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味海雾

作者:十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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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袁升柏说:“我刚才只是随便问问,暂时还不分。”

      沈越像一个有足够耐心陪小孩子玩闹的长辈,闻言只是点头,说:“好。”

      月亮看够了,聊天聊出一肚子的气,袁升柏回到卧室,把沈越往床上一推,就吻了上去。沈越生病没有痊愈,但兴致还好,出奇地配合,袁升柏弄进去的时候,闷声闷气道:“你要给我生小孩。”沈越仰着下巴,闭着眼不知有没有听清,只从嗓子眼溢出一个“嗯”字。

      袁升柏看着他泛红的脸颊,片刻后俯身,吻了下他皱起的眉心,说:“我有一点喜欢你。”

      其实,不止一点,也不止喜欢,但是,但是。

      袁升柏看着他,有点慌乱,也有点难过,他像亲吻花瓣上的露珠一样亲吻沈越的鼻尖,用近乎绝望的语气地说:“你要是女人就好了。”

      沈越缓缓睁开眼,说:“没有这个假设,现在这样,挺好的。”

      “因为喜欢的不是我,所以分手也无所谓,是吗?”

      “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会分手,不是吗?”

      袁升柏哑口无言。

      “其实我骗你了,真的很像,我实在分不清,一直把你当替代品,本来也不公平。”

      “到底有多像?”袁升柏很不解,“他也是常青藤双学位硕士?有上千亿家产?年纪轻轻就能做出自己的事业?”

      “没有,”沈越闭着眼呢喃,“他也不需要有这么多光环。”

      袁升柏黯然地问:“你离开这里后,还会继续找他的替代品吗?”

      “不会再有这么奇怪的事,本来我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奇怪?你觉得奇怪,”袁升柏心里发涩,“遇到我……是个错误?”

      “不是,是神迹,只是……”沈越叹了声气,“我不需要。”

      袁升柏闷声道:“你说这种话,让我觉得我当替代品也当得很不称职。”

      沈越轻笑了声,“并没有,虽然有点遗憾,但还是很感谢你。”

      袁升柏半晌没有吭声,最后说:“那你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沈越手臂搭在额头上,似有若无地叹了声气,“我说了,我分不清。”从一开始,爱意就在投射,不真,也不假,就像两条支流汇入同一条河,早混作一团。

      话都已说到这份儿上,其实已经在作告别了。袁升柏只能选择释然,就像他劝每一个前任:认识不过几个月,能有多爱。他只是没有谈过这样的,袁升柏心想,如果以后还能谈到喜欢到想结婚的,应该就会发现,其实沈越也就一般般,根本不值得他纠缠。

      心里建设做完,袁升柏觉得轻松些了,于是说:“明天我带你去办身份证吧。”

      沈越沉默半晌,说了声“好”。

      在系统中录入好面部和指纹信息,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示意已办理成功,袁升柏留下邮寄地址后,踩着夕阳出了政务大厅的门。他看着先一步出来并在路边等待的沈越,笑着问:“里面是有毒气吗?一刻也等不了?”

      沈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转过来脸,没什么表情地说:“有点头晕,想吹吹风。”

      “别吹了,赶紧上车吧。”袁升柏给他拉开车门,“回去再约医生看看,一场小感冒拖这么久,你这副身体也是够难伺候的。”

      沈越弯腰坐进去,系上了安全带。袁升柏绕过车头,打开车门也坐进了驾驶座,他习惯性转身要给沈越系安全带的时候,发现已经系好,动作一时顿住。沈越看着他,问:“怎么了?”袁升柏笑了下,说:“我发现,跟你在一块我净做些没头没脑的活。”

      “什么?”沈越不解。

      “我都很少帮袁恩满系安全带,”袁升柏说,“但是我一次没给你系上,就觉得少做了什么。”

      沈越也低头淡淡笑了下,“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袁升柏心像被揪住,胸腔里缓慢地释放酸涩感,他手握着方向盘,静静地坐了会儿,半晌后才启动车子。

      “谈恋爱嘛,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目视前方说。

      沈越似乎也想往下聊几句,不过脸色看着发蔫,精神不是很足的样子,于是靠着椅背没再出声。

      袁升柏空只手出来打开储物盒,从里面摸出两颗山楂,“让人新鲜采摘的,你需不需要?”

      沈越说了声“谢谢”,接过红色的小果子握在手心里。

      袁升柏其实很想问他老家住在哪里,问他之后是回老家去,还是到什么别的城市。但是已经被拒绝过一次,内心的边界感让他无法再开口。其实,他也不想听到回答,答案越具体,越能证实分开的距离,让人烦躁。

      “后天是袁恩满的生日,她在学校庆祝完,晚上回来还会再操办一场,你想去哪里玩?”

      沈越说:“这个应该要询问她的意见吧?”

      “按她的意见,那我们一整晚都睡不了了,周四上午我还要出差,飞机上我睡不安稳。”

      “为什么,害怕飞机掉下去?”沈越罕见地开起玩笑。

      袁升柏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说:“哎,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小飞机觉得自己很孤独,它想跟星星做朋友,飞行员叔叔知道后,给它装上了漂亮的彩灯,小飞机非常开心,飞到半空中跟星星说:“你们看你们看,我也会眨眼睛了!””

      袁升柏说完,没见沈越有什么反应,不禁觉得有点过于幼稚了,自己打着圆场说:“就是觉得有点可爱。”

      沈越忽然蹙着眉头回忆,有点迟疑:“我给你讲过这个故事吗?”

      袁升柏愣了下,转头看他一眼,“嗯?”

      “这是我哄我老公时随口编的,上次在星星河,我也跟你说过吗?”他实在是有点记不清了。

      袁升柏第一反应是:得了吧,你那脾气哪有哄人的时候。但是随即脑海中忽然浮现几个零碎画面,让他似乎远远地见证了那副场景。

      袁升柏觉得记忆乱糟糟的,理不清,他随口道:“可能吧,我也忘记是在哪里听来的了。”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捕捉到,沈越就那么自然地说出“我老公”,仿佛已经彻底与他分清了界线,袁升柏承认自己有点呷醋,同时也唾弃自己上赶着当替身的心思。

      时间也差不多到放学的时候了,他们顺道去接袁恩满,车子停在学校旁时,袁恩满才发来消息,说社团有活动需要耽搁半小时,他们只好自坐在车里干等着。

      沈越扭头看着窗外,沉默很久后,突然说:“我真不记得跟你说过那个故事了。”

      袁升柏没想到他还在为这个小事纠结,忍不住笑道:“难道你还能记得说过的每一句话啊?我读书时记忆力奇好,也挡不住现在总把梦和现实搞混淆,再说,那晚你还喝了酒。”

      “是么?”沈越将信将疑,“但……”他没有说下去。

      袁升柏手指拨了拨他的耳垂,胳膊搭在他肩上,说:“有什么好琢磨的,我做梦做得天天以为我是跟你从小一块长大的,整天为袁恩满不是弟弟感到遗憾,你说好不好笑?”

      他本意是想逗沈越开心,但是沈越根本没有听进耳朵,依旧一副发怔的神情。

      “唉,”袁升柏又拨了下他的耳垂,说:“别想了,陪我聊会儿天,又不是什么要紧事,重复的话对我说一遍,就这么让你接受不了?”

      沈越摇摇头,垂着眼解释:“不是,只是有点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哄他。”

      袁升柏明白了,这是在怀念前男友呢,忍不住醋溜溜地嘲道:“因为你怕他挨揍,死活不肯让他独自回老家出柜呗。”

      沈越霍然抬起头,皱起眉:“你说什么?”
      袁升柏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乱猜的。”

      沈越直直地盯着他,像是在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艰涩得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会知道?”

      袁升柏心砰通砰通直跳,一瞬间安静的车厢里净闻呼吸声。他隐隐约约好像知道有点不对劲,一时间还没办法梳理出来,但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深挖下去,不然一切都要脱轨了。

      “我真是乱猜的。”他装作若无其事道,内心却丝毫无法平静。他越想忘记脑海中的画面,那副温馨的场景越是浮现得具体,并且,那个音容相貌一团模糊的“前男友”,也渐渐具化成自己的模样。

      自从遇见沈越后,这种事频繁发生,但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合理化这些不对劲。谁还没有把自己想象成某个事件主角的时候呢?他承认自己喜欢沈越,一见钟情,所以把这种“记忆的错乱”归结于他自己不满代替品身份,潜意识里想要取而代之,也说得过去,不是吗?

      沈越却不相信,他揪着问题不放,像抽丝剥茧一样追问:“你会梦到我?梦里是什么场景?”

      袁升柏模棱两可道:“乱七八糟的我也记不清了,梦嘛,一清醒就忘了。”

      “可是你说你梦见和我一起长大,也不算完全忘记吧。”沈越慢慢地说,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似乎怕惊动什么。

      袁升柏叹了口气,“也就只记得这个了,又不是很精彩,谁会刻意去记梦里发生的事啊。”

      “一点都不记得吗?”沈越轻轻地问,平静的神色里藏有偏执。

      袁升柏不看他的眼睛,似乎回想了下,然后恍然道:“你总是连名带姓喊我。”喊的不是老公,也不是别的名字,一直喊的都是“袁升柏”。

      袁升柏顿时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抓住这一点打趣道:“偶尔有时候也喊“阿升”,我问为什么不喊“阿柏”,你说听起来像差了辈,不想让我占便宜。”

      沈越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怔怔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

      袁升柏被他盯得不自在,低头瞄了眼那只因为用力导致骨节凸出的手,抿了抿嘴,问:“你怎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喊你的名字吗”沈越艰涩道:“因为我老公……也叫袁升柏。”

      袁升柏瞬间地睁大眼睛,浑身像触电一样,下意识猛地甩开他的手,急忙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被甩开的手重重砸在中控台上,沈越像没知觉一样,缓缓收回来,捂着被磕红的手背,慢慢地说:“我从小身体不太好,我爸过世很早,家里最困难的那段时期,我妈打算带我一起寻死。她杀了家里养的鸡,炖了鸡汤,香味飘得很远,把我老公勾过来了,那时他才六岁,还没上学,抱着奶粉罐来到我家,兴致勃勃地说带我去买江米棍,他揭开奶粉罐的盖子把钱倒出来,攥在手心里给我妈看,我记得很清楚,总共是一块三毛钱。我妈那天在我们面前哭了很长时间,什么话也没说,后来那锅鸡汤,谁也没喝,连肉全部倒在坑里埋掉了。再后来,就是借钱,到处借钱,带我去大城市看病,换不同的医院,吃药,打针,比同龄人晚两年才上学。在学校合不了群,被孤立,被针对,每天都很难过,只有我老公从县城回来的那天,心情才会好一点。后来读初中,读高中,读大学,一直到读完研究生,都有他在身边陪着,日子才好过很多。水到渠成地在一起后,回到家跟双方家长说了这件事,波折也有一些,不过还好,总算渡过去了。我们各自有了工作,买了套八十平米的房子,有辆车,他每天接送我上下班,一切都很稳定,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他出差,陪客户在海边散步时,去救一个被浪卷走的小女孩。”

      说到这里时,沈越终于停顿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这么一大段,胸腔里的氧气都已耗尽。“警察说,遗体未能找到,我和我妈,还有他父母,在那座海滨城市待了三个多月,什么消息都没有。我妈带我回老家后,因为当时,我精神出了点问题,按照处方在吃药,所以记不太清那两年在老家是怎么过来的了,也忘了我妈同意我离开前,跟我说了什么,有没有哭。可能我就是来讨债的吧,真的很对不起她。”

      “那你回去不就行了吗?”袁升柏不耐烦道,“跟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意思?谁知道哪些是你发病臆想出来的?”

      沈越失神地盯着手里的山楂果,缓慢道:“你没有听出来吗?我自杀过,已经回不去了。”

      袁升柏悚然一惊,浑身都打了个冷颤,脱口而出:“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在这里醒来后,我的病情已经很平稳了,不需要再干预。”

      袁升柏皱着眉有点生气,心砰通砰通跳很急,他有点语无伦次:“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也不感兴趣,以后不要再提这些,我不想听。”

      “你不相信吗?”沈越垂下眼,忽而淡淡弯起了嘴角,继而眼泪落下来,“好像……确实匪夷所思,所以我觉得从遇见你开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只是我做的一场梦。”

      袁升柏拧起眉,沉着脸不再说话。

      他一点也不想相信,但陌生记忆像潮水一般,没有任何预兆地涌进脑海,他毫无抵挡之力,只能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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