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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朋友吧?”
贺烬推开玄关处的雕花木门时,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正顺着门缝漫出来,混着饭菜的香气扑了满脸。他换鞋的动作轻快,扬着嗓子喊了一声:“妈!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穿着米白色居家服的贺妈就从餐厅快步走出来,手腕上还搭着条擦手巾,看见他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小烬啊,一天没着家,学校也不去,野哪儿去了?”她伸手想摸儿子的头,指尖刚要碰到发顶,又想起什么似的缩了回去,“快洗手吃饭,王妈炖了你爱喝的莲藕排骨汤,热了三回了。”
贺烬换好鞋,几步走到贺妈身边,顺势往沙发上一坐,眼底满是笑意:“在外面遇到个朋友,玩了一天。”
“朋友?”贺妈挑眉,眼神里带着点探究,挨着他坐下,“是女朋友吧?”
“妈!”贺烬脸颊瞬间泛起薄红,连忙摆手,“真不是,就普通朋友。”
贺妈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都十七了,咱们家条件摆在这儿,你长得又随你爸,又随你妈我,多少小姑娘盯着呢。看上哪个就去追,别不好意思。”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爸当年就是十七岁追的我,当时啊,就是被他这张脸迷得晕头转向。你说你,偏偏遗传我这内敛的性子,要是多点你爸那股子机灵劲儿,早脱单了。”
坐在单人沙发上看财经报纸的贺爸闻言,放下报纸走过来,伸手给贺妈捏着肩膀,笑道:“怎么又扯上我了?儿子还小,顺其自然。”他指腹带着薄茧,按摩的力道恰到好处,贺妈舒服地眯起眼,拍开他的手:“去去去,别耽误我跟儿子说话。”嘴上嫌弃着,嘴角却扬得老高。
贺烬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父母互动,眼底漾着笑意:“我是真没想法,也没喜欢的人。”
贺妈这才注意到儿子脸上的黑口罩,伸手想去摘:“大热天戴什么口罩?咱们小烬长得多俊,藏着掖着干嘛?”
贺烬往后躲了躲,还是把口罩摘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脸颊:“才不俊呢,你看,这里有个疤,丑死了。”
贺爸凑过来仔细看了看,眉头微蹙:“哪有疤?我怎么没看见?”
贺妈却一眼就瞅见了儿子右脸颊上那小块淡青色的淤青,看着不大,在白皙的皮肤上却格外显眼。她“呀”了一声,立刻扬声喊:“王妈!把医疗箱拿来!”转头又瞪了贺爸一眼,“这么大块疤你都看不见?眼神越来越差了!”
贺爸这才终于看清那指甲盖大小的淤青,哭笑不得:“就这么点儿,擦点芦荟胶就行吧?”
“那怎么行?”贺妈接过王妈递来的医疗箱,小心翼翼地用棉签沾了碘伏,轻轻往贺烬脸上涂,“这可是我儿子的脸,留了印子怎么办?”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品,眼里满是心疼,“别急啊儿子,这药特效,两三天准好,保证不留疤。”
贺烬乖乖坐着,任由母亲摆弄,轻声应道:“嗯。”
贺爸在一旁看着,忽然笑了。贺妈是出了名的美人,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像含着星光;贺爸自己五官深邃,轮廓分明,是旁人眼里标准的英俊模样。而贺烬,恰好糅合了两人的优点,眉眼像妈,鼻梁像爸,站在那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家的孩子。此刻灯光落在三人脸上,暖融融的,满室都是细碎的温情。
______________
江珛推开家门时,迎接他的只有一片漆黑。
他没开大灯,只按亮了客厅角落的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线立刻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光晕,勉强照亮了对面的展示柜。柜子正中央摆着个相框,玻璃上落了层薄灰,里面的照片却依旧清晰——那是十年前拍的全家福。
照片里,六岁的江珛穿着一套休闲童装,被爸爸牵着,和现在不一样的是,他笑得很灿烂,眼神亮得很;旁边五岁的江忬扎着双马尾,赖在妈妈怀里,眼底满是笑意。妈妈眉眼清秀,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向镜头时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爸爸站在旁边,一手揽着妻子的肩,一手牵着儿子,笑得稳重。
江珛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他的长相其实更像妈妈,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下垂,只是比起妈妈的温婉,他的眼神里总带着点疏离的清冷,皮肤又比妈妈更白些,远远看去,竟比照片里的女人还要好看几分。
这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全家福。自从爸妈走后,这张照片就一直摆在这里,十年了,位置从没动过,奇怪的是这上面没有灰尘什么的,很干净。
他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看了一下江忬的房间门——门紧闭着,想来是早就睡了。客厅很大,大到一盏台灯的光线根本照不亮每个角落,阴影在家具背后蔓延,像蛰伏的野兽。他在这里住了十六年,和爸妈一起住了六年,那六年他以为那会是以后的每一天,后来他独自在这里生活了四年,本来已经快习惯了,然后江忬来了,他们一起生活了六年。
回到卧室,江珛从书包里拿出一套数学题。书桌上的台灯是冷白色的,光线比客厅的亮得多,照在习题册上,字迹清晰得有些刺眼。他握着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逻辑缜密的解题步骤一个个浮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暂时压下去。
一套题做完,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江珛起身去洗澡,冷水从花洒里落下,浇在身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躺到床上时,他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这房子很大,大到空旷。十六年,足够一个懵懂的孩童长成挺拔的少年,也足够让某些记忆在时光里慢慢褪色。他其实不喜欢这里,甚至有点讨厌。讨厌客厅里那盏总也照不亮角落的台灯,讨厌展示柜上那张永远停留在十年前的照片,讨厌每次回家时扑面而来的寂静,讨厌一次又一次的承诺,讨厌…一个人。
可他离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江珛翻了个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白色的药片被倒在手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没喝水,就着唾沫咽了下去,药片划过喉咙时,留下一阵微涩的感觉。
这是医生开的药,他吃了快四年了。
药效很快开始发挥作用,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江珛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下午在巷子里,贺烬带着口罩时,那双带着点慌张又有点委屈的眼睛。
他讨厌贺烬,讨厌他这种人,讨厌他扰乱别人的生活,讨厌他随意对待别人。
等等,为什么要想起他?
他轻轻蹙了下眉,意识终是被睡意彻底淹没。
窗外的月光穿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走动的声音。
不同的两个别墅,不同的两个房间都亮着微弱的光,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在沉睡,一个在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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