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在夏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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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班考试的最后一场结束，铃声如同释放的闸门，考场内紧绷的空气瞬间被喧哗和躁动冲散。桌椅挪动的刺耳声、对答案的争论声、如释重负的欢呼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背景音。

　　林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收拾好文具，站起身。她刻意垂着眼帘，目光只锁定在自己桌面和前方的出口路径上，如同设定好导航的精密仪器，精准地规避着一切可能引发“程序错误”的干扰源——尤其是斜后方那个特定的坐标。

　　然而，当人流不可避免地裹挟着她向门口移动时，眼角的余光，那个不受意志控制的叛徒，还是捕捉到了苏晴的身影。

　　苏晴正弯腰从桌肚里拿书包，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林晚的目光，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她直起身，几乎是同时，抬起了眼。

　　两人的视线，在嘈杂混乱的人群缝隙中，猝不及防地、短暂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言语。
　　没有表情。
　　只有一瞬间的、纯粹的目光交汇。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清晰地看到苏晴眼中那片浓重的、尚未散去的失落和愧疚，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怯懦。那眼神，像受伤的小兽，带着一种无声的控诉，狠狠撞进林晚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冰层。

　　几乎是本能地，林晚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移开了视线！速度之快，动作之突兀，甚至带起了一缕发丝。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死死钉在前方一个同学的后脑勺上，仿佛那里有着宇宙的终极真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拒人千里的平静，只有骤然收紧抓着文具袋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瞬间的兵荒马乱。

　　而苏晴，在林晚目光移开的刹那，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被吹灭。她清晰地看到了林晚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惊惧的回避。那比任何冰冷的言语都更让她心寒。她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也迅速低下头，装作整理书包带子，用力地、反复地拉扯着那个其实并不需要调整的搭扣，借此掩饰眼眶里再次汹涌的酸涩和更深的自我厌弃。

　　刻意的壁垒：

　　接下来的几天，直到分班结果公布，整个校园仿佛进入了一个微妙的“冰河纪”。林晚和苏晴，这两个名字在光荣榜上距离被物理拉近的人，在现实的空间里，却筑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高、更厚的无形壁垒。

　　路径规划：林晚的“禁行带”地图被重新修订，精确到厘米。通往食堂、图书馆、新班级教室的所有路线，都被她以苏晴班级和篮球馆为圆心，规划出最大半径的规避弧线。如果预判到前方可能出现“高危目标”，她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绕行，哪怕要多走十分钟的路。
　　视线的牢笼：她的目光被严格囚禁在书本、地面、或前方绝对安全的区域。任何可能导致余光失控的方位，都被她提前排除。课间操时，她的脖颈僵硬得像石膏模型，连最微小的侧头动作都被禁止。即使是在拥挤的楼梯间，她也只盯着脚下的台阶，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那方寸之地。
　　信息的屏蔽升级：关于苏晴的任何信息，无论来自同学闲聊、广播通知（比如篮球赛获奖），还是光荣榜上的排名变化，都被她的大脑自动归类为“无效噪音”，瞬间过滤清除。她甚至不再喝任何带汽的饮料，柠檬的清新气息也成了需要警惕的信号。
　　图书馆的堡垒：她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图书馆的角落，用更高强度的学习任务填满每一分每一秒。刷题、预习大学课程、研究深奥的竞赛题……她把自己变成一座高速运转的孤岛，用绝对的知识密度来抵御任何可能入侵的情感波动。偶尔走神，那个在考场上咬着笔杆的专注侧影试图浮现，她便会用更狠的力道掐自己的掌心，或者猛地灌一口冰冷的纯净水，用物理的刺激强行拉回“正轨”。

　　苏晴这边，则是一种带着痛苦自觉的疏离。
　　目光的囚徒：她不再试图去“捕捉”林晚的身影。即使那个身影无意间闯入视野，她也会像被灼伤般立刻移开视线，心脏伴随着一阵紧缩的痛楚。她强迫自己看向别处，看向天空，看向球场，看向任何没有林晚的地方。曾经让她感到空落落的“注视感消失”，如今变成了一种她主动施加给自己的惩罚。
　　物理的退避：她不再去图书馆那个阅览室角落，即使那里安静适合学习。她选择了更吵闹但绝对安全的教室后排，或者干脆在训练馆休息区看书。她甚至刻意避开了林晚新班级所在的那一层楼，宁可绕远路。
　　“补给”的终结：那个被拒绝的、皱巴巴的柠檬汽水纸袋，被她悄悄塞进了书包最深的夹层，像封存一个耻辱的印记。她再也没有靠近过小卖部的冰柜。那抹曾经象征着一丝隐秘连接的颜色，如今成了提醒她失败和伤害的刺目存在。
　　沉默的证明：她依旧拼命学习，但动机里那份想要靠近林晚的炽热渴望，已被冰冷的愧疚和自我证明所取代。她刷题、背单词、熬夜，更像是在完成一场漫长的苦修，一场为自己过往愚蠢赎罪的仪式。每一次成绩的提升，带来的不再是靠近目标的喜悦，而是一种“看，我真的在努力弥补”的沉重慰藉，以及更深的“但这一切都太迟了”的无力感。

　　无声的默契：

　　偌大的校园，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分割成两个平行世界。偶尔，在全校集会的人海中，或者在放学时汹涌的人潮出口，她们会无可避免地处于同一物理空间。

　　林晚会立刻调转方向，或者加速步伐，像避开一场瘟疫。
　　苏晴则会猛地低下头，或者突然和身边人高声说笑，用夸张的动作和音量筑起一道声墙。
　　她们的视线，即使在最拥挤的时刻，也绝不会再有哪怕0.1秒的交汇。那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刻骨铭心的默契——互不打扰，是她们能给予彼此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柔”。

　　阳光依旧明媚，校园里的梧桐树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预示着新的季节。但林晚和苏晴之间，却仿佛冻结在那个冬日道歉的午后。冰层之下，暗流或许仍在奔涌（林晚无法彻底扼杀的心动，苏晴无法释怀的愧疚和悄然滋长的情愫），但冰面之上，只有一片死寂的、被刻意维持的、名为“遗忘”的荒原。

　　她们都以为自己是在保护自己。
　　却不知，这坚硬的壁垒，也正在将彼此推入更深的、寒冷的孤独。分班的结果即将揭晓，新的班级，会是新的起点，还是更深的鸿沟？无人知晓。只有那无声的对视和刻意的避开，成了这段冰河纪里，唯一残存的、带着痛楚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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