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意惹春烦

　　她瞧了眼月色，皎白无瑕，墙外是热闹的街区，酒客们推杯换盏，书生倚栏，对月吟哦，洛川城的夜晚开始了。

　　墙外水声潺潺，乌篷船橹声伴着歌女的吴侬软语，顺着河道漫开。

　　她撇了眼一旁的迟知许，面色镇定地开口道：“时候不早了，齐捕头，这人暂时先关在璇玑阁吧，我派人守着，以免暴露。”

　　迟知许走上前，面无表情地一把拎起地上的人，淡淡地说道：“林郎中，交给我吧。”

　　说罢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林枝意皱眉看了眼有些不解，疑惑地问道：“怎么？”

　　他抬手指了指林枝意手心包着的丝帕，林枝意这才反应过来，把丝帕抛给了他，她与齐默凡便匆匆从侧门离开了璇玑阁。

　　迟知许紧攥着手中的丝帕，指尖摩挲着丝帕一角针脚崎岖的白色梨花。

　　他一掌敲在那人的后颈，打晕了扔进柴房，拍了拍手上的尘灰。走到院中，对着西南角吹了个口哨。

　　一个黑衣人“蹭”的从隔壁酒家的屋檐跳下，单膝跪地，左手放在胸口微微颔首，细声道：“主子，有何吩咐？”

　　迟知许朝着柴房那使了个眼色，淡淡开口道：“看好他。”

　　他换上一袭墨衣，足尖轻点着璇玑阁的瓦片，借助内功轻轻一跃，如同寻常落叶般，落在花涧坊的屋脊上上，屈膝蹲下。

　　找准大概位置后，屏住呼吸，眯着眼，手指缓缓挪开了一片青瓦。

　　“滴答”一滴水珠落在林枝意的窄肩上，她抬眸看向房梁，心中暗自吐槽：这花涧坊生意这般好，也不花些银两修缮下屋顶，都漏水了！

　　旁边的夫人拎着丈夫的耳朵，手指着他的鼻子，大声怒骂着：“你可真行啊！跟老娘说晚上去鸳湖捕鱼，结果每天在这混，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旁边几个男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林枝意侧耳听去。“哎，刚刚那几个人穿得好奇怪啊?”

　　另一个人压低声音说道：“听上酒的小厮说是东瀛人。”

　　说罢立即有人反驳道：“听他瞎吹吧。律例可规定了'外邦人不得于城内擅行贸易，游乐诸事'，怎么可能会在坊内”

　　“那可不一定，谁不知道这花涧坊是虞...”他瞄见齐默凡不善的眼神立即收了声。

　　齐默凡走到了几人前面，一个尖锐又谄媚的笑声传来：“哟，二位客官，里面请！两位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吧，我是这的掌事，红姨”，一女子步履匆匆的扭着胯，拿着个手绢就迎了上来。

　　她身上的脂粉味极重，来就往齐默凡身上靠，另一只手则准备挽上林枝意的衣袖。

　　林枝意一个侧身大步向前，躲开她的触碰，玩味地瞧着花涧坊中的布局，她踱步绕过山水屏风，便看见一条人工做出的水流，上面还飘着荷叶样式的托盘。

　　水流上的荷叶，承载了一坛坛的小酒，利用水流流到每个酒桌前，酒桌摆作一圈与挑高的戏台隔水相望，屋脊上垂挂下的绸布落到戏台的两侧，四周立柱上雕刻着花卉纹样，一块幕布垂在中央。

　　戏台前四只叼着铜钱的蟾蜍雕像便是水流的来源，戏台前一汪静水中漂浮着点点星光，细看是一盏又一盏莲花琉璃灯。
　　林枝意悠悠地说道：“哟，这还有演出呢？”

　　身后的齐默凡向后撤一步，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在红姨眼前晃了晃，直接道：“给我们找个上好的位置，再上两坛好酒。”

　　红姨的眼珠紧紧盯着银两，连连点头：“这就给二位安排。”说罢，手绢一甩转身就去安排。

　　她边走边喃喃道：“面对老娘这花容月貌，都不动心，死男人！”

　　林枝意一脸嘲讽地看着齐默凡，看着他吃了苦杏似的表情，调侃道：“齐公子，眼光不行啊。”

　　齐默凡一把揽过她的肩，侧身耳语道：“怎么。林郎中喜欢？”

　　二人这勾肩搭背的样子还真像是天天混在一起的酒肉朋友了。

　　没等多久，红姨便回来了，她带着二人走到舞台的西侧落座，林枝意抬眼瞧了瞧他们的位置算不上差，但也不是最上座。

　　不过胜在此处可以纵览全局，他两便也没计较。

　　只听“砰”一声的锣鼓响，一个穿着青色短褂的男人立于厅中。他一双细长的吊眼透露着精明，眼珠滴溜一转，扯开嗓子沙哑地吼道：“开场！”

　　那一瞬，众人眼前的戏台烟雾升腾，如纱般遮住酒客们的视线，轻轻嗅去还飘散出一股浓郁的桃花香。

　　齐默凡剑眉微簇，桌下的食指轻轻探向了绑在小腿外侧的匕首上。

　　林枝意看着他这番紧张的神情，勾唇一笑，手指勾来流水中飘来的酒坛，准备给自己满上一杯。

　　忽然，一阵悠扬的古琴声从迷雾中传来，如同烈阳下的清泉般沁人心脾，却只闻其声并不见其人。

　　旁边桌几个等不及的酒客，伸长了脖颈想要一睹这洛川城第一名伶苏柔儿的芳泽。

　　这时，似是有一粉黛色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只听“刷”的一声。

　　寒烈的银光劈开酒客们面前的薄纱，她踱步轻移，缓缓现身，两手各持一柄短刀。脚尖轻点，一跃而起，动作行云流水，刚劲有力。

　　女子的下半张脸被面帘遮盖，在金链的闪烁下熠熠生辉，这反倒给她更添一丝神秘。

　　随着她轻巧的舞步，古琴也从悠扬绵长转而凌厉激昂。

　　身后弹琴的人的一身水绿色长袍，莲花玉冠高高束发，手指轻拨着琴弦，注视着前方朦胧的身影。

　　一曲毕，二人附身感谢，坊内先是一瞬寂静，“铛”的一声锦囊扔在苏柔儿的绣鞋边，那是满满一包沉甸甸的银两，一个接着一个都在往台上扔。

　　二人只是缓缓起身，没做任何停留的退下戏台。开头的青褂男人上台，附身抱拳，谄媚地感谢着几位爷的赏赐。

　　林枝意偷瞄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二楼，她起身准备跟上。

　　旁边的齐默凡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林兄，酒还没喝就要尿遁了吗？”

　　他眼眸斜向远处的护卫，示意林枝意不要轻举妄动。

　　林枝意这才瞧见，坊中各角都有几人直直地看向这面，将坊内所有人尽收眼底。

　　二楼的雅间都挂着竹帘，帘布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却不见有人在廊下守着。最东头那间的窗纸透着昏黄的光，隐约能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只是被窗棂挡着，辨不清在讲些什么。

　　楼梯口的灯笼晃了晃，照亮了阶上的青苔。旁边摆着的两盆兰草叶片上积着层薄尘，看着有些时候没人打理了。

　　她撇开齐默凡的大手，将酒碗拿近，却没有倒酒，只是淡淡地道：“齐公子，此酒甚烈，恐伤肝木，林某还是不喝了。”

　　齐默凡闻言，立马放下了嘴边的酒碗，轻扣在桌上，疑惑问道：“林郎中何以见得？”

　　林枝意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脚边，流动的泉水，现下还不能妄下定论，得找到证据。

　　想到如今自己是男儿身，她随手想抓了个路过的小厮，问道：“上次我来，记得乐师是俩个人啊，怎么今日就一人奏乐。”

　　小厮一脸茫然地抱着手中的托盘，答道：“什么？...嗷！你说的乐师是阿佳和阿涛吧，他两早就不干了。”

　　林枝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望，遗憾道：“为何啊？”

　　“还不是得罪了...刘...”小厮刚准备继续开口，红姨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重重的一掌拍在他后脑：“又在这偷懒，还不赶紧去干活，小兔崽子！”

　　小厮吓得一哆嗦，捂着脑袋，猫着腰就跑了。红姨转过脸来，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满脸堆笑讨好地问道：“二位公子，可还喜欢我家的酒？”

　　齐默凡并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问道：“我二人还有几个好友要来，可否给我们换成楼上的包间？”他指了指楼上未亮灯的雅间。

　　红姨打量了二人几眼，她有些为难，眼睛滴溜一转，抱歉开口道：“二位爷，这...楼上的雅间得预定，今个都订完了。”

　　她抬手指了指，边上皆是满座的酒桌，轻声道：“就连您这位子，都是我瞧着二位颇有眼缘，去疏通才有的，您可别难为小女子。”

　　此时，刚刚喧闹的花涧坊中忽得一片寂静，刚下台的苏柔儿这时从东侧出现了。

　　身后跟着两个黛色柳裙的侍女，一人端着一个酒坛。苏柔儿带着盈盈笑意，秀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款步走向下一桌

　　她梳着随云髻，鬓边插着一支点翠步摇，珠翠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在脸上映出细碎的光。

　　眉毛弯弯的像远山，眼尾微微向上挑着，眼角点了点胭脂，看着很明艳。嘴唇涂着绛色口脂，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梨涡，下颌线条却有些利落，让她看着既娇俏又精神。

　　她穿着娇俏，声音却清脆悦耳不失大气地说道：“多谢几位爷捧场！这酒柔儿干了！助各位前程似锦，财运亨通！”

　　倒酒的样子轻柔，眼里却带着几分不卑不亢的神色。

　　如此美人在侧，总有人喝多了毛手毛脚，刚才最先赏钱的商贾拽住了她的衣袖，只见她笑容不减，声音温柔地说道：“公子您喝多了！”

　　但转头那人就被几个护卫“请”出了花涧坊，林枝意瞧着二楼，命令他们行事的人，便是刚才那个花涧坊的新乐师。

　　他穿着讲究，气质不俗，不像是寻常乐师，刚才红姨的到来也似乎是受他示意，林枝意猜测他应当是花涧坊的真正掌事。

　　林枝意脑筋一转，见众人注意力都在苏柔儿身上，她站起身，对齐默凡使了使眼色。

　　“哎呦我肚子疼，这酒...不行了我要上茅房！”林枝意瘫坐在地上嘴里嘟囔着，她双手捂着肚子，小腿在地上乱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