”他负手往前走,“你常来见太后吗?我没在宫里见过你。”
“唔,不熟。”
邬瓒快步跟上去。相处一整天,邬瓒这才发现,这人穿的一身天青色圆领窄袖骑装,颜色温润,仿佛倒映在深宫之中的另一片晴空;腰系皮革玉带,和那日所见黑衣劲装同样是一派武将行风,低调而利落。
宋息夷:“但你很熟悉路。”
“我把皇宫地形摸过了,”邬瓒语速飞快,她还有话要说,不愿多作解释,“小时候也来过几回吧。”
邬瓒压了压声音,“我有话问你。”
“我知道,”宋息夷仰面看了看刺眼的天色,“你不是把他们支开了吗,问吧。”
“那我不绕弯子了,”邬瓒谨慎朝四周环视一遍,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不悦之情:“你为什么要把我卷进那桩案子?”
这人早些时候还说什么‘不可则止’,突然变卦答应圣上参与破案也就罢了,把她一起牵扯进去算什么?
“你不是对那案子有兴趣么?”
“是,但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有什么不妥?索性了解更深一些,写入见闻录好了。”
背向邬瓒,宋息夷眉间悄然晕上一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邬瓒加快脚步频次,追平他,“八卦是一码事,担责是另外一码事呀,怎么可以一概而论?”
“那这案子和我们的婚事,你又为什么一概而论?为何又替我做决定?”
宋息夷的语气明明一如既往般温和,她却总觉着听上去有些别扭。
她将双环髻垂下的一缕发丝绕在指尖,一边绞着,一边蹙起眉头:“你想说什么,痛痛快快说便是。”
宋息夷不答。
她忍不住追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你很在意这桩亲事么?”
听见这话,宋息夷忽然站定,转过身面向她。
邬瓒险些刹不住,连忙伸手在面前一格,退后两步。
宋息夷轻轻推开她挡脸的右手。
他骨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青筋跳动,无声却暗潮涌动。
一旁迎面经过两位小宫女,见状十分八卦地交换了眼神,低头小跑离开。
宋息夷定定盯着她的鼻尖,半晌道:“是,我很在意。”
邬瓒微微一愣,收起了玩笑的心情。
“从在邬府马厩见到你开始,再到适才在殿中听你所言字字句句,你好像一直在躲我。”
宋息夷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垂线。
“我们明明见过,昨日第一面你却说不认识我;明明受了从未受过的重伤,你却宁愿忍痛也不愿意和我去府上治疗;明明身上还带伤,你却一早瞒着所有人跑出府;明明婚事和案子不关事,你却……”
“我该怎么理解这些事情?”
他朝她逼近一步,黑亮清润的眸子蒙上层层雾气,语气似乎有些委屈,“邬四小姐,你是想要逃避这桩亲事吗?”
邬瓒给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退后一步。
她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陡然泄了气。
人还没逃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虽然逃婚是自己坚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念头,但被未婚夫婿当面这一问,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掠过自己这两天的言语和行径,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要如何开脱,慌张道:“我……”
“是或不是,无非只用一句解释。”
宋息夷眼神真挚,语气平和,脚下却逼近一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酸涩气息,和厚重古朴的深宫颇为格格不入。
邬瓒再后撤一步。
解释还是狡辩,二选一。如若解释,别说出京了,她都有些怀疑自己今天能不能出宫。三十六计逃为上,可是到底要怎么说辞才好?
她咽了咽口水,又后撤一步,双手交握在身后,轻轻抵住墙。
“原来你们在这里!”
忽然一声清脆的呐喊声传来。
邬瓒如获大赦,刷的蹲下横跨一步,趁机从宋息夷的压迫感下逃出来。
好险,差点被这么多问题压死了。
二人朝右边看去,只见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压着步子跑过来,气喘吁吁向他们说道:“宋将军,邬四小姐。”
宋息夷只好回转身子,重又一副温和无害的神情。
那小宫女跑得近了,福了一福:“奴婢春和,奉丰年殿之命出来找你们。”
丰年殿的人,那便是太后的人。
果然又听春和继续解释道:“太后娘娘听圣上传讯说你们要过来,这大日头的,等了半刻钟还不见呢,正说奇怪呢,我出来一瞧,原来就在转角这儿,前头不远便是了。”
邬瓒瞥一眼宋息夷,见他垂眸无声,眼神晦暗。她不动声色转过头,心虚道:“失礼太后娘娘了,是我们走得太慢。”
春和福了一福:“不要紧,请不要放在心上。”
邬瓒忙托起她,道:“我们现在就过去。”
春和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怕你们热着,宫里还煮了消暑静心的莲子绿豆汤。请跟我走吧。”
邬瓒应一声,跟屁虫似的贴在她身后,朝丰年殿走去。
宋息夷跟在她们后方,天青色的衣裳波光粼粼,仿若漫过一场绵长的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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