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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坑
白难寻慌忙爬起来,将自己是如何捡到幼兽的事解释了一遍,又急急问道,“此事错在我,我能不能去师尊面前求求情,让他放过那位小仙?”
听完,绿荑面露复杂神色,“你只是不知情又刚好捡到它罢了,但说到底是那小仙照料不当导致的,只怕神君不会听你的,还会责罚你。”
话虽如此,白难寻却无法置之不理。
“师尊在哪儿?”他问道。
绿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闻言,白难寻便再也等不得了,再晚一步,那小仙就没命了。他惶惶然,一溜烟往炼丹房跑去。
只不过,姜留并不在炼丹房,也不在制香房。
白难寻找遍了整个神宫,最后在一个偏殿找到了他。当时,姜留捧着一只香炉,正倒在地上抽搐。
满屋都是浓得令人作呕的香味。
姜留倒在地上,浑身痉挛,神色迷离。
白难寻看呆了,他一时间无法相信,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人会是姜留。
这分明是个疯子!
只见他贪婪地捧着怀里的香炉,如中了毒瘾一般,缠绵贪婪地呼吸着那诱人的香味。吸完之后,浑身痉挛得更加猛烈,还发出一些古怪的呻.吟和呓语,怀里宛如抱着稀世珍宝似的。
简直要多丑陋有多丑陋。
姜留阴毒地瞪着白难寻,仿佛憎恨他打扰了自己一般,那眼神中的刻骨恨意,能将人一寸寸凌迟而死。
但他无法起身,他被这股香味彻底捕获了,怒骂道,“贱人,给我滚,滚出去!”
白难寻心情沉重,拔腿退了出去。
这样的姜留,要他手下留情,简直天方夜谭。
但他还是打算挣扎一下,哀切地恳求道,“师尊,离魂兽的幼崽在我那儿,我那天误捡到的,但我没有认出它来,只以为是山间的小兽,你能不能,不要对那位小仙处以极刑?”
里面没有回话,但白难寻确定自己的声音传进去了,姜留也应该听到了。
半晌后,姜留长长地喟叹了一声,仿佛还沉浸在那糜烂的香氛之中。
“师尊,是我的错,求你了,放他一命吧。”白难寻哀切恳求道。
这次,姜留没让他久等。
不多时,他就出来了。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仿佛刚才那被撞破丑相的不是他一般。
白难寻看向他,正准备继续开口求他一求,突然间头发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了起来。他像被扔一只小鸡似的,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可怕的撞击之声。
额头装在石阶上,登时鲜血淋漓。
头发和头皮仿佛分离了一般,白难寻捂着脑袋,痛得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姜留阴冷的声音在上空响起,“把他给我关进万毒坑,关上一个月。”
白难寻脑袋还是晕乎乎的,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他只来得及看清几个靠近的小仙。
接着,便被提溜起来,走了一路,最后被扔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地穴里。
这里又湿又黑,空气中还一股腥味。
白难寻靠着墙壁坐了一会儿,脑子的痛才渐渐减轻了许多,他的眼睛渐渐睁开,然而里面很黑,什么也看不见。
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脚,并往他身上爬去。
头上也有东西在试探性地触摸他,过了一会儿后,冰冰凉凉的触感便从手臂,大腿,脑袋上传来,好像有很多东西爬到了他身上。
白难寻虽自幼被人侍奉,但上山这三年来,吃了不少苦头,在深山中也见识过不少野兽毒物。
他伸出手来,将自己头脸上的东西抓了一把下来,而后甩在一边。接着掐了个火决,微弱的光辉中,只见他身处蛇窝之中。
地上,天上,墙壁上,一窝一窝,全是缓慢蠕动的蛇。
这些小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冰冷地凝视着他。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白难寻还是难忍恶心之感,他很怕蛇,初到山上时,一只成了精的赤练蛇游进宫中,他怕得不行,最后还是绿荑将其赶走了。
姜留是在惩罚他,毕竟他私藏离魂兽的幼崽这么多天,还撞破了姜留的丑事。姜留恼羞成怒,必然要狠狠地惩罚他的。
只是没想到,是把他扔进蛇窝里罢了。
这些蛇都是剧毒之蛇,本是用来饲养一种食肉的花朵。那花虽然食剧毒之物,但奇香无比,可以用来炼制绝佳的丹药和香饼,并且毒性巨大,作用繁多。
这万毒坑中毒气浓厚,他呆了一会儿,便察觉灵脉渐渐被锁住了。初时还能用微薄的护体真气保护自己,但灵脉一被锁住后,他就无可奈何了。
只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尽量将这些蛇驱逐得远远的。
可这里,毕竟有太多蛇了。
它们见白难寻不过色厉内荏,很快就一窝蜂涌过来,将他包围。白难寻浑身发抖,奈何再也无法硬着头皮驱赶,瞬间便被这些蛇缠成了粽子。
无数双尖牙钉在他的皮肤里,他痛苦又恐惧地呻.吟着,时间并没过多久,但他已经生出自己被咬成了筛子的感觉。
他害怕,但他也知道,求饶和认错,在姜留这儿是不管用的。
他只能忍耐。
白难寻被人扔进了蛇窝中,对外面的人来说,并没什么影响,日子还是照常过。长芦神宫,还是照常的冰冷阴暗,宛若阴曹地府。
但对白难寻来说,短短一个月,却仿佛过了好几百年。
当他被拖出来时,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了。
绿荑将缠在他身上的小蛇扒拉下来,而后把他运回了屋子里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上了一遍药,又强行撬开他的嘴,灌了一大瓶丹药进去。
期间,昏迷的白难寻曾短暂地醒过来一次,但只是费力地睁了睁迷惘受惊的眼睛,而后又闭上了。
嘴里还念叨着听不清的话。
绿荑神色不变,井井有条地做完这一切后,就离开了这儿。
第二天再来看他时,只见他已经醒了,呆呆地坐在床沿上,低着头,像个无助的孩子。
绿荑走近后,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脸上的伤痕还是很多,平白将一张美丽的面孔给毁了。掏出专治伤疤的药来,为他涂抹了一遍。
这药十分管用,决计不会留下疤来的。
白难寻并没被吓傻,只是有些失落罢了,他首先打破了沉默,问道,“那个小仙怎么样了?”
绿荑平静道,“剔除仙骨后交由地府,打入了畜牲道。”
闻言,白难寻哑声问道,“为什么?”
绿荑没有说话,而是在他对面坐下了,半晌后,才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一回气。
谁能回答他为什么呢?
绿荑在姜留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答案。只能猜测,也许姜留生来就是个这样的人吧。
白难寻又问道,“小妖呢?”
绿荑平静道,“被杀了,取出了骨头,制成了魂香。”
白难寻的眼眶微微发红,虽然他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这人,就是天生的心软,善良,容易自责。
见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绿荑便叹道,“你怎么就闯进去了?好歹在外面听听动静,看看他在干什么再进去。你不知道,你师尊是个极好脸面的人么?”
白难寻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地板。
绿荑又道,“几十年前也有一个小仙,他本来是个凡人,修炼了几百年才飞升到天庭,姜留喜欢他制香的本领,便向昊天请求,将他讨到了长芦宫来。结果那小仙也是误闯入姜留的寝殿,撞破他食香的丑相,被打得身死魂灭......要不是你是他徒儿,只怕你也没命了。”
白难寻哑声道,“所以,我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吗?”
虽然残酷,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不错。”
绿荑走了,白难寻又要开始干活。
姜留可是“心疼”他得紧,该他干的活全部堆积着,一件也不少。
白难寻拖着伤躯,将香草洗净,晒干,打成沫,又干了许多其他杂事,等空闲下来,已经是午夜了。
他没有睡意,抱着琵琶,登上神宫之顶。
素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琴弦,泠泠之音如云如雾,飘渺凄清。
白难寻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哀伤,他仰望满天星河,眼眶渐渐湿润。
正是伤心时,偶然间转过头来,却看见一个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人正望着他。
那人身形峻拔伟岸,眉眼深邃,面目俊朗,是一副来自异域的面孔。白难寻怔了怔,他好像有些眼熟,当年在姜留神庙里见过一面,后来与他同乘一车。
好像是叫沉枫。
白难寻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细看时,“沉枫”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抱着双肘,看着星空。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润坚定,好像从另一个时空飘来,给予了白难寻无限的力量。
“寻儿,不要害怕。”
白难寻怔怔地望着他,讶异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沉枫”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
他们两人相顾半晌,白难寻也笑了起来,一如几百年前,幼时相望那般默契。
白难寻看着他,正想再说几句话,然而,“沉枫” 的身影却渐渐化作星光,消失于夜空之下。
白难寻愣怔怔地看着他消失,妄图伸出手去抓握,然而什么都没抓到。
他像个小孩一样,霍地起了身,紧张地对着空气叫道,“你去哪儿了?快出来。”
他丢下琵琶,蹬蹬蹬地跑下了楼,在神宫里一通疯蹿,到处乱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只知道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出来呀,别让我找你了!”
从兽苑跑到花园,从花园跑到药圃,将整个神宫找遍了,最后跑了出去,对着茫茫林海,大叫道,“哥哥!你在哪儿啊?!”
泪水从眼角寂寞跌落,没来由的伤心痛苦。
风儿呼呼,林涛漫卷。
良久后,他才慢慢地醒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中疑惑,他刚刚在做什么?他在叫谁哥哥?
在这儿呆呆站立了片刻,便拖着伤躯,慢慢走回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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