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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薄雾时分,秋萍杂货店。
柴门闻犬吠,青炉酝炊烟。
双腿匍匐着挪动,大黄狗卉卉绷紧神经,在那辆熟悉又陌生的车附近来回逡巡,龇起的白牙发出“呜呜”的声音。
哗啦一声,后座的车门应声拉开,它立刻戒备地竖起耳朵。
出乎意料的是,闯入视野的竟是只漂亮的拉布拉多犬。
翘起的耳尖又瞬间耷拉下来。
“汪?!”
它隐隐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
蜿蜒的山路盘旋着上爬,秋色下静默的群峰沿路重叠。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车窗大敞着,说话声被莽撞的秋风稀释,弥散成私怯的呓语。
“到了你就知道了。”这次换宋停霜成了主驾,他手臂趴着车窗,扶了下墨镜。
副驾的晏晚君还打着领带,修身的正领在风中肆虐,凌乱中透着说不出的美感。
两狗子在后座平和地趴着,头对着屁\股。
宋停霜冷不丁开了口:“晏老师,话说你教了这么多年书,有听说过‘野\战’这个词吗?”。
晏晚君瞧着疑惑:“野\战?”
他笑了声,“恐怕这不是个化学名词。”
宋停霜问到底:“或者说……你曾经尝试过吗?”
晏晚君神色愣了下,车辆急驰,他眼睁睁看着前车镜猛地撞上路边的一树霜叶,歪嘴又笑:
“目前应该还没有,不过听这字面意思——你难道打算出来和我单独打一架?或者再来一次击剑?”
“嗯……意思差不多吧。”宋停霜舌尖舔\舐了下唇珠,墨镜下的双眸模糊难懂。
“我说了嘛,你和我出来是为了玩。”
车窗外,那抹霜叶被顶|撞成支离的碎片,飘散而去。
……
不久后,两人下车,晏晚君望了圈周围,视线重新落回身旁的人上。
“这里就是你打算和我野|战的地方?”
这儿的底色是苍凉的,秋收的金黄糅杂着枯槁的草色,在麦浪的微拂下一路扫掠进远方的孤山,不见踪影。
一瞧见开阔的野外,两狗子顿时释放了天性,乐得一哄而散。
“嗯,不错,就是这里。”他望着远去的两处交叠的迅影,身体朝右边靠拢,显得很亲密,“怎么了晏老师,你似乎对这件事格外上心呢?”
“抱歉,太明显了吗?”晏晚君作势扶了扶眼镜,说,“霜,我忽然发现有趣的一件事,就是……你特别好像喜欢唤我‘老师’这个称呼。”
宋停霜自己都没察觉,“是吗?”
“嗯,千真万确。”
说完,他单手撑着车门俯下身,眼里闪烁的动机难以名状,直勾勾盯着身下。
“就这么喜欢吗?嗯?”
臂弯下的宋停霜迎上笑容,眼神里带着男人之间炽热的挑衅。
“那晏老师,您觉得呢?”
下一秒,他也学着晏晚君靠了上去,贴着对方利落的下颌线,一字一顿道:
“你猜对了,我、最、喜、欢、‘老、师’、了。”
字句随着气息淌入大脑,宛如烧水壶彻底沸开冒出的水汽。
烫的要命啊。
“走吧,这边~”
气息疏远,灼热的水汽渐渐退散,在耳垂周围烫出一圈红印。
伫在原地的晏晚君还垂着身子,稍乱的发梢下,车窗前的那张俊脸缓缓勾起几抹笑意,表情仿佛在细品。
“来了!”
他跟了上去。
“这里的风景真是不错,我竟不知道桐阳市还有这样的胜地。”
野山下,狗儿在前面跑,带着风在麦田中不断穿梭,相互追逐。两人在后面双手插兜悠悠漫步,谈笑风生。
肆意的风扬起穗儿,萦绕在整片原野。
宋停霜嘴里叼了根野草:“其实这里以前是一片很大的麦场,依山傍水,一旦到了秋收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成熟的麦黄,盛大又狂野。现在这个时令估计能看到不少弯腰割麦的身影。”
说完他吐了出来,“不过现在,这里基本全荒了,麦子也没了。哪里还能见到点人影呢。”
晏晚君:“没有人影吗?”
“现在不就有吗,有我,也有你,难道不够吗?”
“那倒也是。”
“还是说?”对方话锋一转,闷声道,“你不会希望和我野|战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吧?”
宋停霜啼笑皆非:“你在说什么啊哈哈哈!”
“难道不是吗?”
“我怎么感觉你变了呢晏老师?”
谈笑间,脚步声停了下来。
说话声谢幕,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到尽头处一所不算醒目的房屋上。
晏晚君:“所以,现在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宋停霜看着面前的屋子,兀自靠近,万千情绪在脑中呼啸而过,交织成一声复杂的长叹。
“这里,是我老家。”
他明显噎了一下,抬头补充道:“是以前我们所有人的家。”
门板早已脱落,露出陈年的铆钉。泛黄的墙瓦处处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前堂杂草丛生,却还能依稀辨认出路。
“晚君,你应该感到匪夷所思吧?”宋停霜又留给晏晚君自己的背影,“很莫名其妙吧,一个平素相交一般的人,却会打着出游的名义带你去参观他的老家。”
片刻,坚定的语气从后方传来,不久落地在他肩旁。
“不会。”
“霜,说实话,我其实特别开心。”晏晚君搭上宋停霜右肩,掌心隔着衣料轻抚着。
“至于为什么开心,不光是因为我作为旁观者的亲眼参观了你童年的环境,你的生活,更加是因为惊喜于你能够主动来找我这一点,老实说……我本身不是一个对友情特别渴求的人,也没有很强的社交欲望,但唯独对你不同,每当多了解你一点,不知怎么心底的渴求的也就越强烈,所以我总是希望能在你身上得到更多,更多。”
晏晚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自从发现你在教室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一阵麦浪裹挟着穗子恰好拂过,细碎的杂声编织成缠绵的情话,点点洒洒。
“况且,霜。”他凑近又补了一嘴,神色认真,“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只是相交一般,既然‘萍水相逢便已是琴心先许’,那你我二人相识至此,难道许得仅仅是‘琴心’吗?”
哪是什么“琴心”,分明是段风月。
宋停霜平静的胸膛里钻出这个想法,他看向晏晚君,神情柔软得像绵密的蜜糖吻过玫瑰花瓣,又在与对方对视的那刻和水化开。
“谢谢你,晚君。”
晏晚君也笑了,拍了拍他道:“谢什么,都是朋友。”
“跟我来吧,我带你参观。”
宋停霜没带晏晚君进屋,反而沿着墙旁的石路,绕到了房屋的背后。
那是一隅与周遭并不相称的景致,水声潺潺,树荫成林。偶然叶子纷落,深秋的波纹便沿着河道流往山下。
“以前这坡上是个水库,好像是叫什么……澄阳水库来着,没想到现在竟然还在。”
他缓缓走上去,脚步停留在河流旁一截枯木前。
枯死的老木早已长出了新芽,断面却异常平整,感觉像是被谁用斧子一下砍断的。
宋停霜:“这里原本是棵桑树,是我外公种的,咱们村从前有个习俗,说是门前门后不能种桑树,可偏偏他老人家以前什么邪都不信,犟这说非要在这种。”
他伸出手,指尖触摸着断面处年轮上粗糙的质感,眼底闪过几分悲凉。
“唉,本来有可能存活到现在的,只可惜中途又被我外公亲手砍了。”
身后的晏晚君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浮起不好的猜想。
在桐阳市的方言体系里,“桑树”谐音“丧事”
至于是何原因,或者说发生了什么事而非要砍下这棵“桑树”,恐怕——
晏晚君没再敢想下去。
“想起来,旁边还有一棵柿子树,应该还在,在河岸边。”木桩旁,留有一条通向河边往下的石阶,宋停霜顺着走下去,“晚君,你吃柿子吗,我摘一个给你尝尝。”
“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用劳烦你了。”
等晏晚君走下时,眼前便多了个黄灿灿的柿子,他于是也不再推脱,微笑接过:“谢谢。”
“你尝尝,应该挺甜的。”
当着宋停霜的面,他吮了一口,清甜的汁\水从果皮破开,浸入口腔,在唇齿处沾上橘红的印记。
宋停霜还在打量着他,忽然发觉这人连吃东西都有种迷人的观感,仿佛他咬的不是柿子,而是美酒,是蔷薇,如此芬芳,如此醉人。
晏晚君露出尖尖的虎牙,“嗯,很不错,你也尝尝。”
“哦,甜就好。”他躲开视线,抿了抿嘴角的涩味,说,“等等哈,我顺便摘几个拿回去给秋——”
倏然间,上方的草丛中,几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至跟前,打破了下方宁和的氛围。
某根触动的神经蓦然扎醒,宋停霜这才想起了什么,暗叫不好,忙喊道:
“别下来!卉卉!!”
只是,他这话喊得有些晚了。
话音刚落,晏晚君后背忽然徒增两股推力!重心骤然失去,他身体顺势顿时前倾,一把扑向了宋停霜。
“晚……唔!唔——”
还没反应过来,宋停霜只觉唇瓣措不及防贴上了某种温热的触感,脚底一滑,便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
“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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