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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只鱼
翰林院。
桃华今日第五次将抄录的文书递交给上司王学士，不出所料，又又又被王学士指出新的毛病，要求他认真校对重新书写。
如今，桃华已经没有丝毫怨言，拿起文书抬脚要走，王学士喊住他：“桃华，你校对的时候仔细一些，时间长一些也无妨，下职前交上便好。”
王学士的话语中没有指责桃华办事效率不高的怒火，倒有一些惋惜和愧疚，还有一丝丝指导的意味。
桃华听懂王学士的言外之意，弯腰鞠躬谢过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坐冷板凳。
他同屋的人扎在海量的公务中，没了一开始羡慕桃华每日只处理一件公务的悠闲，也没了安慰他或劝他答应婚事的心思。
他们知道桃华憋屈且执拗，只能让他自己想通用婚事换取前途的好处或者等三年后他换职出京做出一番成就，那时归京喜欢他的贵女也应该放下了，不会再截断他的官涯之路。
与他同一届的榜眼和探花万分庆幸自己科考前成婚了，不然他们也得像桃华一般坐三年冷板凳，抑郁不得志。
其他的修撰和编修是职场老油条，他们忙里偷闲，互换一个眼神，纷纷拿起几份琐碎但极易上手的公务文书靠近桃华，桃华二话不说娴熟地接过，代他们处理起来。
老油条们时不时在旁指教桃华，他从中学习，极力追赶榜眼和探花的处理文书的经验。
老油条们减轻工作量，桃华得到应有的指导，反正只要文书不署桃华的名，哪怕他与几位老油条的字迹不同，在王学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其他人全当不知道，双方共赢。
“桃修撰可在？”桃华抬起头，不慌不忙地放下笔，看向找他的翰林院杂役大青，“我在。”
大青停在他桌前行礼，“京兆府衙役在外求见。”
桃华虽然不解衙役找他有何事，但他没有当场过问，“我知道了，你先帮我招待他一二，我稍后就去。”
大青退下，桃华快速处理完手头上这份只差收尾的文书，不用他明说，几位老油条在他走后，拿回属于他们的文书。
桃华效率很高，他们给出的文书已全部完成，如果杂役不来传唤他，他们可以将没处理的文书再派给他。
他们大致过了几眼桃华处理的文书，一如往常，都没问题。
桃华遇到举棋不定的问题会主动请教他们，再举一反三，很多他们没指导的方面，他也处理得很妥当。
他是个聪慧有眼力见的人。
奈何年轻气盛，不愿向权贵低头。
一人摇头叹气，又好奇道：“衙役找桃华做什么？”
另一人活动腰身，“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问问大青。”
大青再次入内，把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众人纷纷惊愕。
“原来桃华有未婚妻啊，怪不得不松口答应苏谢邓任意一家的婚事，我还以为他是待价而沽，想攀附更高的门第呢。”
“小桦没你说得那么不堪。”
“怎么从来没说过他有未婚妻？这会儿未婚妻上京闹笑话了吧。”
“嚯，桃修撰还帮你们处理文书，你们现下编排人家羞不羞臊！”
“大青你说桃华听到未婚妻上京有什么反应……哦，波澜不惊啊，那就是提前安排的，他未婚妻不是上京状告桃华抛妻弃子，唉～没乐子看了。”
“大青你去找个新来的杂役到京兆府听听，回来告知我们。”
除了今科的榜眼和探花，其余人一下子活络起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两人对视一眼，趁机加入其中，与他们拉进关系。
……
长信侯府。
“你说什么！”柏疏桦好不容易从正厅中溜出来，逃脱父母的盘问后，他撞上他派出去照看桃灼的人，听到桃灼与桃华邻人起争执闹到了京兆府，心中怒火中烧，痛恨桃华的无情无义。
柏疏桦边跑边喊：“等我姐与爹娘说好话，你跟她复述一遍，还有告诉她我去京兆府了，若是我爹娘问起我的行踪，便说我去复职了。”
“木兮你个告状精别跟我，二耿你也别跟我。”
柏疏桦甩掉自己的贴身侍从，纵马赶到京兆府。
请桃华的衙役从驴车上下来，正巧碰到柏疏桦，他凑上前去牵马，“柏少尹您回来了，府尹今日休沐不在，李少尹在内。”
柏疏桦“嗯”了一身，目不斜视，往京兆府内的公堂走。
桃华落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公堂，目光聚在桃灼身上，异口同声喊她的名字。
话落，两人的视线在下一刻相撞，柏疏桦脑子一翁，知道这个男人就是传闻中的桃华；桃华进京几月倒是知道京兆府的柏少尹是长信侯府的世子，他颔首轻笑。
柏疏桦：这人模狗样的东西！
桃华：夭夭是在上京路上认识的柏疏桦？咦，他怎么如此仇视我？
围观的群众见状议论声四起，有人说桃华邻人大水冲龙王庙，有人说桃灼神似长公主，有人说柏疏桦为什么认识桃灼……
高堂之上的李少尹伸着脑袋咳嗽了几声，正声道：“柏少尹即回京，就在侧旁听一二。”
一衙役从后方搬来一张椅子，柏疏桦落座几息后，李少尹按照流程询问桃华一两句，桃华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坦白桃灼是自己的未婚妻，案子就此结案。
全程桃灼和柏疏桦没有说话，用眼神交流，桃华敏锐地捕捉到他们的互动，不动声色，安抚向他和桃灼致歉的邻人。
他们一行人走出京兆府，邻人们还在致歉，生怕桃华怪罪于他们。
桃华：“我知道叔叔婶婶们是好心，我真不会生气，反倒是我顾虑不周，忘了告知诸位我有未婚妻，闹了场乌龙，理应是我向大伙道歉。”
众人嘴上可不敢真埋怨桃华隐瞒有未婚妻的事，心中同情起桃灼摊上这么个未婚夫。
在桃灼身份真相大白之前，桃华在邻人心中是知书达理年轻有为，最重要的是他不嫌贫爱富，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可在他出现在公堂上宣布桃灼是他未婚妻的那一刻，众人唏嘘他是个知人知面不知心、善于伪装之人，腹诽桃灼这个花样年华的姑娘怕是要暴毙在繁华的圣京中，化为一具粉黑枯骨。
桃华提出过几日请邻人们吃饭赔罪，大家笑呵呵说好。
众人散去，桃华面向桃灼：“你什么时候和那位柏少尹认识的？”
桃灼还未出声，柏疏桦出现在她身后，替她回答道：“我们是在平兰县认识的。”
桃灼转身与桃华并肩而立，柏疏桦继续道：“我姐姐陪我到那查办案件，我姐姐刚好救下险些被马车撞上的桃灼。”
桃华拱手：“多谢柏小姐柏少尹的搭救之恩。”
柏疏桦鼻孔中出气：“我们救下桃灼是不愿看到她死于非命，若是今后有人要害她，我们万万不答应。”
桃灼仰头挺胸，露出有人撑腰的安心之色，“小侯爷说的是，我想桃华是听进心里了，你说对吧，桃华。”
桃华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腰弯得很低，“是是是，下官定牢记柏少尹的话。”
柏疏桦虚虚作揖：“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长信侯府世子柏疏桦，官任京兆府少尹。”
桃华没起身：“小侯爷安好，在下桃华，官任翰林院修撰。”
柏疏桦晾着他，对桃灼说：“过些日子，我和姐姐上门拜访你，到时候带你游玩圣京。”
桃灼颔首：“好，我这几日先休整一番。”
“没想到小侯爷还是京兆府少尹。”
“不是什么值得宣之于口的官位，我也就没提。”
“姐姐在家与我爹娘相聚，可能还不知道你到京兆府的事。”
“那劳小侯爷帮我给疏通带句平安话。”
“好……”
他们旁若无人闲聊，桃华面朝下神色复杂，不敢叨扰柏疏桦的兴致。
“小侯爷，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和桃华就先走了。”桃灼拉起桃华，柏疏桦没有挽留她，“嗯，归家注意安全。”
桃灼和桃华行礼告辞，在柏疏桦的注视下坐上驴车离去。
驴车上，桃灼和桃华相顾无言，大眼瞪小眼，较着劲。
最后是桃华忍不住开口：“我已向翰林院告假，现下得空，我带你到念蓝楼吃晚膳。”
桃灼没说话，桃华当她是默许了，撩开车帘让车夫改道。
桃灼这时出声：“你怎么这么喜欢帮我拿主意！我不要去念蓝楼，我要去泉楼。”
泉楼是圣京乃至天下闻名的酒楼，一顿饭几十两起，上不封顶。
桃华理亏摸摸鼻子，咬牙道：“行！车夫改道泉楼。”
“哼。”桃灼见到桃华起心中的另一半火气消了一点，扭头抱臂，“算你识相。”
两人到了泉楼，桃灼又提出要包间，桃华摸摸自己随身携带的钱袋子，硬着头皮说好，进入有低消百两要求的包间。
桃灼点单时是什么贵点什么，桃华明显肉疼，但也任由桃灼发泄这几月以来的怒火。
十几道菜上齐后，包间门紧闭，桃灼动筷桃华才拿起筷子，桃灼的味蕾被泉楼的招牌菜征服，一连品尝了十几道，才想起问桃华。
“你当官后贪污受贿了？”
“咳咳咳……怎么可能。”
“那你怎么舍得请我到泉楼用膳？”桃灼眯起双眼，不停吃菜。
他们之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桃华边吃边说：“之前办公能吃点回扣，后面有同僚接济我一二。”
“我这几月过得不好，你安心了吧。”
“当然嘻嘻嘻。”
“你为什么不回乡？”桃华手中夹菜动作一顿，饭菜瞬间不香了，桃灼像只狡黠的狐狸霸占了整桌菜，继续逼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了？”
桃华放下筷子，“你和柏疏桦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桃灼吃得津津有味，“是啊，不信你去问他。”
桃华一噎，他去问柏疏桦完全是自取其辱。
桃灼：“桃华，你说句啊。”
“回答我，为什么不回乡！”
牙尖嘴利是吧，呛我是吧，我看你怎么答。
她不满意，就一直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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