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成长实录[重生]

　　“咚咚咚……”

　　“今夜宵禁，勿要外出。”

　　巡街使面色肃然，话语急促，与召来的坊正一同催促着摊主离开。

　　才支起一个小摊子，还没来得及将物品摆出，就面临被驱赶的困境，杜十三手脚麻利地拾起摊上的物品，面色不解，忧心忡忡。

　　“大人，今日这是为何啊？”有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巡街使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城中出了大事，连换防的将士都成了生面孔。东都已经多少年没出过大事了，如今却乱了起来，或许是上头的人在争斗博弈，这也没什么，只希望不要祸及百姓，这世道，活着，就很艰难了。

　　夜色渐深，重阴杳冥，星月潜曜，宵晦如墨，烛影摇红，人影朦胧。

　　玉台边，一道渊渟岳峙的身影松立镜前，手执玉梳屈身打理着女子如雾縠流瀑般的长发。光影交错间，如寒冰般透亮的明镜中映射出女子如画的眉眼。

　　重熙坐在镜前，歪头打量着手中白玉制成的芙蓉花簪，十指拨弄着簪侧坠下的龙眼般大小的宝石珠串，颈边垂着豆大的珊瑚珠耳饰，发丝缠绕，殷红如血。

　　红珠随着细微的肢体动作在她柔嫩白皙的脖颈边晃动，如雪染红梅，映出无边的艳色。男人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追随着珠子打转，手指也不自觉地在玉梳上摩挲。

　　晃着晃着，珠子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挺挺地跌了下去，还没等男人伸手去接，就在女子滑嫩的肌肤上滚了一圈，随后跌入黑暗，不知去向。

　　皱着眉看着重熙空空如也的脖颈，秦煦只觉得心里比被小猫抓挠还难受。

　　正要俯身去找时，门外传来了燕王府亲军都尉褚骁的声音。

　　“禀公主与世子，臣等追击时在漕边发现数具戚党尸身，推测他们是在掩护陈大人上船时受袭身亡，但臣等一路顺着踪迹搜寻，却一无所获，陈大人也不知所踪。”说着，话音中充满了困惑。

　　“看来你失算了。”重熙放下发簪，掀开夺目的珠帘，缓缓地走到堂前，悠然说道，似乎没看到秦煦微沉的脸。

　　“陈奉廉虽为武将，但巧舌如簧，善煽动人心，你们这些做文官的都未必比得了他。昔有苏秦张仪，能言善辩，纵横捭阖，一言可兴邦，片语能覆国。他虽不及，却也不可小觑，留他一命，不亚于放虎归山。”

　　“他失了东都，没了立足之地，又遭我们追击，如丧家之犬，没有价值的人谁会收留他。”秦煦坐在榻上，姿态大方，从容不迫。

　　“少搬出这一套搪塞本宫。”听到这一番话，重熙没好气地剐了他一眼，他总是这样气定神闲地睁眼说瞎话，私下使得阴招却比谁都狠。

　　秦煦无声地笑，说出的话意有所指：“没必要说的太清楚，大家都是闷声做大事，不是吗？”

　　他们心知肚明，神策军此时应该已经拿下了含嘉仓。

　　含嘉仓有“天下第一粮仓”之称，位于东都城中，屯粮量占全国的50%，在军队粮食补给中的战略地位无可取代。

　　而秦煦占领东都的初衷就是为了占据粮仓，填补燕王军粮食的空缺。但现在含嘉仓已被重熙先行拿下，重兵把守，这意味着重熙已然把握了两人现阶段合作的主导权。

　　不过，拿下含嘉仓的进程能如此顺利，还多亏了虢州詹镇雄的出兵，他牵制住了秦煦派往东畿的燕王军，这也不枉重熙与舜华多日的谋划。

　　东都位于盛京、河东道、河北道、河南道、山南东道的交界处，是皇朝的经济中心和交通要塞，战略意义极为独特。而且东都漕运发达，周遭的陕州更是沟通关中与中原的咽喉要道，若占领以东都为首的东畿之地，就能通过水路直取盛京。除此之外，东都还坐拥“天下第一粮仓”含嘉仓等数个大型粮仓，粮食补给无忧。

　　如此，秦煦想占据东都，乃人之常情。

　　陈奉廉虽败逃，但他在东都经营几十年，势力盘根错节，占据了东都的半壁江山，比戚党犹甚，他的眼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那些人亦是对他忠心耿耿，怎么拷打，也不屈服，这样就会给秦煦接管东都带来极大的阻力。

　　所以，秦煦接管东都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异己，安插心腹，忙得脚不沾地时还不忘派兵争夺粮仓。

　　为此，他派出了两拨军队，一拨在城中与神策军交锋，争夺含嘉仓，另一拨发往东畿，预备占据回洛仓、常平仓和洛口仓。

　　谁知一向与他毫无冲突的詹镇雄派兵杀出，打乱了他的棋盘，使他不得不重新布局。

　　但，任她机谋巧算，此计仍如蚕吐丝，作茧自缚。

　　她虽占据含嘉仓，却也被困于东都，处于燕王军的包围圈。神策军的大部分人应该还在皇帝身边，跟随重熙出来的大约不足千人，但以神策军的勇猛，也足够了。神策军毕竟是皇帝近卫，燕王军不能与之正面对抗，不然若被人发现，又是一场争端。

　　重熙没有足够的军队，但占据了“天下第一粮仓”，秦煦有足够的军队，却被东畿以詹镇雄为首的藩镇所挟制，还因皇权而投鼠忌器。

　　局势僵持，没有人敢率先发难。

　　如今，这对各怀鬼胎的夫妻彻底成为了利益共同体。

　　重熙端起手中燃烧的红蜡，用其一一点燃了新插进烛台的蜡烛，火苗摇曳的光影映在她莹白的肌肤上，交错朦胧，如轻纱拂面，相映生辉。

　　“本宫会去信父皇，为你请封东都留守的位置，兼东都与汝州都防御使，掌防守之权。但为防大权独揽，必须分权制衡。稍后父皇会派遣观察使入东都，行监察之权。这也并非针对你一人，整个东畿都在监察范围内。”

　　这不就是明升暗降吗？秦煦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神情莫测。

　　既要马儿跑又不想马儿吃草，实权不给给虚衔，这对父女，着实吝啬。

　　都防御使主要负责地区的防守，级别低于节度使，无独立的征兵权和财政权，说白了就是个看门的。

　　皇帝深知节度使的威胁，为了加强盛京对东都的控制，防止秦煦拥兵自重，又不愿再授予“节度使”这样的强权，就设了职权介于节度使和刺史之间的“都防御使”。

　　秦煦只觉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得厉害，不过须臾，后脑勺也开始疼了。

　　自从娶了公主回家，他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母妃说得对，是该歇歇了。

　　他揉了揉眉心，觉得从来没有那么疲惫过。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些许倦意：“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东都本就是戚党借陈奉廉之手控制的，就为日后未雨绸缪，如今被我们捷足先登，他们岂能甘心，定会各种挑事阻挠。设机以陷人，终陷己身。公主，当心些吧。”说完，便满脸困倦地往床榻走去。

　　重熙留在原地，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戚党、父皇和秦煦，这三者间的博弈一定有被她所忽略的。

　　一道灵光闪过，她恍然，又是一阵揪心，这下他们又有空子可钻了。

　　如她所料，十几日后，戚国公世子戚渐任陕州观察使，前来赴职。

　　陕州，位于位于盛京和东都之间，不仅是沟通关中与中原的咽喉要道，还是漕运的关键节点，东都时常通过泰河与渭河向盛京运送粮食。

　　陕州与虢州相邻，组合起来像是一道隔开盛京与东都的屏障，所以决不能让詹镇雄与戚渐有联合的机会，若东西交通命脉被他们扼住，重熙与盛京的直接联系就会被切断，再想联系盛京就要从河东借道，来来回回，又白费许多时日，消息的时效性就得不到保证，这在政局中是赤裸裸的劣势。

　　不过，据她这些时日的观察，詹镇雄暂时似乎没有与戚渐合作的意思。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詹镇雄素来多疑，时常害怕朝廷会派其他人取代他，父皇刚即位时倒还装模作样，阳奉阴违一番，后来就干脆不听朝廷调派，养寇自重。

　　只要他们联合不起来，重熙就无所畏惧。詹镇雄本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若加以挑拨，使他们反目，正好逐个击破。

　　接过秦煦剥好递过来的一小盘莹白如玉的荔枝果肉，重熙用签子扎起一颗就送入了口中，细品了一番，不愧巴蜀所贡，实乃果香盈齿，甘甜如蜜。

　　“怎么，想出什么法子了？”秦煦漫不经心道。

　　他今日换了一身天青色衣袍，更显得轩然松立，端凝若植。

　　重熙细细打量了秦煦如玉山般英挺的五官，再粗略扫过他的昂藏之躯，暗忖道，的确龙章凤姿，玉质金相，那帮波斯人也算有些眼光。

　　那年波斯前来朝见，父皇设宴款待，她因感染风寒并未出席，后来听人说秦煦在那场宴席中大出风头，被波斯使者称为“璧人”，还大加赞赏他那在光照下如日晷投影般笔直高挺的鼻梁。

　　摩挲着秦煦颇有量感的五官，她一点点刻画着，描绘着，仿佛着了迷一般。

　　直到恍惚对上秦煦复杂的眼神才清醒过来，重熙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才摆脱那股眩晕。

　　她勉而答道：“利益对立是冲突的根源，以往征税权独东都所有，他们蠢蠢欲动，却又不敢做那出头鸟。我们可放出愿意让渡部分商品征税权的消息，而后佯装在虢州与陕州之间摇摆。詹镇雄见了必然心焦，定会与戚渐起嫌隙，到时我们就可坐山观虎斗。”

　　“公主不是说征税权归国家所有吗？就这么松口了？”秦煦挑了挑眉，调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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