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招[娱乐圈][武侠]

　　林栖没有安排正式的试镜场地，她知道沈澄不习惯被挑选的氛围，也不想把他们之间的这场试变成外部审判的一环。

　　但是能让他终于愿意尝试去饰演归山，就像是他真的从那个角色里走出来了，最后她选了清晨，选了山脚去让他尝试这个角色。

　　林栖提议的时候，语气像提散步，非常非常的随意，“我们明天去山边那片老林，你试一试那个浪子走进镜头的场。”

　　沈澄点了点头，没有问为什么。他似乎也知道，如果问要准备什么，那就失去了这场试镜的本质不是测试，而是一场走进去的确认。

　　早上七点，林栖开着她那辆灰色小车，停在郊区那片开发到一半的山脚边。车门打开，草叶上还带着晨露，空气湿润，远处是山路和稀薄晨光。

　　沈澄穿得很简单：一件素白短袖、深灰色长裤，背影和他那天站在镜子前如出一辙，林栖带了一台轻便相机，没有专业灯，没有反光板，也没有收音设备。

　　“你就当没人看。”她说，“就像你平时走进咖啡馆后院那样。”

　　沈澄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他走上前方小径。林栖站在二十米外，没有喊开始，也没有举机拍摄。只是看着他，一步步往林里走。

　　脚步踏过枯叶和碎石，声音极轻，沈澄没看镜头，也没朝任何人笑。整个人像是从画面外走进来，而不是从现实里走进去。

　　他走到一棵老槐树下，忽然停了。风很轻，吹动树枝，也吹起他短发，蹲下身，手指伸出，触到地面一小簇野草。没有人指挥他做这动作。他也没有为了表现而做。

　　只是自然地，像是那里原本就有点什么，他看见了，就蹲下。林栖没说话，手指慢慢按下摄影键，开始拍摄。

　　那一刻，沈澄的背影在取景框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安静。

　　他像极了剧本里那句给他的人物设定，是说归山是那种不曾把事情说出口的那种人，“他有故事，但不说；他不是主角，却入了场。”

　　林栖轻轻吸了口气。她忽然明白，她之所以写下那个角色，就是为了今天这瞬间。不是为了某个脸好看的人来演，也不是为了炫技的武打，而是为了这个谁也不在意的游侠，被谁看见。

　　哪怕只有她看见，哪怕只有她愿意找回那种可能，沈澄站起身，转过身时，眼中有点讶异。

　　“你拍了？”

　　林栖点头，他抬起手，遮了下额角的阳光，站着没说话，她慢慢走近，递给他一瓶水。

　　“你知道吗，”她声音轻得像风，“你刚才那个动作……让我想起你第一次纠正我武术术语的时候。”

　　沈澄挑眉，“左劈挂？”

　　林栖笑了下，“对。那一瞬间的你……不是纠正，是自然，今天也是。你没演，而是把人物带出来，归山他是一个游侠，除了义薄云天，他自己本身的性格就是你的性格。”

　　沈澄喝水的动作停了半秒，低头看她，未曾想到一个角色在她的笔下是这样的贴进他。

　　“那我算不算……试镜通过？”

　　林栖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试一次，我就知道你可以演。” 她话语落下，山林之间安静无声，风吹草动，林栖看着他，他眼中是没说出的一种柔软。

　　林栖回到家时，天色已经转蓝，晴空万里。她拉上窗帘，屋里瞬间就暗了下去，而后也没开灯，只把相机插进电脑，靠着窗边坐下。

　　画面刚一导入，屏幕上就定格在那一瞬：沈澄蹲在地上，指尖轻轻拂过那簇野草，阳光在他身后展开一圈柔和的光晕。

　　画面看起来像一幅画，但不假，像武侠，但不张扬，就是那种未曾想过的，游侠归山后的故事和生活。她按下播放键。影像中没有一句台词，只有风穿林叶的声音，和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林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

　　其实画面拍得没有多惊艳，但更私密的理由是这个人，是她写下“归山”时，脑子里未曾描绘却冥冥之中一直等待的身影。

　　他不是她曾想象的样子，他甚至矮了点，不够符合当代年轻一辈英俊，但是是她这一代记忆里的侠客，本人说话声音也不够有力，还够不上归山的说话风格，但他对自己身体的熟悉度，那种在角色之前，他已活出某段相似经历的气息，让他在没有一句台词的空镜头里，站住了。

　　林栖忽然想起剧本第一页的一段旁白：“归山不是故事的开始，也不是故事结尾。他只是那个走过江湖灰尘和旧梦后，还愿意去为很多人停一停的角色。”

　　她本来写那段的时候，其实是很模糊的。只是觉得故事里需要这么一个角色，一个观众可以靠近但读不尽的存在，但现在，她想她找到了。

　　晚上九点，她打开笔记本，重新检视制作计划表。预算、周期、演员阵容、设备清单、技术团队……

　　平台公司的考量林栖明白，给多的资金支持就意味着要在作品里插手，但是平台提供的演员并不适合这个作品的出现。

　　她想要去拍摄一个汉代前的游侠故事，这本身就没有很强的观看责任，林栖明白现在的很多东西都不如自己儿时时看到的厚重，但是见识过很多好东西之后，她也想去做这样的好东西。

　　《归山》是她写的剧本，甚至为了这个剧本故事更完善，她还陆陆续续把剧本往小说的方向去重新整理，就为了审视这样的故事和角色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对游侠充满好奇混吃等死的男主，总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离开村子行走天下。他就是一种成长的可能性，崇拜，困惑，迷茫，无力，孤独，漂泊，他心里幻想的侠义，变成而力所能及的微小之义，这种故事本来就不需要什么太花哨的东西。

　　只是平台要求增加的内容，甚至在给的男主无法理解角色，无法完成角色的时候还有对“归山”这样核心人物的插手。

　　林栖有点无法接受，终于她答应独立做这部剧，并且在准备这些重新检视制作计划表用于申请梁宇明武侠基金会的投资，如何拿到新的投资就成了她每晚的挑战。

　　原本第一顺位平台投资人已经答应投入第一期启动资金，但前提是，必须拿到一个能挂得住宣传海报的男主，只要那种流量，那种演技表面，妆造不肯配合的流量，但他的粉丝就是最好的下盘基石。

　　但她现在不打算接受这笔投资了，或者说这部作品她不想让流量走进来，说她狭隘也好，看低人也罢，流量理解不了这个故事。

　　【侠不是无所不能，而是即便知道结局，也愿意站出来。】

　　流量的文学常识和知识或许都无法支撑他理解这个故事，更不要说故事里的时代背景。

　　现在趋势就是这样，林栖心里明白，但她已经不想再跟平台去争论这个事情了，完全没有意义，争论多了，惨的还是她的作品。

　　虽然现在已经惨了，原本主角定下来的年轻男演员也跑了，现在什么角色都需要重新找人，林栖咬着笔盖，看着那张表里主演未定那一栏。除了归山定了沈澄，她知道沈澄不是那种能一眼吸粉的类型。也不是什么小红书热门脸、练过演艺科班的人。

　　他只是个练武的咖啡师，一个许久没接触过镜头的替身、没有经纪人、甚至可能连正式合约长什么样都不清楚的人。

　　但她知道，如果这部剧真的要讲身体的武侠，那就不能找一个演会武术的人，而是找一个用身体活出武的人，她把鼠标移到主演那格，打上两个字：沈澄。

　　另外一个角色，她打算找其他科班出身的大学生来试戏，

　　然后她开了另一封邮件。收件人：梁宇明武侠基金会投资人助理。

　　【提案补充】主演选择及风格说明

　　正文中，她写道，“目前主演人选初步确定，由编剧亲自选定并试镜。归山一角该人选为具备十年以上传统武术训练背景的素人，演出风格将强调动作与情绪结合，回归武侠本义。附件为试镜片段视频及剧本大纲请酌情参考。”

　　她附上了那段三分钟的影像。但她没有去等那边的回复。她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定就像她写这个剧本从第一场戏开始，就是为了某种不同于市场的表达，而现在，她找到那个可以承载这个表达的人。

　　深夜，她躺在床上，手机屏幕还亮着。上头是一条未发出的消息：“沈澄，我已经把你填进主演那一栏了。不管怎么样，你也已经进来了。”

　　她没按发送，只是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熄灭，她翻身，合上眼。

　　外头雨停了，风吹动窗帘一角。像夜晚在悄悄许诺，某种慢慢成型的梦，终于开始了第一步。

　　沈澄关掉咖啡馆炉火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他做完最后一轮器具清洗，拧干毛巾，正准备锁门，手机叮了一声。

　　是一封邮件。

　　【镜头试演】回放资料及合作初步意向。

　　发件人：林栖。

　　他心中一凛，不自觉抬头看了眼夜空。雨刚停，夜色清得反常，街灯打在积水里，泛起一点亮色。

　　他靠在门边，点开邮件。正文很短。“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方向，但我觉得你已经走进来了。有些人，是写出来之后才遇到的。视频在附件里，看看吧。”

　　他犹豫了一下，点开那段影像。画面一开始，镜头略微抖动，光线是清晨的山林，有点泛蓝。

　　画面里是他自己。他一边看，一边有种异样的感觉。镜头里的自己没有看镜头，甚至看起来并不知道被拍。

　　可那一刻，他才第一次真正看见自己走进去的模样。比起咖啡馆里磨豆时的专注，又或者面对客人时那种训练有素的冷静，镜头里是一种更原始的身体在做决定的状态。

　　他看到自己蹲下，碰那丛野草的手指慢而轻，像是怕吓到什么，归山武侠动作对他而言是最基础的，完全不需要担心，只有这样的日常才是他的挑战，视频里他没有演，他知道，可偏偏正因如此，那画面才有点像梦里别人替你看见你自己。

　　他关掉视频，手机屏幕黑了一秒，随即跳出一个短信通知：您已被设定为项目《归山》主演归山人（角色名归山），是否确认接受后续沟通？

　　他一下怔住。

　　“主演。”

　　两个字好像突然抽空了肺里的空气，他以为她只是让他试试，他真的没想到，她已经不声不响地、坚定地把他写进了主角一栏。沈澄握着手机，指节有点发白。

　　他不是没想过被拍，不是没想过演戏，但那只是想象，像小时候对着电视胡乱比划的空梦。可现在，这个梦好像突然被人捧在手里，递到他眼前，不是他自己拿来的，是有人替他相信了。

　　他坐回柜台后的小高脚凳上，手里手机还亮着，视频那一帧停在他站在树下的一瞬。

　　心里太多东西翻涌着。有一种近似于暴露的感觉在往上冲。不是羞耻，而是被看穿的某种赤裸。她看见了，她不仅看见了他能演，还把他写进了剧本，还发给了投资人，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把他当成那个人。

　　沈澄低下头，把手机贴在额头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他想起小时候在体校练功时，有一次被拉去参加校内宣传视频。

　　拍的人不专业，他也不擅长配合，最后画面全被剪掉，留下来的只有几个笑容比较标准的学生和几个摆拍动作。

　　那时他就告诉自己，算了，没人真想看你这种练得标准、长得不出挑的小孩。但现在，有人说：“你试一次，让我看看你可以演。”

　　然后，林栖看了，而且决定了。他又翻出那封邮件，盯着那行字写出来之后才遇到的人，他看了很久。像是在对那个十几年前在镜子前比划着动作的自己，轻声地说了一句：“我们，好像终于被人写进去了。”

　　………

　　林栖第二天中午到咖啡馆时，身上还沾着窗帘没干透的味道。她住的那栋老公寓因为前晚下雨，墙角有些返潮，她早上花了一个小时擦霉、通风，又赶着改了一版场景分镜。咖啡馆门推开的瞬间，她整个人几乎是靠着余力向前滑进来的。

　　沈澄在柜台后，低头拉着一杯意式浓缩。

　　林栖没叫他，他也没抬头，但她知道，他看到她了。店里没别的客人。只有他们。

　　她放下包，在靠窗那张常坐的桌子坐下。手掌蹭着桌边，有些凉。片刻之后，一杯咖啡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没有点单…

　　橙皮、黑胡椒，拌着热奶油，入口之前会有一丝烟气。她盯着杯子看了两秒，然后抬头，沈澄开口，嗓音低低的，仿佛隔着一层棉絮：“你说你喜欢带点旧味道的，我试了个配方。”

　　林栖轻轻点头，喝了一口：“像仓库里晒过太阳的书页。”

　　他不说话，只是把杯子往她这边推了推。窗外阳光浅浅，落在两人手指之间。林栖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喉头顺着温热滑下去的那瞬间，她像是听见什么东西咔哒一声，或许是人生的齿轮对准了。

　　她把杯子放下，看着他，“你看了那段试演视频？”

　　沈澄点头。

　　“怎么样？”她问。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酝酿词句，最后他说：“我觉得……有点不像我，又好像，只有那个时候我才是我。”

　　林栖看着他，微微一笑。

　　“这句我收下了，下次放进台词。”

　　沈澄也笑了，但那笑里，含着一点从未有过的拘谨。他用手指敲了敲柜台边缘，又低声道：“我没想过会是主演。”

　　“我也没想过你第一次拍就这样，”林栖顿了顿，“但那段素材，我发给投资人了。他们没回拒。” 林栖没有继续说，但她觉得梁宇明武侠基金会或许也很喜欢这个故事。

　　沈澄看她一眼。

　　“他们没回拒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已经可以开始认真考虑接这部戏了，他们会在收到邮件24h内回复是否考虑接受评估，只要24h内没有拒信，那就是进入评估了。”

　　林栖低头拿出笔记本，翻开一页，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人物动线、拍摄节奏、场景布景预算。

　　她在他面前推开。

　　“我是认真的。不是让你试着玩一把，是邀请你站到这个世界里，活成那个角色。”

　　沈澄垂下眼，静了几秒。

　　他指尖碰了碰那张纸的边角：“你愿意赌我？”

　　林栖笑了笑：“不是赌。我写了那么久，只是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走进来。”

　　沈澄没再说话。他看着那堆笔迹，像看着一场刚刚翻土的田地，等待种子落下。

　　五分钟后，他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准备？”

　　林栖闭了闭眼，有点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会给你剧本第一二集的初稿，你先看角色基本状态。我们接下来要试动作段落的调度，所以这周你得跟我一起做武术设计至少两场打戏你要自己分镜。”

　　“我？”沈澄有些惊讶。

　　“你。”她眼神认真，“我可以写招式结构，但我写不出你身体的节奏。”

　　沈澄没再反对。反而站起身，走到她那桌旁边坐下。他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那我能提条件吗？”

　　“你说。”

　　“我不想当装得像的。我只想演得真实。”

　　林栖看着他，慢慢点头。

　　“你已经在那条路上了，沈澄。”

　　窗外的光稍稍浓了些。咖啡的热气还在升腾。他们的合作从这一天真正开始。可他们彼此都明白这不是一场从零起步的旅程。

　　这更像是两条并行的路径，在写下数十万字的稿纸之后，在拉满筋骨与沉默动作之后，终于有一个交点，悄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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