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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囫囵
节假日过后是更紧锣密鼓的学习安排,年级安排的考试越来越密集,萧俨也有些力不从心,任琳更是直接缴械投降,去办公室找张晓的频率都低了很多,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整日就靠着期盼走廊出现的一抹倩影吊着精神”
萧俨听后止不住笑起来,侧身不免又会注意到斜后方的位置,宋荨度为准备比赛,有些课程直接略过不上,李伍信为此生了好大的气,觉得是不尊重他这个老师,于是又一篇“尊长论”洋洋洒洒半堂课,听得任琳昏昏欲睡,该说巧不巧,恰好隔壁班的老师找李伍信有事,就派了杜沛过来叫他。
任琳看到他敲门的一瞬间清醒过来,但还没看两眼,又将头低下来,萧俨感到奇怪,任琳不是会因为喜欢某人就害羞的类型,怎么今天这么奇怪,跟着低头透过臂膀与发丝之间的空隙才看到,原来是在憋笑,忍不住递去一张小纸条,
“你怎么了?”
对方回复:
“我看到他的脸听到他的声音就想笑,尤其是,他稍稍有些兔牙,又是很柔顺的头发,实在是太可爱了,没办法,跟刚走的李伍信一对比,我觉得实在对不起我的眼睛,眼前呈现的影像经过处理后进入大脑发现全是这年轻小男孩的脸,两边对不上号了哈哈哈哈。”
萧俨看完也忍不住偷偷笑起来,将小纸条揉皱放进了外套兜里,这个动作却引起了任琳的注意,于是又传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用完的小纸条扔到垃圾袋里不就好了,干嘛还收起来,怎么……要珍藏我的手迹啊?”
同时,做出挤眼的小动作,这副故意做出的淘气样再次将萧俨逗笑,她回想起这个习惯还是一年前在狱中的时候养成的,那天她上完普法课程准备离开教室,却被狱警叫住,说是有家人送来的衣物要她去认领,狱警暗示了她外套口袋有东西,于是在那条走廊里悄悄将东西塞进袖口里,晚上回到宿舍床上,有狱友大姨问起,她也只是简单的敷衍了事,去卫生间时才敢将纸条拿出来仔细查看,字迹潦草,她认不出是谁写的,但理所当然认为是妈妈送进来的,
“你要活着出去,我会帮你,不用担心。”
而且这个纸条只被送进来过一次,往后再没人以这种方式给她送过东西,母亲每次来都会探视,尽可能多和自己说些话,时至今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送进来的,也问过妈妈,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并不是她。就在此时,任琳轻轻拉了拉萧俨的衣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放空,于是赶忙撕下作业本上的纸条回复她:
“是之前一些事情导致的,如果你想听的话,下次周末,咱俩一块出去我再讲给你听。”
任琳收到纸条悄悄冲萧俨比了个“OK”的手势。临近下课,学生们愈发焦躁,下节课是难得的体育课,但碍于李伍信定的规矩,大家都在等待最后的时刻,下课铃响,没有人动,直到隔壁班的同学冲出教室,大家才像末日逃难般蜂拥至教室门口,萧俨本来也想快些跑到外面,但突然想到任琳的病,一下子卸了力,但身后的女孩却清楚她的顾虑,原本是自己用力拉着的手腕瞬间反转,变成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握着,任琳没有跑,但脚下也没有停,她咧嘴冲萧俨笑着:
“我们先去图书馆一趟,我上次还的书好像忘了登记,我去那个机器上查一下。”
萧俨放松下来,点了点头,一路无言,直到队形解散,两人围着操场慢慢走,任琳开口了,
“嗯……我一直在想,叫你什么好呢?我想要再亲近些叫你,叫你俨俨、小俨还是就叫你的大名,萧俨呢?”
这一问,萧俨也有些愣神,对啊,大家最常叫自己什么来着?是小俨还是萧俨呢?突然想起,姑姑以前最爱叫自己“阿俨”,这让她倍感亲切,于是一番思索过后,她回答:
“叫我阿俨吧。”
任琳很快接受了这个更亲昵的名字,她思考着该怎样将自己的病情交代清楚,她知道萧俨一定是猜到了些,但又不想她一直惴惴不安,可是,似乎说出来才更残忍。忽然一阵风刮来,卷起旁边练习铅球的场地中的沙子,她赶忙拉着萧俨背过身去,就在这转过身的刹那,她明白该怎么说了,哈哈大笑起来,
“阿俨,你小时候也在禾辛长大的对吧?”
她没扭脸,但清晰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于是接着说道:
“年纪还小的时候,大约就是一年级?还是幼儿园来着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那时候禾辛总是刮沙尘暴,我躺在病房的床上,医院经常关着窗户,我看着外面黄沙漫步,心里暗自庆幸,我的末日比世界末日要迟些来到。”
稍稍顿了会,她又继续,
“我是先天性的心脏病,听医生说,还挺严重的,不过这么多年,什么他们口中的‘危险’情况我没经历过,不还是顺利活到现在了?不过,其实我也挺惜命的,毕竟托生到这样好家庭的机会不多,我可得好好珍惜,哈哈哈,阿俨你也不用担心,碰到不行的情况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绝对不让自己也不让你心里为难,我真的特别特别开心跟你成为好朋友,先前的朋友,也不能说他们不好吧,就是,怎么说呢,在知道我这个病情后,都是一副‘怎么会这样,好可怜’的神情,你知道我,我这人最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轻视,但是这种情况,我还真的没办法证明自己,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蛮可怜的,但更多时候,我还是庆幸的,活到那么大,见识那么多美好,要真论起来,我这算赚了。”
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阳光已经不刺眼,萧俨站在任琳旁边,却觉得像在被炙烤,她一直以来都将任琳比作太阳,因为她是那般的闪耀,不顾他人流言的发散光芒,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她的过去,讲出来也像一滩烂泥,她突然很想哭,但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哭,任琳将这些告诉自己,不是为了看到自己痛哭流涕的,她长舒一口气,正准备开口,任琳却拦截住了她,抢先说了接下来的话:
“阿俨,我真正想说的,其实是,无论过去或将来如何,我都不去关注,因为我是一个活一天就赚一天的人,我只关注当下,我只想把每一个当下给过好,和你做朋友又能做的什么时候呢?我不知道,也不想去猜测,我明白你在害怕什么,我同样不想失去你。”
萧俨被这股厚重的接近坚硬的目光乞求,这给她从未有过的痛苦,好像佛曾念过的梵语紧锢着头颅,为什么要给她们这样近乎赎罪的命运?任琳使了使劲握住萧俨的手掌,掌纹重合,这些干涸的河道只会在特殊的季节蓄满泪水,每一条渴望冲破束缚的纹路都在细小的末尾处横生枝节,生命的暗流隐藏在表层的贫瘠之下,滚滚汹涌的生气运行,不放过任何一个跳动的可能,她清楚自己身体里正在诞生的奇迹,所以才不想抱怨,那是背叛。
整个晚自习期间,萧俨都无法集中精神,她的脑中划过许多人的身影,吴娩、林青、老洪、姑姑、表姐、还有没见过面容的爸爸,即使都如舟船划过脑海,自己却在每艘船上刻舟求剑。任琳却是将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放下了,她又开始拉着萧俨叽叽喳喳,精力好似用不完,萧俨心想,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病,恐怕也会以为她的身体十分健康,猜测出真相没什么难的,难的是接受这个真相。
距离晚自习结束时,宋荨度回来了,手里拿着比赛用测试完的试卷,又是一阵骚动,因为白天时有人传言她在预备赛中就被刷了下来,失去了代表学校参赛的资格,不出意外,她本人也听到了这个谣言,于是不顾讲台上还有副班主任,直接走到台前,大声质询:
“今天谁在班里传我被淘汰了?自己站出来,别等着我去揪你出来,我就在这里问一遍,如果现在你不乖乖承认的话,那就别怪我后续做出的行动了,现在,我给你5秒钟的时间,5、4、3、2、1。”
她短暂停顿了一下,接着开始审视全班的人,副班主任年纪很轻,看到这架势也是大气不敢出,只能说几句附和的话,有人在台下却发出了异议,
“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就是有点好奇,又没有恶意,至于这么盛气凌人吗?”
殊不知,正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宋荨度,她当即点名那位同学的名字,
“王萧亚。”
被点到名字的人像是触电般从座位上弹射起来,指着宋荨度,本想倒打一耙,却不想,直接被对方戳破所有伪装,
“你,我说的就是你,你散布的有关我的谣言,你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是吗?我告诉你,你麻烦大了。”
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班主任听到班里出了事情赶忙过来主持了下秩序,随后批评了造谣的人,又安慰了几句宋荨度,就借口自己还在开会离开了。副班也只能安抚,说着大家有什么事情还是第一时间找老师解决,但宋荨度显然不吃这套,直接与副班对峙起来,
“交给老师解决?那这个事从早上到现在,一整天的时间了,这一整天都是你在值班,你肯定听到了,连我一个远在实验楼接受赛前培训的人都听到了,你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你管了吗?今天如果不是我给我自己解决问题,我想请问,这个谣言还要发酵多久啊?”
副班被怼的哑口无言,只好回到教室后门处坐下,宋荨度说完就拿起东西去了教研组办公室。萧俨和任琳两人静静听着一切,佩服宋荨度的同时也隐隐为她担心,萧俨给任琳传过去纸条:
“这可是得罪了老师,会被穿小鞋吧,荨度她一点都不害怕的吗?”
任琳回复:
“就宋荨度的家庭条件来说,她应该不怕,我之前听爸妈聊天的时候还说到过她家呢,她爸爸可是和咱们学校有合作的教育集团董事,妈妈是大学教授,对她来说,那就是不服就干。”
原来是这样,难怪。萧俨心想,不过这份勇气带给大家的震撼不止于此,那位王萧亚的家庭也不错,他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插班生,家里条件肯定也是不差的,不止要交钱还得有点关系人脉才能来这里跟着上课,平时大家是不敢招惹他的,如今宋荨度开了先例,也算是给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远处的蒋夕庆静静听着一切,从宋荨度站上讲台开始,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个女孩,但因自己本就被各种舆论缠身,所以再想支持,却也不得已安静下来,听着宋荨度掷地有声的发言,心里不禁赞叹她的勇气,同时也更激起了他想要和宋荨度搞好关系的斗志。他想,原本如果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也许两人就不是在这里遇见,而是隔着好几条街道的隔壁外国语或者省实验,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他心想,总归结果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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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份猫猫日记:【吴小和猫日记·第X页】
今天的小俨回来状态很奇怪,书包扔在床边,没像平时那样过来揉揉我的耳朵,反而是盯着墙角发了好久的呆,好像魂被谁牵走了。后来趴在桌上写字,一边写一边抽鼻子,嘴里嘟囔着一个叫任琳的人,说她一定会没事的,好吧小俨,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愿意和你一起祈祷她不会有事的。她睡着后我就轻轻蹭蹭她的脸,小俨,我只是一只猫,我不懂你作为人类的复杂心事,但我想,你们都很勇敢。——吴小和,记于夜半,风小,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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