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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
萧家。
回廊上走过一位粉衣女子,她眉头微皱,几次咬唇,手指在身前绞着帕子,脚步急促间裙摆的锦鲤晃荡生波。
到了梅花宛,那里门半掩,柳扶盈探着头小心翼翼。她平日多在萧煜的玉兰居,未曾到过这些地盘。
“进。”是奎娘的声音。
柳扶盈本就心里发毛,进来之后身体直坠冰窟,站在堂中间,两侧就是高大的刑架,墙面上还整齐挂着各式刑具,鞭子钩子钳子……
面前高大的水墨屏风后面的身影模糊,却黑压压叫人一哆嗦。
柳扶盈扑通一下跪地,声音发颤:“不知家主唤盈儿何事?”
“教唆公子去天香楼设宴,为魏将军庆功的是你吧。”屏风旁的奎娘冷脸厉声,直入主题,“朝廷严查结党营私,萧家从不参与党派之争,你想拉家主下水?”
“不是的!是奴婢央公子去天香楼,但奴婢只是想助煜…公子交贤向上,顺便一睹将军风采,不曾想到这些,是奴婢愚昧,奴婢该死!”
柳扶盈手心发汗,连连磕头,她明明让萧煜保密,还提前离场,未曾涉及藏宝图,还是让这位不悦了。
“大胆!天香楼岂是相贤之地?公子的前程何需你指手画脚。”
奎娘训斥,柳扶盈不断磕头认错。
除此之外,还有细微的落子声,屏风之后静无声息,就这样过了许久,奎娘才再度开口。
“公子怜你,家主才容你在这,你若有旁的心思,休怪家主无情。”
“是。”柳扶盈停下来,眼前发晕却猛松一口气。
脚步虚浮地出门,迎面跑来一个蓝色身影,萧煜急急忙忙扶住她:“盈儿,没事吧?”
“公子,我好着呢。”身后还有眼睛盯着,柳扶盈哪敢有事,额头红了一块也露出笑来。
“我连累你了,回去再哄你。”萧煜心疼归心疼,却没一点办法,对上奎娘视线时就咽了下口水。
梅花宛这般好听的名字,却是萧煜从小怕到大的地方,一靠近就腿肚子打颤。
“阿姐,我来了。”他假装无事,对着屏风干笑了两声。
奎娘只默默站着,无人应答,萧煜认命地跪下去:“阿姐,我错了。”
片刻后前方声音不紧不慢:“往后不得再有私下聚众之事。”
“是。”只是告诫,萧煜一喜。
“还有,你与季家姑娘年后完婚,这期间与柳扶盈注意分寸。”
下一刻男子眉头一皱,哀求:“阿姐,我不想娶她,我只喜欢盈儿。”
萧鸦只将棋下了一半,站起来俯视交错的黑白棋子,笑了:“皇上旨意,由不得你。”
迈出屏风,见弟弟垂头不甘,又道:“季渺之病弱,父母双亡,许能容下你的盈儿,娶回来好好养着就是,别给我惹事。”
萧煜不敢有异,闷声应是,萧鸦抬脚出门,停顿之时语气骤冷。
“沉湎酒色,不辨是非,私下聚众,杖十下。”
“阿姐——呜呜呜!”
萧煜正要起身,突然闪现一个黑影将他摁住,门关上,挡住声声哀嚎。
-
季渺之整整歇了五日,才大致好全。
这些天府内事务皆由元桂处理,倒是没让她操心什么。
只是赏荷宴日期近了,她还得同唐天香筹划营救玫姑姑,身子却不利索,本想再服一粒药丸,但苏衣说什么都不许,只得作罢。
“姑娘,府中一切安稳,只是奴婢有一事……”
元桂来了雁声阁,报了些大小事务,之后的话语有几分斟酌。
“元妈妈请说。”季渺之坐在书案前,核对着账册,一边听元桂的话。
她猜元桂斟酌的是和父亲母亲有关的,果然就听见元桂开口:“清竹院中家主的旧物出殡那日便处置好了,只剩下书房锁着未动。”
“家主生前最常待的就是书房,里头有着家主留下的心血,这些奴婢拿不定主意,特来请示姑娘。”
清竹院,季卿林的书房……季渺之思绪拉远,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高大的沉默的白衣身影在积雪的院中看书。
她还是小小一只,在书房的暖炉旁歪着脑袋,瞌睡间那道身影越来越模糊。
直至昏暗,消失不见。
季渺之心中的一点涟漪很快便抚平,重新看向元桂:“好,我改日过去瞧瞧。”
“哎。”元桂应了声,随后退下。
元桂这些天看得出来,姑娘是个性子偏冷的,对家主和大将军也没了太多感情,不然也不会回来后一次也没去过清竹院,也从未过问,所以她此番才开了这个口。
虽说家主同大将军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被寄养在外多年,姑娘心里多少是有怨的吧。
元桂出门,心中轻叹一声。
屋中季渺之屏退了侍女,合上账本放到一边,露出下边压着的两封信。
一封是唐天香,一封是宿弥。
唐天香与宿弥里应外合,届时由宿弥扮作舞姬献舞,伺机刺杀皇帝,将守卫都往赏荷宴这边引,再由唐天香带人潜入诏狱将玫姑姑劫出来。
季渺之需出席,不能暴露身份,则静观其变。
除了计划,季渺之仔细读了宿弥的信,盯着上面的两行字神色微变。
“朝廷有樊国奸细,大将军兵败恐有蹊跷,具体尚未查明,容我再探探。”
临仙北熏山,郑栖数十年如一日地守着,修了长城炮台,应是易守难攻之地,那一夜临仙咸川遇袭,镇北军一半支援一半镇守,镇守军队却被敌人悄无声息绕了后防。
镇北军骁勇善战,偏偏这一次没撑过来。
季渺之利落地将两封信点了火,扔进一边的小瓷盘,静静看着它们燃成灰烬。
再抬眼时,那双狐狸眼又恢复了沉静如海的模样,先前的晦暗都随着火苗烧得干净。
郑栖,季卿林,兵败,奸细。
这些都与她无关。
“渺之。”
陡然闻声,季渺之看向门口,是杏年迎着黎佩进来了。
“婶婶回来了。”季渺之站起身,请黎佩坐下喝茶。
黎佩坐着抿了口茶,望了眼屋里,又望向季渺之:“渺之,这屋蛮好啊,住得可还习惯?”
季渺之就答:“是很好,这些天也习惯了。”
“那便好,那便好。”
寒暄几句之后,黎佩开始絮絮叨叨:
“你堂兄来年二月春闱,我听闻六月南钟寺香火旺,最灵,便去了几日祈福,那边路远,你病了我也赶不及回来看望……”
黎佩脸上带了几分愁绪,季渺之却是面色不变,温和一笑出言体谅:“无妨的,我已好全了,堂兄科考之事要紧。”
黎佩一直瞧着季渺之的神色,见她如此心下微怔。
随后声音带了几分哭腔:“可我一回来,却听人说二爷又被官府带走了,也不清楚犯了什么事要关多久,这可怎么办啊!”
黎佩擦了几下泪,季渺之像是才反应过来,示意杏年把门关上。
她劝慰:“婶婶别急,二叔一事结果未定,还有回旋余地,不如先等等?”
黎佩摇头,猛然抓住她的手。
“二爷是魏将军带走的,渺之,你同魏将军有交情,你可否帮着求求情?他是你二叔你不能不管的……”
季渺之蹙眉,慢慢把手抽回来:“婶婶误会了,魏将军是救命恩人,是我欠人家的,并没有旁的交情。”
“没有交情他为何送你那酸枣糕,你——”
黎佩突然高声,又突然止住了,见眼前少女低着头扯着手帕,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心里突然一堵。
刚见面那会见她低眉顺眼的,结果也是个小刺头。
听下人说,那日这丫头一口一个大宁律法把二爷气得不轻,还有魏将军给她们撑腰,现在却在她跟前装可怜。
“那你就是不帮了?”黎佩深呼一口气,问。
季渺之抬头看她,神色微冷,声音虽轻但是莫名有威慑:“是帮不了,有些话还请婶婶慎言,莫要污我清白。”
黎佩脸色更难看了些。
明明是这两个丫头眼睁睁看着二爷被押走,季庭兰甚至叫人搭了把手,还成了她污人清白了?岂有此理。
黎佩一言不发就走了,到了外面还气着。
“两个都是疯丫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呸!”
季渺之也没出来送客,她趁热把最后一口一枝春饮尽。
苏衣这时进来,又关好了门。
“还以为她会比季英嗣装得久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姑娘撕破脸皮了。”
季渺之倒没有多意外:“她应是先找了官府,又找了黎家,找了一圈没办法了才找到我这。”
“就由魏驰去查吧,看看能挖出什么。”
-
大理寺。
“我为了钱啊!你们怎么就听不懂呢,都说那藏宝图价值千金,我就找了帮刺客打算抢过来卖钱,仅此而已!”
“我是买了个乐姬,都跟天香楼赊账了,那庄三还非说不给银子不让走,我让人教训他有错吗?”
季英嗣在大理寺几天,就吼了几天,此人实在是撒泼,又有御史大人胞弟的身份在,不好动刑,众人束手无策。
“要怪就怪我那不知好歹的侄女季渺之,她早些给我开库房,银子我早就填上了……”
魏驰手上的剑出鞘,寒光一闪架到了季英嗣脖子上。
“季英嗣,扯远了。”
季英嗣脖子寒凉,气焰消下去一些,闭了嘴。
“乐姬现在在哪?”
问到这,季英嗣倒愣了一下,似乎真在思索乐姬的去处。
应该是,死了。
看那日谢二公子对她的喜爱程度,大概活不过一晚。
但他不能说。
“没看住,跑了。”他偏开头,企图离剑刃远一些。
魏驰自然不信,正要进一步逼问,就听见身后传来沈述的声音。
“魏将军,审出什么了吗?”
魏驰收回佩剑,回头看去,见沈述招呼他出去说话。
“他咬死抢藏宝图是为了钱,认了打天香楼小厮的事,乐姬的去向还没问出。”
沈述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嗯,就到这吧,不用审了。”
知道魏驰疑惑,他又补充:“宫里给他定罪了,抢劫罪、斗殴罪,关一个月。”
魏驰持着佩剑的手慢慢收紧。
前不久皇上才让他放心审放心查,现在却直接定了最不起眼的罪。
沈述摇头叹息,拍了怕魏驰的肩。
“魏将军,此事还任重而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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