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途

　　周启悦的指甲在转笔刀的金属刃口上划出细痕时，沈梦琪正趴在格子间的挡板上掉眼泪。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哭花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撒了把断了线的珍珠。

　　“他们把视频发到行业群里了。”沈梦琪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的自己头发凌乱，正被绿能的人推搡着，嘴里还在喊“你们抄方案还有理了”，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行政部的人都在传，说我是‘寰宇疯婆子’，还说……还说要把我调到茶水间洗杯子。”

　　周启悦的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日期——3月27日下午4点17分，正是食堂冲突发生的时间。视频右下角有个模糊的人影，举着手机拍摄，袖口露出半截劳力士表链，是绿能的市场总监王涛，上周在行业峰会上，他还握着周启悦的手说“期待寰宇的新方案”，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

　　“别理他们。”她抽出张纸巾递给沈梦琪，纸巾盒里的最后一张，边角沾着点咖啡渍，和她方案封面上的那团一模一样，“赵崇找你谈话了？”

　　“嗯。”沈梦琪吸着鼻子，声音瓮瓮的，“他说我‘扰乱公共秩序，损害公司形象’，让我写检讨，还要在部门大会上念……周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周启悦没说话，伸手摸向抽屉深处的铁皮盒。盒子里装着她攒的咖啡渍草稿纸，每张都标着日期，最早的那张是3月15日，上面画着光伏幕墙的第一版草图，右下角有个月牙形的咖啡渍——是那天赵崇泼的，她用铅笔描了圈，像给伤口画了道绷带。

　　“这是什么？”沈梦琪突然指着盒底，那里有个银色的转笔刀，刀片缝里卡着点绿色的碎屑，是薄荷糖的糖衣，“你还在用这个？这不是你大学时用的吗？”

　　周启悦拿起转笔刀，塑料外壳已经泛黄，上面刻着她的名字缩写“ZQY”。大三做课程设计时，她用这个转笔刀削了整整一盒铅笔，刀刃缝里至今卡着点蓝黑色的笔芯渣，像永远洗不掉的记忆。

　　“帮我个忙。”她把转笔刀塞进沈梦琪手里，“去研发部找林工，就说我需要3月15日那天的监控录像，特别是下午2点到4点的——他知道怎么调。”

　　沈梦琪的眼睛亮了亮：“你找到证据了？”

　　“还没。”周启悦的指尖划过那张3月15日的草稿纸，咖啡渍边缘的纤维已经发脆，“但我知道证据在哪儿。”
　　孙逸凡在茶水间补口红时，镜子里映出赵崇慌张的脸。他正对着手机低吼：“王经理，你赶紧把监控处理掉！对，就是研发部三楼走廊的，3月15号下午的！周启悦那丫头好像起疑心了……”

　　口红膏体在唇角画歪了，像条猩红的蛇。孙逸凡对着镜子冷笑，用纸巾擦掉重画——她早料到赵崇靠不住，昨晚就把U盘里的方案备份传到了私人云盘，还特意改了创建时间，比周启悦的草稿纸早了三天。

　　“赵经理，喝咖啡啊？”她端着刚冲的拿铁走过去，奶泡上的肉桂粉撒得像把星星，“刚才听您说监控？是不是周启悦又在找事了？”

　　赵崇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咖啡溅在他的鳄鱼皮公文包上，留下片褐色的渍。“没……没什么。”他把手机往身后藏，“她就是不接受现实，还在闹脾气。”

　　孙逸凡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公文包拉链：“其实啊，我觉得这事根本不用麻烦王经理。”她凑近了些，香水味混着咖啡香，像张甜腻的网，“林工不是跟您关系好吗？让他帮忙出份证明，就说周启悦的方案确实参考了绿能的早期资料，不就行了？”

　　赵崇的眼睛亮了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抓起咖啡杯就往研发部跑，没注意到孙逸凡对着他的背影，悄悄按下了手机录音键。
　　林景逸的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时，周启悦正在他的实验室里翻找旧图纸。3月15日那天，她在这里借过绘图板，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林景逸的草稿纸上，当时他还笑着说“你的咖啡渍比我的墨线还准”。

　　“找到了。”林景逸推了推眼镜，把一段监控录像拖到屏幕中央，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周启悦坐在绘图板前，手里的铅笔在纸上划过，右下角的咖啡渍随着动作慢慢晕开——和她铁皮盒里那张草稿纸的形状分毫不差。

　　周启悦的心跳漏了一拍。“能不能放大？”她指着画面角落的日历，“我需要确认日期。”

　　林景逸的指尖在键盘上跳跃，画面像被揉皱的纸慢慢舒展开。日历上的数字清晰可见：3月15日。旁边还贴着张便签，是林景逸的字迹：“今日任务：优化储能电池参数”。

　　“但这只能证明你那天在画图。”林景逸的声音很轻，“不能证明绿能抄了你的方案。”

　　周启悦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转笔刀，刀片缝里的绿色糖渣在阳光下闪着光。“3月15日下午3点17分，你是不是借过我的转笔刀？”她的指尖划过刀片，“你削铅笔时，把我掉在桌上的咖啡渍刮进了刀片缝里——不信你看。”

　　林景逸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点开录像的3点17分，画面里的自己确实拿起过周启悦的转笔刀，削铅笔时的碎屑里，混着点褐色的咖啡渍，正卡在刀片缝里——和现在转笔刀里的痕迹一模一样。

　　“绿能的方案发布时间是4月10日。”周启悦把草稿纸铺在桌上，咖啡渍的形状与监控里的完美重合，“这就是时间差。”

　　林景逸突然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我去法务部！这组证据足够了！”

　　“等等。”周启悦拉住他，“赵崇肯定会销毁原始录像，我们需要备份。”她想起沈梦琪说的“赵经理刚才去了监控室”，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梦琪在监控室门口被保安拦住时，手里的转笔刀差点被搜走。“我是周经理让来的，取3月15日的监控录像。”她的手心全是汗，转笔刀的金属外壳硌得生疼，“林工说你们王队长知道这事。”

　　保安队长王哥正拿着块磁铁在录像带上来回划，磁带表面的划痕像条蜈蚣。“什么录像？没有！”他的声音很凶，唾沫星子溅在沈梦琪脸上，“赵经理说了，最近的监控带都拿去检修了，谁也不能拿！”

　　沈梦琪突然想起周启悦的话：“王哥，你女儿是不是在学画画？周经理说她有套进口颜料，想送给你女儿……”

　　王哥的动作顿了顿。他女儿确实在学画画，上次家长会老师说“颜料不好影响色彩感知”，他正愁没钱买进口的。“你……你说真的？”

　　“周经理还说，”沈梦琪的声音稳了些，“只要你把3月15日的录像带给我，颜料马上送到你家——她知道你家住哪。”

　　王哥的喉结动了动，把磁铁往口袋里塞了塞，从抽屉里翻出盘录像带：“就这盘，赶紧拿走，别说是我给的！”

　　沈梦琪抓起录像带往研发部跑，磁带在口袋里硌得慌，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她没看见，赵崇正躲在走廊拐角，对着手机咬牙切齿：“王经理，让绿能的人准备好，下午的部门会议，我要让周启悦彻底翻不了身！”
　　部门会议的气氛像口密封的高压锅。赵崇把绿能的新闻稿拍在桌上，纸张边缘卷得像朵喇叭花：“各位都看到了，绿能的方案比我们早发布半个月，技术参数一模一样！周启悦，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孙逸凡在旁边煽风点火：“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一个行政部的，怎么突然懂这么多新能源知识？原来是早就拿到了绿能的内部资料！”她掏出手机，点开私人云盘的截图，“大家看，这是我在她电脑里发现的，创建时间是3月12日，比她所谓的‘草稿’还早三天！”

　　周启悦没看她，把监控录像投在屏幕上。3月15日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咖啡渍的形状随着她的笔触慢慢成形，右下角的日历牌像个沉默的证人。

　　“3月12日？”她冷笑一声，“孙逸凡，你忘了我3月10日到14日在休年假？这是我的请假条，人事部有备案。”她把假条复印件甩在桌上，公章红得像团火，“你的云盘记录，是用黑客软件改的吧？需要我让技术部查IP地址吗？”

　　孙逸凡的脸瞬间白了，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还有这个。”周启悦举起那个银色转笔刀，刀片缝里的咖啡渍在阳光下闪着光，“3月15日下午3点17分，林工用它削过铅笔，监控里录得清清楚楚。绿能的方案里，恰好有处计算错误，和我那天草稿纸上的笔误一模一样——孙逸凡，你连抄都抄不明白吗？”

　　赵崇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领口。他想起王经理说的“监控已经处理干净”，没想到周启悦还留着这么一手。

　　“你……你这是伪造证据！”他拍着桌子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后退半米，“我要报警！告你诽谤！”

　　“报警？好啊。”周启悦把录像带放在桌上，磁带表面的划痕像条嘲讽的笑纹，“这是你让王队长销毁证据的监控，还有你收盛阳光伏回扣的银行流水——赵经理，你确定要把事情闹大？”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吊扇转动的嗡嗡声。孙逸凡捂着脸哭起来，赵崇瘫在椅子上，像堆被抽走骨头的烂肉。

　　沈梦琪在门口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口袋里的转笔刀硌得她手心发麻，却像揣着颗滚烫的太阳。周启悦看着她，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这个小姑娘偷偷塞给她的速溶咖啡，包装袋上画着只笑脸小熊——原来有些温暖，从一开始就藏在角落里，等着在关键时刻发光。
　　林景逸在茶水间冲咖啡时，看见周启悦站在窗前。阳光透过她的指尖，在草稿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咖啡渍的形状像片小小的绿叶，在3月15日的日期上轻轻摇晃。

　　“法务部说，绿能已经撤下了新闻稿。”他把咖啡递给她，奶泡上的肉桂粉撒得像把星星，“赵经理被停职了，孙逸凡在收拾东西。”

　　周启悦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像触到了3月15日那天的阳光。“谢谢你。”她的声音很轻，“还有沈梦琪。”

　　“是你自己没放弃。”林景逸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藏了片星空，“那个转笔刀，你打算留着吗？”

　　周启悦看着手里的转笔刀，刀片缝里的咖啡渍已经干透，像块凝固的琥珀。“嗯。”她把它放进铁皮盒，和那些咖啡渍草稿纸放在一起，“等项目成功了，就把它捐给公司博物馆——告诉所有人，有些光，就算藏在转笔刀里，也能照亮整个房间。”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寰宇大厦的玻璃幕墙上，像块融化的蓝宝石。周启悦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多的风雨，但只要手里握着光，再黑的夜，也能走出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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