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落砚野

　　高二开学第三周，乔野在物理实验室门口堵住了沈砚礼。他抱着全班的实验报告，眼镜片上沾着不知名的化学试剂，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能量棒包装。

　　"你躲我？"乔野直接拽住他的袖口。

　　沈砚礼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储物柜："实验数据需要复核。"

　　"连续三周？"乔野逼近一步，"天文社活动、图书馆自习、甚至周一的升旗仪式——"

　　"乔野。"周亦扬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老罗找你。"

　　沈砚礼趁机侧身离开，白大褂擦过乔野的手背，带着冰冷的酒精味。乔野转头瞪着周亦扬："骗人有意思？"

　　周亦扬晃了晃手机："自己看群消息。"

　　班级群确实有罗望北的@通知，但发送时间是两小时前。乔野再抬头时，沈砚礼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只有地板上几滴蓝色试剂标记着他的轨迹。

　　实验课的主题是分形几何。乔野盯着显微镜下的蕨类植物切片，想起沈砚礼曾说过"星云分布符合分形规律"。她的实验报告被打了B+，评语是"类比缺乏严谨性"，字迹是沈砚礼特有的印刷体。

　　"他批改的？"乔野戳了戳前桌的秦照。

　　"学神现在包揽全年级的作业初审。"秦照转着圆珠笔，"据说老罗要推荐他跳级。"

　　下课铃响时，乔野在沈砚礼课桌里塞了张纸条：「放学后器材室，否则我告诉全校你怕黑。」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乔野推门进去时，沈砚礼正在整理天文望远镜的目镜。黄昏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为什么躲我？"乔野反锁上门。

　　沈砚礼的螺丝刀在镜筒上划出一道细痕："父亲申请了MIT预科。"

　　"所以？"

　　"明年三月走。"沈砚礼放下工具，"提前适应时差。"

　　乔野的指甲陷进掌心。器材室里弥漫着金属和樟脑的味道，墙角的气象球闪烁着不祥的橙光。

　　"你早知道了？"

　　"上周才确定。"沈砚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签证昨天批下来。"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乔野突然抓起最近的星图仪砸向墙壁，黄铜部件在地板上滚出老远。沈砚礼站在原地没动，镜片后的眼睛像是隔着防弹玻璃。

　　"三个月零七天。"乔野的声音发颤，"从青海回来到现在，你计划了三个月零七天。"

　　沈砚礼弯腰捡起星图仪的零件："这个要赔。"

　　"闭嘴！"乔野抓起《天体年鉴》砸过去，"说人话！"

　　书页在空中散开，沈砚礼的侧脸在纷飞的纸页间时隐时现。他最终摘下眼镜，用袖口慢慢擦拭："我不想走。"

　　这五个字像某种咒语，器材室的空气突然凝固。乔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离谱，仿佛要冲破胸腔。

　　"那就拒绝啊！"

　　"你知道我不能。"沈砚礼重新戴上眼镜，"就像你知道我为什么躲你。"

　　暮色渐浓，器材室的阴影吞噬了最后一线阳光。沈砚礼的轮廓变得模糊，只有银戒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乔野向前一步，两人的呼吸在咫尺之间交错。

　　"变量π。"她抓住他的手腕，"你算过自己会难过吗？"

　　沈砚礼的脉搏在她指尖下加速："情绪不在计算范围内。"

　　"骗子。"乔野拽下他的眼镜，"你连对视都不敢。"

　　失去镜片阻隔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真实。沈砚礼的睫毛颤了颤，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耳垂——那里戴着猎户座耳钉，不符合校规的0.8厘米。

　　"我会在春分前回来。"他的拇指擦过她的耳骨，"看你的十七岁生日流星雨。"

　　器材室的门锁突然转动。沈砚礼迅速后退，眼镜在慌乱中戴歪了。周亦扬推门进来时，看到的是乔野蹲在地上捡书，沈砚礼在调试早已组装好的望远镜。

　　"社团招新表。"周亦扬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老罗催了三遍。"

　　沈砚礼接过表格匆匆离开。周亦扬蹲下来帮乔野整理散落的书页，突然按住其中一张："这是什么？"

　　泛黄的星图背面，沈砚礼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计算公式。最下方画着两条纠缠的轨道，旁边标注：「QY & SYL 双星系统模型——误差率待修正」。

　　"天文作业。"乔野抢过纸页。

　　周亦扬的指节发白："他知道你为了分班考熬通宵吗？"

　　"不关你事。"

　　"乔野。"周亦扬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在他的人生规划里吗？"

　　走廊传来脚步声。沈砚礼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两罐热可可。他看到周亦扬的手，脚步顿了一下。

　　"社团物资。"沈砚礼把可可放在桌上，"记得签字。"

　　当晚的班级群炸开了锅。有人上传了MIT的预科生名单，沈砚礼的名字赫然在列。乔野盯着手机屏幕，直到秦照的消息跳出来：「他真没告诉你？」

　　书桌上的陨石切片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乔野翻开《天体摄影入门》，发现第210页夹着张便签：「猎户座流星雨峰值：4月12日03:17。观测点：翠峰山。备用方案：你家阳台。」

　　字迹是半个月前的。

　　第二天清晨，乔野在校门口拦住了沈砚礼。他背着登山包，额发被晨露打湿，手里拿着本《留学英语速成》。

　　"带上这个。"乔野塞给他一个绒布盒子，"波士顿冬天冷。"

　　盒子里是条灰色围巾，针脚歪歪扭扭，边缘绣着天秤座图案。沈砚礼的指尖抚过那些凸起的线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跟我去图书馆。"

　　古籍阅览室最角落的书架后，沈砚礼从笔记本里抽出一沓机票行程单。每张背面都写着不同的日期，从明年三月一直排到八月。

　　"春假、独立日、感恩节。"沈砚礼的声音很低，"我计算过所有可能的往返时间。"

　　乔野的指尖划过那些日期："燃油费够买台望远镜了。"

　　"值得。"沈砚礼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还有这个。"

　　页面上是复杂的时间表，标注着两地时差和最佳通话时段。最下方画着颗小行星，轨道参数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

　　"你的生日流星雨。"沈砚礼指着计算结果，"我会在辐射点正下方。"

　　上课铃响了。沈砚礼把行程单塞回笔记本，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乔野突然发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不见了，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压痕。

　　"戒指呢？"

　　"实验室规定。"沈砚礼拉上书包拉链，"金属饰品可能干扰仪器。"

　　走廊上传来罗望北的说话声。沈砚礼迅速拉开距离，又变回那个一丝不苟的学神。但在转身前，他的小指轻轻勾了勾乔野的掌心，像颗偏离轨道的流星。

　　午休时，乔野在图书馆找到了那本《分形几何学》。借阅卡上只有两个名字：沈砚礼，上周二；乔野，今天。她把书翻到折角的那页，发现有人用铅笔在曼德勃罗集图案旁写了行小字：「即使无限放大，也能找到相似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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