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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三界动荡,四人齐归天廷
情灵风暴如怒潮未歇,余波横扫三界,天地为之色变。
白月姬魂散,青篱身陨。
血月悬空,令诸神心悸。
天庭金阙云层低垂,佛门灵山梵音微颤,地府黄泉鬼火摇曳,三界气运隐隐错乱,仿佛天地秩序正被某种无形情劫悄然撕裂。
众仙私语纷纷,传言情祸蔓延,恐将重演上古情劫灭世之灾,人心惶惶,如履薄冰。
凌霄殿上,紫气东来却掩不住肃杀之气。
玉帝端坐九重云座,眉宇间凝着千年寒霜;
如来盘坐莲台,双目微阖,掌中佛珠缓缓转动,每一声轻响皆似天道低语;
地藏王立于幽冥界碑旁,黑袍猎猎,眸中映着轮回长河的悲悯与决绝。
三界至尊齐聚,共议大计,终决启用上古禁制—天罚,天问,天审。
三重审制,以勘情劫之源,正天地纲常。
钟鸣九响,天门洞开。
四道身影自四方天际踏云而来,衣袂残破,气息紊乱,宛如残阳余烬,映照出一路风霜。
唐僧白衣染尘,手中禅杖微颤,眉间锁着化不开的慈悲与痛楚,仿佛背负的不止是取经历程,更是万般情念交织的业障。
孙悟空金甲黯淡,火眼金睛中昔日桀骜已蒙尘,唯余一抹深不见底的孤寂,似齐天大圣的魂魄,早已在五百年的镇压与九九八十一难中悄然碎裂。
猪八戒肥躯佝偻,九齿钉耙斜拖于地,往昔嬉笑狡黠尽褪,只剩一双浑浊眼眸,倒映着高老庄的炊烟与月光,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终化作一声无声叹息。
沙僧沉默如石,流沙河的黄沙仍附着在他的肩头,月牙铲沉沉压地,他低垂着头,仿佛仍在赎那未曾言明的罪—那夜河水倒流,是否也淹没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执念?
四人立于凌霄殿前,曾并肩踏破十万八千里妖雾,如今却如陌路相逢,彼此目光交错,又迅速避让。
殿前玉阶如雪,寒光刺骨,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刀锋之上。
风起,卷动残云,拂过他们斑驳的铠甲与僧衣,带起一阵枯叶般的窸窣,似是天地在低语,又似是过往在哀鸣。
重聚无言,唯有香炉青烟袅袅升腾,缠绕着殿宇飞檐,恍若情丝难断。
四人影子被拉得细长,投在汉白玉地砖上,竟如四根铁链,将他们牢牢锁于命运的审判台前。
三界目光如炬,静候天审开启—那不只是对取经历程的回溯,更是对人心深处最隐秘情根的剖解。
玉帝座前,天罚法坛高悬三重雷环,每一道皆由九天玄铁铸成,铭刻着上古神纹。
雷光隐现于环内,如蛰伏的龙脊,只待一语定罪,便将降下诛心之刑。
诸神列于云台两侧,仙袍肃整,却难掩眸中波动。
此非寻常问罪,而是以天道为尺,量人心深处那不可言说的情字。
孙悟空立于法坛中央,金箍棒早已被收,只剩手腕上一道暗红烙印,是佛门封印的残痕。
他赤足踏在青铜祭台之上,脚下裂纹如蛛网蔓延,似不堪其重。
玉帝声自九重云外传来,冷若霜刃:“孙悟空,尔本齐天大圣,却因一缕情丝乱性,破佛门五戒,致妖气冲霄、三界动荡。此罪,可认?”
众神屏息。
他们记得那一夜,佛灯尽灭,悟空独战,血染莲池,只为夺回白月姬残魂碎片。
那一战,他非斗战胜佛,只是一个不肯放手的亡魂。
悟空抬头,火眼金睛映出凌霄殿万盏明灯,却无一丝暖意。
他嘴角微扬声音低哑如风穿枯谷:“若你们懂情,她便不会死。”
一句话落,天地骤静。
雷环嗡鸣,一道紫电劈下,击中祭台边缘,石屑飞溅。
玉帝眉峰一凛:“冥顽不化!情为何物,竟令你弃正道如敝履?”
“正道?”
悟空冷笑,目光扫过诸神。
“你们所谓正道,不过是把真心锁进金箍,把眼泪炼成舍利。她等了我这么些儿年,只换来一句因果已尽。那我这一身佛骨,不如砸了这凌霄殿的琉璃瓦。”
话音未落,第二道雷环骤然收缩,雷霆之力直贯脊背。
他身躯一震,嘴角溢血,却挺直如松,未跪。
如来轻叹一声,佛珠停转一瞬,又缓缓续动。
他未语,只以目光示意玉帝。
此子心火未熄,天罚难服其魂。
沙僧此时被押上法坛,颈间锁着缚神链,链身缠绕着流沙河的咒文,每走一步,黄沙便从他衣袖中簌簌落下,仿佛体内仍有那条河在流淌。
地藏王亲自执链,声音低沉:“卷帘大将沙悟净,掌三界清净之责。然尔擅自毁去神印,弃职救青篱残魄,逆轮回法则,犯弃神之罪,可悔?”
沙僧缓缓跪下,不是因锁链沉重,而是双膝自有千钧之念压着。
他抬起脸,眼中无怒无惧,唯有一片沉静如古井的深情。
“我守护她一命,胜过守这三界一世。”他说得极轻,却字字如钉,嵌入玉阶。
地藏王闭目,手中锁链微颤。
他知道,那一夜沙僧闯入轮回井底,以自身神格为祭,换青篱一缕残魂不入轮回。
他本可成佛,却自愿堕入无名之籍,魂魄散则永不得超生。
“你可知,此举违逆天律,永世不得列仙班?”地藏王再问。
沙僧点头:“我知。但我亦知,她曾为我唱过一首未完的歌。”
话毕,他双手合十,猛然发力,神印自额间崩裂,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随即湮灭于乌云之中。那是他最后的神格,自行焚毁。
祭台震动,第三道雷环轰然炸裂,碎铁如雨坠落。
诸神哗然。这是从未有过的景象。
神主动弃道,非贬非罚,而是选择。
玉帝震怒,拂袖间风云变色:“好一个胜过三界一世!尔等皆以私情凌驾天规,是欲令天地崩乱乎?”
尚未平息,猪八戒已被带上法坛。
他不再臃肿,身形瘦削,九齿钉耙断了一齿,钉尖上还沾着星屑般的墨痕。
那是天律阁命书的残页。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老猪我,不冤。”
玉帝冷视:“尔私闯天律阁,擅动命图,更改劫数,扰乱天机,罪无可赦。可认?”
八戒挠了挠头,嘿嘿两声:“命都改过了,还怕再担个罪名?”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残破的星图,边缘焦黑,似被天火灼烧过。
图上四点微光,原应黯淡无光,如今却隐隐相连,形成一道逆天之线。
“你们说命由天定,可我问一句—若命真不可改,那我们走过的十万八千里,又算什么?若她注定魂飞魄散,我改不了她的命,难道连试都不敢试?”
他声音渐高,眼中竟有泪光闪动,“如今她不在了,我宁可背这罪,也要让天知道—有人,曾想为她逆一次命。”
雷环再度轰鸣,三道齐震,紫电如网罩下。八戒不避不闪,任雷霆击体,皮开肉绽,却仍立着,笑得像个傻子。
唐僧始终立于殿外,禅杖拄地,白衣如雪。
他未被传唤,却感每一道雷霆都劈在自己心上。
他望着三位徒儿,眼中有悲有痛,更有深不见底的自责。
他曾以为持戒便是慈悲,可如今才知,真正的慈悲,或许正是这三人所背负的罪。
如来终于开口,声如古钟:“情之一字,非善非恶,乃心之本然。然天道有序,情若失控,则劫起于微。今三人皆不悔,天罚难定其罪,唯余天问一途—问心,问命,问天地是否容此情存续。”
玉帝沉默良久,终颔首:“启天问坛。”
钟声再响,七十二声,自三界回荡。
凌霄殿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光柱垂落,化为九层玉阶,直通虚空深处。
阶上浮现出三道门户,分别刻着心、命、道三字,幽光流转,似通幽冥,又似接轮回。
“天问,择其一。”如来道,“过者,或可洗罪;不过者,魂归幽冥,永镇风渊。”
悟空踏上玉阶,目光直指心门。
他低语:“若还能问,便问她是否怨我来迟。”
沙僧走向命门步伐沉稳:“若命注定她亡,我愿以余生换她一日重生。”
八戒咧嘴一笑,踏向道门:“老猪不懂什么大道,只问一句—若有情,算不算道?”
三人身影没入门中,光华一闪,玉阶归于沉寂。
唐僧终于迈步上前,立于法坛之前。
玉帝凝视他:“你四人同行,你为师者,可有话说?”
唐僧合十,声音轻如落叶:“弟子无言。只知一路西行,见妖除妖,见魔降魔,却未曾察觉,最深的魔,原是人心不敢言爱。”
如来眸光微动:“那你可愿入天问?”
唐僧摇头:“我不入。因我已知答案—若取经为证道,那道不在经书,而在他们三人,以罪证情,以情证道。”
风起,吹散香炉最后一缕青烟。
汉白玉地砖上的影子依旧如铁链,但那锁链的尽头,已不再通向审判台,而是伸向那未知的虚空之门。
三界寂静,唯有天问之阶,静静等待着答案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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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引佛问八戒:“你本天命孤星,强改命格,是否愿受轮回九劫?”
猪八戒抬起头,眼中浑浊褪去,竟浮起一缕久违的清明。
他望着那莲台之上金光流转的接引佛,嘴角忽地一扯,笑得像是从前在天河岸边醉酒时的模样:“九劫?小老儿我早就不怕了。若真有九世轮回,每一世,我都还要寻她一面—哪怕只一眼,也值。”
众神哗然。
天律阁的命图尚在虚空缓缓旋转,其上裂痕如蛛网密布,正是八戒以血为引、以魂为契强行篡改所致。
那图中本该孤绝一生的星轨,竟被硬生生扭出一道温柔弧线,缠绕着另一颗凡尘微星,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接引佛沉默良久,指尖轻点虚空,命图微颤,显出未来九世之影:第一世,她是采莲女,他是渔夫,一场洪水夺命;第二世,她是宫婢,他是戍边卒,战鼓催魂,未及相认;第三世……一幕幕浮现,皆以死别收场。至第九世,画面骤暗,唯余一盏残灯,在风雪茅屋中摇曳不灭。
“你可知,每一劫皆痛彻神魂?”
“知道。”八戒缓缓跪下,却不是叩首,而是将九齿钉耙横置膝前,以手抚过齿锋,“可我也知道,那一世,她会唤我一声阿憨——就那一声,够我烧尽九世业火。”
殿中寂然。连地藏王眼中悲悯也微微一动。
大日如来此时转向沙僧,声如洪钟,却含慈悲:“你因一女子弃职毁印,堕入凡尘。若重归神位,可否再守天规?”
沙僧抬头,脸上风沙未洗,额角一道旧疤隐隐发烫。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钉入地:“若天规不容情,那这神位,我不求。若她魂归幽冥,我愿永镇忘川,不入轮回,只等她那一日走过奈何桥,能记得我的名字。”
玉帝眸光一震。那记得名字四字,轻如尘埃,却似重锤砸落天心。
神本无名,唯功绩载册;而他沙悟净,宁舍万年香火,只求一人记得。
大日如来闭目,再问最后——问唐僧。
“你身为佛子,掌渡人之职,却容情根暗生,若今日舍情可成正果,不舍则永坠无明,你选哪一途?”
唐僧立于殿心,白衣如雪,手中禅杖已断,断口处却生出一枝青莲,莲心微光,似有魂火跳动。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重重云霭,仿佛望见人间某处。
那盏弥月灯仍在风中轻晃,灯下女子执书而坐,眉目温婉。
“我曾以为,佛道在经卷,在戒律,在八万四千法门。”
他声音不高,却传遍三界,“可这一路西行,见生离死别,见痴心不悔,见悟空为一人怒碎南天门,见八戒为一梦血染天律,见沙僧为一诺沉河千年…我才明白,佛道不在天上,而在人心。”
他顿了顿,青莲随心而颤。
“若舍情方成佛,那这佛,我不成也罢。若慈悲源于无情,那这慈悲,不过冷灰枯骨。我唐三藏,宁负金身,不负本心。若情是劫,我愿为劫中人;若道不容情,我便另立一道。”
话音落时,天地骤静。
凌霄殿外,风停云滞。
灵山梵音断了一瞬,地府黄泉逆流三尺。
玉帝掌中玉笏微裂,如来手中佛珠停转,连大日如来的金身都泛起一丝涟漪。
观音终于开口,声如清泉:“情非妄念,而是觉性之始。若佛不见情,何以渡众生?”
她抬手,指尖轻点唐僧眉心,那青莲骤然绽放,莲心飞出一点光,化作一盏灯——正是弥月灯的魂魄,竟未彻底消散,而是被唐僧心念所系,藏于禅杖断口,养于佛心深处。
“此灯未灭,因情未绝。”观音低语,“三界情劫,非因情起,而因道失其本。你们所行,非破戒,而是补天。”
大日如来睁眼,金瞳映照四人:“天审已毕,非罪非罚,乃试。”
他抬手,三道金光自掌心飞出,没入悟空、八戒、沙僧体内。
金甲重焕光辉,神印复现额间,钉耙生辉,月牙铲鸣动如风。
唯有悟空未变,金箍仍在,却已不再紧勒。
“悟空,你情劫最深,亦最彻。今可愿再走一遭?”
悟空仰头,火眼金睛映出三十三重天外的花果山。
那里桃林凋零,石猴孤坐,等的从来不是齐天大圣归来,而是那个曾说我陪你的人。
“走。”他只说一个字。
大日如来点头,掌心再出一光,化作一卷无字天书,悬于空中:“此为《情经》,非戒律,非法条,乃三界情念所凝。尔等四人,当以余生行证此经——不为成佛,不为封神,只为告诉这天地:情非祸根,而是心光。”
唐僧合十,低诵一声佛号。
悟空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八戒摸了摸头,嘟囔道:“那…以后还能喝酒不?”
沙僧终于抬头,嘴角微动:“能。只要她还在人间等我。”
四人并肩而行,踏下凌霄殿。
玉阶不再冰冷,风也不再如刀。
他们身影渐远,却在三界众生眼中愈发清晰。
不再是取经的工具,不再是天庭的棋子,而是四个曾为情赴死、为心逆行的凡人魂。
天门闭合,云海翻涌。
而在人间某处,春雨初歇,小镇灯市重开。一盏莲花灯随水漂来,灯上墨迹未干,写着一行小字:“归来不问劫,只问君在否。”
某夜,唐僧独坐灯下,提笔欲写经文,却只落下一行小字:
“佛本无相,因情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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