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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母令仪
『越是完美的傀儡,越会在某一刻挣脱丝线。——周予淮』
☆
周予淮推开办公室的门。
周令仪已经坐在主位上,等了他二十分钟。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指尖搭在茶杯边缘,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
听到门响,她缓缓抬眼。
目光像一把薄而锋利的刀,无声地剖开周予淮的西装,刺进他的心脏。
“坐。”
周予淮反手关上门,走到她对面坐下。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领带系得端正,袖口处,许昭宁送的那对银质袖扣微微反光。
“昨天去哪了?”周令仪开门见山。
周予淮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袖扣光滑的表面,“看完心理医生,回家睡了。”
“睡了?”周令仪冷笑一声,“睡到连你妈的电话都不接?”
周予淮沉默。
“予淮。”周令仪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你知道昨晚来了多少人吗?林家的长辈,还有董事会那群老狐狸……”
她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针。
“所有人都在问,周家的继承人去哪了?”
“我很累。”周予淮抬头,直视她的眼睛,“心理医生说,我需要休息。”
周令仪神情一滞。
这是周予淮第一次用心理医生当挡箭牌。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爸当年也总说累。”
她的话音极轻地顿了一下,“后来他死了,就再也不用累了。”
周予准的指尖猛地收紧。
“周家三代单传,到你这一辈,只有你一个。”周令仪继续说,“你外公把家业交到我手上时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周家的血脉,绝不能断。”
周予准当然记得。他从小听这句话长大,听得耳朵起茧,听得梦里都是外公那张严肃的脸。
周家祖上是书香门第,后来转做实业,家规森严。到了周母这一代,更是将规矩二字刻进了骨血里。
周令仪是周家独女,生来就是继承人。
她从小被教导,血液里流淌的不是温情,而是责任。周家的产业、声誉、未来,全都压在她一个人的肩上。
她学会在董事会上冷静裁决,在宴会上游刃有余,在每一个需要她的场合完美无缺。
唯独没人教她,该怎么做一个有温度的人。
二十岁那年,她嫁给沈知远。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足够“合适”。
家世清白,能力出众,性格温润,能完美融入周家的版图,却又不会威胁到她的掌控权。
婚后第三年,周予淮出生。从第一声啼哭开始,他就被冠以“周”姓。
这不是选择,而是注定。
他是周家的血脉,是周令仪最精心雕琢的“作品”。
三岁学钢琴,七岁读金融,十二岁出席社交场合,她不允许他有任何“不完美”的倾向。
他喜欢画画?颜料被锁进储藏室。
他想学天文?望远镜被当成装饰品。
他偷偷养了一只流浪猫?第二天,猫消失了。
“周予淮,你是周家的未来。你必须完美。”
而沈知远,那个本该是“父亲”的男人,只能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点点塑造成另一个周令仪。
直到某天,沈知远也消失了。
周予淮记得那天的雨很大。她把他关在书房里,逼他背完一整本《商业谈判法则》,才轻描淡写地说,“你父亲不会再回来了。”
他没哭,也没问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在周家,“软弱”和“多余”的情绪,都是不被允许的。
就像他的名字。
予淮。
“予”是给予,“淮”是淮水。
周令仪说,这名字寓意“上善若水,润泽万物”。
可没人知道,夜深人静时,少年周予淮曾翻遍古籍,才发现“淮”还有另一层意思。
淮,别也。
分离,决裂,不可挽回的失去。
就像他注定被切割的童年,注定空洞的人生,和注定无法逃脱的、名为“周家”的枷锁。
-
“年前嘉怡就回国了。”周令仪忽然转了话题,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该把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清理干净了。”
周予淮喉结微动,“我没有‘莺莺燕燕’。”
“没有?”周令仪挑眉,“那这个袖扣是谁送的?”
周予淮没想到周令仪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一个朋友。”他平静地回答。
“朋友?”令仪轻笑,“予淮,你从小到大,有过朋友吗?”
周予淮沉默。
确实没有。
他的童年没有肆意奔跑的午后,只有日复一日的钢琴、奥数和马术课。
少年时被送进私立寄宿学校,身边围绕的都是贴着家族标签的同学。
成年后更是一头扎进商场,连能一起喝酒闲谈的朋友,也寥寥无几。
“嘉怡是个好姑娘。”周令仪的语气缓和了些,“林家和我们合作多年。你娶了她,对你,对周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周予淮忽然很想笑。
最好的选择?对谁最好?
对周家?对林家?还是对他周予淮?
“妈。”他轻声问,“您爱过父亲吗?”
周令仪的表情瞬间凝固。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爱?”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爱能当饭吃吗?爱能撑起周家的产业吗?”
周予淮看着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想起父亲去世那年,他十二岁。葬礼上,周令仪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挺直腰背站在灵堂前,接受所有人的慰问。
那天晚上,他偷偷推开主卧的门,看见周令仪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攥着父亲的照片,指甲深深掐进相框里。
那是他唯一一次见到周令仪失控。
“下个月,嘉恰回国。”周令仪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希望你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予淮没有回答。
周令仪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对了,你外公下周回国。”
周予淮猛地抬头。
“他老人家想见见你。”周令仪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别让他失望。”
-
门关上了。
周予淮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上的“H”,冰凉的金属几乎要被他捂热。
许昭宁的脸浮现在他眼前。她低头他戴上袖扣时微颤的睫毛,她被他吻得泛红的耳尖,她在温泉池里靠在他怀里的温度……
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裂。
手机震动,是许昭宁的消息。
【许昭宁】:晚上想吃什么?
周予淮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回复。
【周予淮】:你做的都可以。
发完消息,他想起昨晚在度假村,许昭宁靠在他怀里看星星,指尖轻柔地抚过他微蹙的眉心。
“这里总是皱着。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他当时没有回答,只是用一个落在发顶的轻吻,藏起了所有纷乱的思绪。
可此刻,一股冲动却汹涌而至,他想对她和盘托出。
许昭宁,你怕黑吗?
如果不怕,你愿意陪我走进那片无边黑暗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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