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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师叔
提到晏青,江湖褒贬不一。
上一代忘归剑主一剑名动天下,有人怜其惊鸿一现,朝露夕散,惊才天亦妒。也有人说她冷若冰霜,妄自尊大,也算是咎由自取。
但对于玉霄仙君,人们的目光总是同情中带着敬仰的。
那日,玉霄仙君抱着忘归剑悲恸欲绝,在云山剑派跪拜三天三夜替其师求情,最终得在旧峰立下衣冠冢,位列祠堂。哪怕一步成仙,依旧披麻戴孝百年,每百年至云山剑派参与其师祭典。其孝心天下诚可鉴!
五百多年过去,上一代剑主的往事如尘埃般飘飘然远去,新一代入云山剑派的弟子,大多只听过玉霄仙君的种种传说。
什么绝世天才,草根逆袭,最后在师父的牺牲下怒而成为史上最年轻仙君。各种风流韵事,各种机缘得道,各类奇珍异宝,一套套话本吹得天花乱坠,学堂里的年轻弟子早已倒背如流,崇拜仰慕不已。
哪怕仙君常圣临云山剑派,这些弟子们得见仙君的机会少得可怜,远远在九曲回廊望上一眼绰约仙姿,便能在学堂里吹个十天八天。因此,众人对云山剑派百年祭典期待久矣——这可是能亲眼见到玉霄仙君,还能观摩作法的场合!
“心思不稳,连出剑都软绵绵的!”
剑法长老凌风一扇子打在面前人的手腕上,骤然一疼,那剑“哐当”落地。
凌风长老胡子一吹,更是生气:“连剑都持不稳,下课后再给我挥一百次!”
面前的学子叫苦连天:“拜托了长老,今日下课后有玉霄仙君的盛典,学生们可是期待好久了!”
凌风长老也不算不通人情,只淡淡地说:“既如此,那晚间来找我挥两百次。”
虽然加练,好歹没误了时辰,面前的学子露出一个苦笑。一个闹剧,让周围一圈的人都噗呲地偷着笑,碍于长老威严没有笑出声。
眼看着长老走到自己面前,闻鹤忙振作起精神,凝神出剑。
凌风长老满意地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他黑眼圈浓重,忍不住叮嘱:“怎么,是掌门又让你加练了?哎呀,这个年纪,还是要好好休息啊。”
闻鹤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来,你,来跟你闻鹤师叔好好学学!”凌风长老转过头去叫那弟子过来,那年轻的弟子却有些尴尬,不似面对同龄人那般自在,拘谨地走到闻鹤面前行了一礼:“师叔。”
被唤作师叔的闻鹤点点头,开始一招一式地教他比划。
二人分明是同样年纪却差了一辈,只因为掌门闻照野老来收徒,所以他在辈分上比同届的弟子凭空高上一辈。
闻照野有言,此子天赋异禀,可教也。果不其然闻鹤一年筑基,三年熟读十本剑法,次次宗门大比都是第一。有此天赋,又有第四代承影剑主的名声在外,闻鹤被全宗门寄予厚望。
他自幼早熟,行为举止端方,绷紧脸皮的样子又让同辈多生一层敬畏,态度也不敢随意。也因此与同龄人分明一同习剑上课休息,却总玩不到一块,常常独来独往。他也落个清闲,每每一人去后山游玩。
一式舞毕,闻鹤忍住了一个哈欠。
昨夜夜深,他正欲和衣睡去,却听到有人敲打自己的窗户。开窗才发现是常与自己在后山游玩的伙伴,惊得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玉雅琪捂了自己的嘴,娴熟地翻进了屋。
“你……”
“嘘——”
玉雅琪警惕地往身后望一眼,关上了窗。
闻鹤却有如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要知道昨日见面的时候,玉雅琪还与他作别,只说自己要去别的地方了,以后再不回来。没想到今夜人就翻进了自己的屋子。
“晚了一步,今日所有门派的人都到了,护山大阵开启,我出不去!”玉雅琪懊恼地往椅子上一坐,“可我都已经逃了,爹娘一定在四处寻我。我这次,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女孩懊恼地将脸埋入双手之中,闻鹤轻轻地走近,被人戒备地一瞥,他只问:“穿这么少,你冷吗?”
女孩神色复杂又动容,最终埋在他的腰间,痛痛快快地呜咽起来。后来玉雅琪在他的榻上呼呼大睡,而闻鹤在一旁打坐,一夜未眠。
所幸今日有盛典,这日早课后,剑堂那边便放了人,一群年轻的弟子飞快地挤入参加祭典的人流之中,身着白衣的闻鹤施施然落在众人之后。
“走走走!快走!”前面一群少年背着剑,回头望了一眼少年,慢下脚步,拘谨地行了一礼。闻鹤回了一礼,看着他们互相推搡着同伴往前跑去,眼底一片渴慕。
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圆形场合四围都是向上的阶梯,阶梯东面上座是各宗门人物,底下都是看热闹的群众。迟来了的云山剑派少年们更是只能踮着脚尖往席上望,看不大清人,远远看到一人仪表不凡,白衣飘飘欲仙,想必就是玉霄仙君了。
平日偌大的比武场放着一尊破烂的巨鼎,底部焦黑,却依稀能辨出上面精细的纹路。其材质不似凡俗铜铁,烈焰却烧得隐有裂纹。闻鹤观其八卦纹路,料想这是当年断鳌滩一战,封锁邪祟、力挽战局的真火丹炉。
这还是听师父闻照野私下说与他听的秘辛:当年佛门莲宗以无量真身死守阵地,道教九真门玉枢真人按计划布下真火丹炉与九转法阵,由云山剑门以身诱敌捕杀邪祟,封印裂隙。而忘归剑主不慎战陨,一同跌落真火丹炉之中。
前几日真火丹炉的九转真火熄灭,都传是天大的好事,玉霄仙君直言当年真火丹炉困住师傅亡魂,要在百年之后为她超度,于是有此盛会。
唯有乾坤挪移的仙术才能凭空移来真火丹炉,而要启动镇魂仪式,使其残魄“得归九天”,更需要不凡法力。典礼盛大,竟也吸引来了不少纯看热闹的江湖人士,想一睹仙人风姿。
吉时已到,玉霄仙君一道纯粹的灵力击响铜钟,古朴的钟声荡开,原本嘈杂的道场一下安静下来,依稀剩下几声窃窃私语。
一个散发着淡蓝色光辉的宝葫芦在真火丹炉上隐隐成型,一边旋转着一边洒落光辉——这是由纯粹仙力凝成的幻影,灵力如清凉的水汽扑鼻而来,连底下的筑基修士都能感到其中蕴含的澎湃。
一法落,万阵成。
无数散发着金光的阵法在炉底旋转着成型,一层,两层,三层……直到再没人能数得清复杂图案代表的重重法阵。丹炉上的法纹发出一阵强光,最后隐于碳黑。
落在人群之后闻鹤眯了眯眼睛,远远的看不大真切,他又觉得应当是自己看错了。玉霄仙君使的必是上界才有奇阵,哪里是他能看懂的?
紧接着是仪式上各方悼词,大都千篇一律,三门六派都有长老使者纷纷发言献礼,唯有九真门派出了如今的少掌门风入烟——听闻她也是当年第四代忘归剑主的挚友。
那恐怕也是九真门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女性继承人,只见这位少掌门梳着高马尾,一身利落飒爽的行装,一脸等得太久不耐烦的模样,随手把东西往仙君面前一放一拱手,一句话却不多说。
玉霄仙君仍是一成不变的眯眯眼笑着,看不出深浅。
“难怪说二人后来关系不和,看起来确实是闹掰了……”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凭心而论,闻鹤自己看也看出来,二人似乎确实有仇一般。
仪式继续,玉霄仙君又使出扩音术,一瞬间那如清泉般的嗓音传遍了整个场合,人群中原有的窃窃私语也都渐渐平息,众人屏气凝神地听着仙君的讲话。
“多谢各位前来参加尊师祭典,我宁某感激不尽。百年前邪祟大战历历在目,许多能人志士如我师尊者,都为了修真界之存亡而献身,各门派如云山剑派者,奋力杀敌在先,伤亡惨重。
“而今九转真火炼尽邪祟,天下太平,百废俱兴,正是举杯欢庆之时。”
底下传来一群人的振臂高呼,一番话被他说得颇为振奋。
“机缘巧合升仙后,宁某始终放不下修真界的各位,我总想着,我能为大家做些什么……修真界门派林立,百家争鸣,但在百年前,我却看到了不同门派如何融会贯通,合作达到了最终的目标。
“凡间有这样一句话,叫‘世界大同’,大同小异而取大同,也就是说修真界咱们各门各派虽有些差异,却终究为的是一个目标。以前是临危前抵御外敌,那么之后呢?为了一同修炼,一同升仙……
“当然,这只是一个,美好的畅想。但宁某愿意从己做起,今日我宣布,忘归剑第六代继承人,就从修真界的各位中产生!”
一时间,惊疑声冲破了方才的宁静。
看台上各宗门的代表亦是神色各异。
“之后几天,各位尽可站上我云山剑派的比武台。三轮比试后,最终站在台上积分最高者,我将收为亲传弟子,传其忘归剑法,得我忘归剑传承!”
整个场合如同一锅沸腾的水,再也无法平息,在一片不知是惊呼还是欢笑声中,玉霄仙君得意一笑,安安稳稳地坐回他的宝座上。
看着底下拥挤如蝼蚁般的人群,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朝一旁板着脸的掌门闻照野说道:“你看,他们多兴奋,多好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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