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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做什么
祁御天的指尖在龙案上反复摩挲,那封慧宁公主带来的信早已被捏得发皱。殿外的漏刻滴答作响,像敲在他心头的重锤——他想起出征前阮星萝替他整理盔甲时,指尖划过护心镜的温柔;想起她在桃花树下唱《长相守》,裙角扫过落英的轻盈;更想起将她打入冷宫时,她眼底碎裂的光,像被踩灭的星子。
“李忠。”祁御天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去查,三年前给皇后掌笔的太监是谁,现在在哪。”
李忠心头一凛。皇上从未如此郑重地查过后宫旧事,他躬身后退时,瞥见龙案一角压着张素笺,是阮星萝的字迹,抄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墨迹被泪水洇得发蓝——这是皇上从阮星萝宫殿带回的,夜夜压在枕下。
三日后,李忠在城郊的废寺找到那名太监时,他正蜷缩在香案下啃干硬的窝头。太监的右手五指扭曲,指节处结着厚厚的疤,见了李忠带来的圣旨,突然浑身筛糠般发抖:“是皇后……是皇后逼我的!”
他的断指是被皇后的人砸断的,就因为当年他偷偷给阮星萝递过一张字条,说皇后在御膳房的燕窝里加了凉性药材。“她知道我会模仿笔迹,”太监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那些信是她让我仿的,说要是不从,就把我全家发配到三千里外的苦寒之地!”
李忠刚要追问更多细节,废寺的横梁突然“咔嚓”断裂,灰尘中窜出几个黑衣人影,刀光直逼太监咽喉。侍卫们拔刀格挡时,李忠死死将太监护在身后,却见太监突然推开他,自己扑向刀锋:“告诉皇上,皇后的账本藏在……”话没说完,鲜血已染红了他胸前的旧衣。
太监紧握的拳头松开时,滚出半枚玉佩,上面刻着个“宁”字——是慧宁公主小时候弄丢的那枚,当年正是这个太监捡到还给了她。
祁御天捏着那半枚玉佩,指腹按在断裂处的锯齿纹上。慧宁公主闯进来时,正撞见他将玉佩往龙椅扶手上砸,玉屑飞溅到他手背上,划出细小的血珠。“皇兄!”公主跪在地上,呈上太监临死前藏在窝头里的纸条,“这是他用血写的!”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牡丹台”。
那是皇后最爱的赏花台,台下埋着她每年祭祀时埋下的“祈福牌”。祁御天突然想起去年重阳节,他撞见皇后对着牡丹台烧纸,纸灰里飘出半张字迹熟悉的药方——正是阮星萝当年调理身子用的,只是被改了几味药材,成了伤体的毒药。
冷宫的月光总带着股铁锈味。阮星萝用破碗接了半碗雪水,就着月光看老宫女给她缝补的袖口。老宫女的手抖得厉害,针脚歪歪扭扭:“当年我伺候的贤妃,就是被皇后用同样的法子害了……她的祈福牌里,藏着给外戚通风报信的密语。”
阮星萝的指尖突然顿住。她想起刚入宫时,皇后曾“好心”给她一串紫檀佛珠,说能安神。直到有天夜里,佛珠突然散了线,滚出颗空心珠子,里面塞着张字条,写着“吏部尚书与废太子有旧”——当时她只当是恶作剧,现在想来,那是皇后在试探她,也是在给她下套。
“姑娘快看!”老宫女突然指向窗外,冷宫的墙角不知何时多了朵耐寒的腊梅,花瓣上沾着张卷成细条的纸。阮星萝拆开一看,是慧宁公主的字迹:“证据将出,坚持住。”纸的边缘还沾着点胭脂,是她送给公主的生日礼物。
与此同时,皇后的宫殿正乱作一团。她摔碎了最喜欢的青瓷瓶,碎片划破了手,血珠滴在地毯上,像极了当年贤妃死时嘴角的血迹。“废物!连个死太监都处理不干净!”她对着跪在地上的亲信怒吼,“去,把牡丹台下的东西全给我挖出来烧了!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亲信领命而去时,没注意到窗台上停着只信鸽,脚爪上绑着个极小的竹筒——里面是慧宁公主让人放飞的,信上只有“今夜动手”四个字,收件人是李忠。
三更的梆子声刚响,祁御天带着禁军包围了皇后宫殿。牡丹台下的泥土还冒着热气,火堆里残留着些纸灰,李忠用树枝挑出片未烧尽的绢布,上面隐约能看见“户部”、“银两”的字样。
“皇上!”皇后披着寝衣冲出来,发髻散乱,“您这是做什么?臣妾犯了什么错?”她扑向祁御天,却被侍卫拦住,指甲在侍卫的甲胄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祁御天没看她,只是对李忠说:“带上来。”
殿外走进个穿粗布裙的宫女,脸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她正是当年给贤妃梳头的宫女,当年皇后诬陷贤妃与侍卫有染,就是她被屈打成招做了伪证,脸上的疤就是那时被烙铁烫的。“奴婢有证据。”宫女从怀中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本账册,“这是皇后让太监伪造信件时,奴婢偷偷抄下的记录,每笔银钱都流向了那个模仿笔迹的太监家!”
账册上的日期与那些“罪证”信件的落款日期一一对应,甚至还记着“给阮昭仪的信要用朱砂调墨,模仿她平日练字的习惯”。
皇后瘫坐在地上,突然尖声笑起来:“是又怎么样?祁御天你看看你自己!你凭什么坐拥天下?当年要不是你娘用了巫蛊之术,你根本登不上这个皇位!”
祁御天的脸色瞬间铁青。这是他深埋心底的秘密,也是皇后多年来拿捏他的把柄。慧宁公主突然站出来,声音清亮:“皇兄,当年的事早已查清,是皇后的母亲故意散播谣言!”她呈上太医院的旧档,上面记载着先帝的遗诏,明确写着立祁御天为太子。
皇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那本账册,看着那个带疤的宫女,突然捂住胸口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寝衣。“我不甘心……”她指着殿外的冷宫方向,“那个女人凭什么得到你的宠爱?她不过是个罪臣之女,当年要不是你……”
“住口!”祁御天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把她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来。”
禁军押着皇后离开时,她突然回头,死死盯着祁御天:“你会后悔的!你以为阮星萝是真心对你吗?她接近你,就是为了给她爹报仇!”
祁御天的脚步顿了顿,掌心的玉佩硌得生疼。冷宫的方向传来几声梆子响,他突然拔腿就往冷宫跑,龙靴踩在雪地上,留下串急促的脚印。
冷宫的门早已腐朽,祁御天推开时,木头发出“吱呀”的惨叫。阮星萝正坐在窗前看雪,月光落在她脸上,苍白得像易碎的玉。听到声响,她缓缓转过头,眼睛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片平静,像结了冰的湖面。
“星萝。”祁御天的声音在发抖,他想上前,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
阮星萝站起身,身上的旧衣洗得发白,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走到他面前,轻轻拂去他肩头的落雪,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烫得祁御天眼眶发酸。“皇上。”她的声音很轻,“雪大,该回去了。”
祁御天抓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指关节肿得厉害,是常年在冷水中洗衣留下的。“对不起。”他的声音哽咽,“我错了,星萝,我错了……”
阮星萝看着他,眼泪终于掉下来,落在他手背上,像融化的雪水。“皇上,”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带着种释然的温柔,“能让他们把我那盆腊梅搬回去吗?快开花了。”
月光下,冷宫的墙角,那株腊梅的花苞正微微颤动,像在为这场迟来的清白,积蓄着绽放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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