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时

　　一大碗番茄面下肚血糖飙升，随寒薇靠在椅子上脑子发晕。乔思悦发来消息：“来！”

　　配了个“这一次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的表情包。

　　下线前随寒薇随手添加了个“自闭了”状态，再登录游戏发现消息栏提示状态有人关心，是章旬。

　　打开好友列表，显示章旬在游戏中，头像旁是一个嘲讽至极的表情：又是金牌？

　　……

　　原来自己输掉的星都被这种人拿走了。

　　游戏开局不久左下角显示章旬发来局外消息：跟辅助在双排？

　　随寒薇惊讶：“你怎么知道？”

　　章旬回答：“昭君玩得不错。”

　　他在观战！随寒薇懊悔，想起自己应该是设置里有选项没有关。又有些汗颜，王昭君如果擅于蹲草丛预判绝对能打出不俗伤害的，奈何自己水平一般通常站位和出装都很保守，打团时完全就是只会给减速和控制的和稀泥选手。

　　想着章旬可能会看到，随寒薇一整局都玩得不太自在，二技能空了几次，打到后面直接把队友信号和发言全部屏蔽了。幸运的是发挥失常的不止她一个，乔思悦正揪着全程经济倒第二的射手破口大骂。前期中野游走拿了几个人头，兵线也还看得过去，但后期团战没有靠谱的射手实在回天无力。不出意料又输掉了一局，结算界面看到章旬的微信消息：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

　　正犹豫怎么回答，又见一条：我射野都能玩，边路也行

　　退回房间后随寒薇取消准备，说道：“要不我拉个人来？至少有个正常点的射手，或者打野。”

　　乔思悦还没回到房间，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嘴里还愤恨着：“举报，通通举报。这种菜鸡也配有辅助？三元一把十元三把您配吗？您配几把。”

　　随寒薇边笑边说：“那稍等会儿啊。”说完给章旬发送了组队邀请，却见他的头像黑掉了。

　　两分钟后弹出好友申请，是一个陌生账号，备注信息：换了个号，ZX

　　进入房间后乔思悦说：“大佬能玩射手吗？”

　　见章旬没反应，随寒薇又在队伍频道发了一次消息：“你可以玩射手吗？”

　　随寒薇和乔思悦依旧选择中辅，头像头顶的分路换成了下路，开始匹配。估摸着章旬没有开声音，乔思悦问道：“这是你啥时候认识的大佬？你竟然背着我跟别人好了。”

　　随寒薇不知道章旬能不能听见，打着哈哈：“挺久以前了，记不太清了。”

　　进入bp阶段，章旬在五楼拥有禁用权，麦里传出语音：“要禁什么吗？”

　　好机会不能放过，随寒薇发信号“请禁用安琪拉”。对方似乎有些不解，又问了句：“安琪拉？”

　　随寒薇没有回答，只是反复点着“帮禁”。乔思悦“嘶”了一声嘀咕：“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啊？”

　　不知她说的熟悉是什么，随寒薇也没多想，在一楼问：“要帮抢吗？”

　　“我不用，先看下别人。”章旬回答。法师和射手作为输出核心很容易容易被其他位置克制，一般不会先选。正等着乔思悦回答，便听到她一句音调波浪线般转折的“呃……？”后，戏谑道：“是挺久的哈，大兄弟。”

　　不怀好意仿佛洞悉一切的语气，接着弹出交换分路的申请。

　　随寒薇点了同意，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乔思悦不会是认出章旬了吧。理论上不应该，之前乔思悦坦白和她简短聊过，只是问了一下她现在是否还在c市，在做什么工作，没再问别的，交流只停留在几句文字。对方一选公孙离，乔思悦预选张良后说：“罢了罢了我要独自美丽去了，你好好保护我们射手啊。”

　　以往双排时虽然是中路+辅助的组合，两人也经常互相游走帮忙。此刻显然是被调侃了，随寒薇选择消极抵抗不回答，蔡文姬后羿陆续选出。

　　开局后随寒薇依旧先帮忙清中线，在野区逛了一圈后默默去了下路。两人都还算尽职尽责，空闲时随寒薇在河道占视野，时不时去中路支援。进入游戏后章旬便一直在清兵线和小野怪发育，走位也从不冒进。

　　是个让人省心的射手。随寒薇在心里予以肯定。

　　几分钟后逐渐形成对线压制，下路一塔很快推了一半。此后便没那么好过了——对方中野辅下路买房，庄周带着眩晕横冲直撞，浪费了蔡文姬张良不少控制，可怜的后羿被孙悟空狠狠敲了几棒，有时甚至瑟缩塔下也没能保命。张良交了技能后上官婉儿顺势猖狂起来——嗖嗖嗖嗖嗖，引得乔思悦大叫：“臭女人又在我头上拉屎！”

　　随寒薇心里有些急，只和乔思悦玩的时候两人都不太在意输赢，和朋友一起开心更重要些。但现在氛围有些微妙，一下午输了很多把，她知道乔思悦想赢。把章旬拉进队，她更不想输。奈何我方打野和边路在上路被肌肉大汉勾得走不动路，追着出了回血装的程咬金跑了半条街。

　　章旬不再留恋线上，收完兵线后便到下半野区继续打钱。随寒薇正往中路赶，瞥见小地图显示红buff图标消失，打信号说一句“红被反了”，下一秒草丛里的孙悟空便跳到了后羿头上。

　　随寒薇跟在孙悟空后面追着后羿，一二三技能全交，后羿血线被抬了起来。刚松一口气，庄周便骑着大鱼晃晃悠悠赶来。

　　乔思悦曾说庄周这英雄是“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玩家也普遍觉得非常恶心。坦度高打不死，频繁解控抓不住，被他aoe减速后又很黏脚。出了半肉装的庄周开着大招朝后羿游去，随寒薇二技能控制打空，交出仅有的一技能加速，疯狂点着“撤退”。

　　后羿似是没看到她的消息，站在原地普攻着。眼见庄周血量不见什么减少，随寒薇点开装备界面扫了一眼生出几分烦躁说道：“章旬你快点走啊，赶紧走行不行？”

　　许是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后羿不再恋战交出闪现回了基地。随寒薇发送信号示意庄周出了减疗装，便去中路支援乔思悦去了。顺着小地图上官婉儿的去向，两人合作控制抓了几次。下路的后羿一对二撑了一会儿，一塔被点掉。

　　随寒薇心生几分尴尬，到中期辅助确实应该重点关注站桩射手的安全，何况是章旬。不知道这时候去下路连体婴乔思悦会不会有意见呢……算了，过后再解释吧。

　　不想趁着掉塔章旬赶来中路，配合两人先把对方中塔推掉，又转而发信号，一起清下路兵线。此后三人游走清线为主，后羿时不时放出大招探视野，见状不妙迅速撤退。法强装备逐渐成型，加上随寒薇习惯给辅助用坦克铭文，治疗量和坦度都有上升，遇敌挡在前面也能给两人争取一些走位时间——乔思悦丢下控制墙后大笑跑路：“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而后是长久的沉默。随寒薇还特意看了一眼小头像标志——章旬没有开麦克风，但是能听见队伍语音。只得在心里默默祈祷，结束吧快点结束吧。

　　有了“靠谱”的射手后如期胜利，乔思悦发来消息：“我先下啦，大哥enjoy~”接着发来一个柴犬憨笑的动图，说完便下了线。

　　随寒薇队伍频道问章旬：“她不打了，你还玩吗？”

　　章旬发来文字：“都可以，看你。”

　　犹豫了一会儿，随寒薇问道：“你是生气了吗？”

　　手机里传来章旬的声音：“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哦哦哦”，随寒薇舔舔嘴唇，轻呼一口气说道：“你刚才突然闭麦了，我以为你生气了。”

　　再出现的回答略略含笑：“我在值夜班，刚刚值班室里有别人。再说了，我越说话，你朋友不是越要调侃你么。”

　　还以为是自己语气不好的原因。面颊骤然发烫，随寒薇打出“那你先忙吧，今天先不打了”发送后便火速下了线。想了想有些不妥，又在微信发了个“谢谢”。

　　ZX：客气。有需要您再来

　　得，这是把自己当陪打了？目测对方心情确实不错，随寒薇又说道：“我能问你件事吗”

　　ZX：嗯

　　随随随随随：为什么你一说话她就知道你是谁啊

　　消息发出后20多分钟，章旬才回复：“下次告诉你吧”

　　随随随随随：下次？

　　ZX：不是说请我吃饭么

　　拿人手短，自然不敢不从。章旬把时间定在下周三，随寒薇没有再问便结束了对话。

　　11月20号，自己不会记错，他更不会。没有人会在生日这一天约一个关系很差的人吃饭，随寒薇发觉胸腔的血液仿佛在慢沸，涌起些酸涩的欣喜。一直以来祈求被原谅的愿望，在这一刻终于落了地。

　　睡前随寒薇把近几日拍的视频合并整理，裁出vlog素材。音乐软件随机播放到舒伯特小夜曲，屏幕里闪过路灯下金黄的银杏叶。旋律舒缓而清澈，并无起伏更迭，甚至让人产生一直身在其中旋转循环的错觉。

　　这个“神奇”的夜晚——随寒薇和章旬从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忽然变成了可以闲聊的人。

　　与之相伴的，尘封旧匣被开启，乔思悦讲述了她未曾知道的事。

　　到c市读大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随寒薇都不太适应饮食和气候。此地口味多偏麻辣，油盐调料用量也比较大。夏季湿热多雨，肠胃也连带着虚弱些，在食堂吃普通饭菜也时不时要拉肚子。一日随寒薇点了冒菜外卖，吃完折腾一整晚全在跑卫生间。

　　早上天蒙蒙亮去了不知第几次，站起来之后只觉得两眼发黑，脸颊刷地发凉，出了卫生间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回到床上仅几步路走得踉踉跄跄，还踢倒了乔思悦床边的凳子，一袋子水果撒了一地。虚弱得一点力气也无，随寒薇走到床边躺下，慢慢缓着神。

　　“你那时候就像一个暴风雨中被抛弃的女人。”乔思悦回忆起时仍不住摇头。

　　给章旬发了条消息讲述了离奇感受便沉沉睡去，醒来时发现十几个消息和未接电话。大概是一开始也被吓到了，章旬一直在等她回复，隔一会儿便打个电话。最后一次电话的半小时后章旬发来消息：没事啦，先睡觉吧。

　　那是乔思悦和章旬第一次聊天，源于章旬在随寒薇的微博评论区一个个询问，是否是她的室友。连同桌上的药和午饭也都是章旬在外卖平台买的。

　　里面除了常规的止泻药外还有补液盐，味道随寒薇一直记得。

　　甜中带咸，隐约有一丝丝酸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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