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你

　　早晨七点，镇上的早市人声鼎沸，早餐铺随处可见地支在屋檐下，满街缭绕着浓如墨的烟火气。

　　走街串巷，覃念初被江原拖着走进一家位于街角的米线铺。

　　铺子的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娘，两人刚找到空位坐下，她便笑着迎上来。

　　“今天想吃点什么？”

　　“还是招牌米线。”江原开朗冲大娘伸出两根手指：“不过今天要两碗。”

　　大娘点头会意，转而退下进了后厨。

　　这家铺子开在一条很偏僻的巷子里，覃念初坐下后仔细往周边瞧了瞧，发现整间店铺除了隔壁桌坐了两个人，其余座位皆空，铺里铺外尽显冷清，也不知道江原他是怎么找到的这里。

　　反光刺眼的地面突然激起阵倦意，覃念初掩住口鼻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又犯起了困。

　　本来是约好今早早起一起去看日出，结果她和江原两人却不约而同睡过了头。覃念初今早从床上醒来时太阳已全然挂上了天，她想着反正都已经错过了，倒不如回去补个回笼觉，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江原硬拖着来到了早市。

　　铺子里的东西久年失修，木椅从坐下来便开始一直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而桌布也像是蒙上了一层怎么都抹不掉的灰。覃念初看了忍不住上手拿纸巾擦了擦桌子，积攒的怨气一时难消，就只能张嘴调侃：“没想到江总也会来这种路边小摊吃饭。”

　　“你可别小看这家店。”江原张口反驳道：“虽然这位置是偏了点，但这老板的手艺是真心不错，一会儿你尝了她做的米线，就知道我没在骗你。”

　　两碗米线不多久便依次端上了桌。

　　大娘临走前特意嘱咐他们：“两碗都给你们多加了小菜，要是还不够，可以再到我那里去加。”

　　江原闻言熟络地与大娘道谢。

　　大娘则趁机留下来与他多寒暄几句，直到见店里来了新客人，这又才起身走过去迎接。

　　覃念初见他们似是很熟悉的样子，只疑惑道：“你和这的老板很熟？”

　　“也不算熟，就是之前来过一次。上次只是随口说了句她这的小菜好吃，没想到她就给记住了，这老板人真挺不错的。”

　　江原说着顺手给覃念初递了双筷子，转而往自己碗里添了些醋，又问她：“你要不要也来点？”

　　覃念初抬手婉拒，把筷子伸进碗里搅和了一下，而后卷起口满是料的米线送入口中，当即就被这入口的味道惊艳到差点说不出话。

　　这米线劲道且入味，表面裹满了鲜香麻爽的红油，再搭配酸甜可口的秘制小菜，一口下去真是令人异常地满足。

　　“这家店的位置那么偏，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覃念初忍不住问。

　　“之前逛早市的时候，正好碰到老板在街边揽客。”江原答，“我看她一个老人家独自在外做生意也不容易，就跟着进来了，算是意外收获。”，他说话时又往碗里添了点醋。

　　“这不正好今天都起得比较早，我就想着顺道带你也一起过来，也好帮她老人家照顾照顾店里的生意。”

　　对方添醋的动作行云流水，覃念初见了忍不住开口揶揄：“你就这么爱吃醋？”

　　她这话里的调侃，细想起来其实可以有许多层含义，不过眼下江原倒确实是没多想，只随口嗯了声：“无酸不欢。”

　　一碗米线见底，胃部的空虚逐渐被美味填满，覃念初的心情也随之好了大半。

　　江原结完账后，两人这便起身准备离开。

　　店铺的老板却循声赶来将他们二人拦下：“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本地人，既然能来到我这里吃饭，那也算是有缘了。”，她说时从兜里掏出对小物件，小心放在手心展示给对面的两人看。

　　“我这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个是我自己随手编的小玩意儿，就想送给你们留个纪念，还希望你们不要嫌弃，纯当是我这个老太婆，特地感谢你们来我这里帮忙照顾生意了。”

　　覃念初与江原闻言皆倾身往前探，见大娘手掌上放着的是对粉蓝相配的同心结，只一同默契地抬头看向对方，眼里全是窘迫。

　　江原主动揽下与对方解释的任务：“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

　　大娘听闻当即怒拍了下脑袋，略显羞愧道：“你瞧我这老糊涂，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我见你们是一起过来的，样貌也登对，就没有过多怀疑什么……”

　　同心结被她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挲，大娘当下觉得这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嘴里不停念叨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埋怨自己的时候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覃念初循声仔细瞧了眼她这拿在手里的东西，发现这虽不是什么精美贵重的玩意儿，但却盛在是对方亲手编织而成，诚心可贵难得，于是便不忍心见她老人家这般窘迫为难，主动伸手将这挂件讨要了过来，算是替对方解了这个围。

　　一对细线纠缠的物件就这么悄然落入手中，覃念初顺势将它们举起放在眼前认真欣赏。

　　“大娘，您这结编得是真好看！这纹理缜密，样式也精致，可一点都不比外面卖的那些差。我想我们虽然不是情侣，但您这结我看着也是真挺喜欢的，我愿意花钱把它们给买下来。”

　　眼看覃念初这就准备掏出手机付钱，大娘立刻上前将她拦下：“还付什么钱！你要是真喜欢这东西，那我送给你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玩意儿，你们还跟我这个老太婆客气什么！”

　　大娘说完转身便把两人推进巷子，而后目送催促着他们二人离去，见人都走出了巷尾，这才又重新退回到店里。

　　清晨的小巷幽静，覃念初低头看着这对意外收获的稀罕物件，顿时心情大好。

　　江原双手插兜陪她走在路上，见她拿着这对同心结放在手里把玩不止，便随口开起了玩笑：“收了人家的同心结，你就不怕别人误会你对我有意思？”

　　“清者自清。”覃念初沉着应对他话语里的调侃道：“本身这物件背后的涵义就是人为所定义的，所以只要我自己不这么想，那它就代表不了什么。”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江原伸手去抢。

　　覃念初眼疾手快把东西扣住，没让对方得逞。

　　“你干什么！”覃念初不满剜了江原一眼，“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抢别人的东西？”

　　“这怎么能叫抢？”江原撇嘴道：“这明明是大娘同时送给我们两个人的东西。”

　　“东西是我要过来的，而且它现在就我的手里，自然就是属于我的东西。”覃念初反驳他道：“你这问都没问就过来拿，不叫抢，那还能叫什么？”

　　“那刚才是我唐突了。”江原语气忽而软下来，“仔细看了看，这手工结确实做得精致好看，反正这挂件多了你也没地方挂，不如索性把另一个分给我，这样我们一人一个，岂不正好？”

　　“不给。”覃念直接拒绝，转而将挂坠徐徐展开放在手心端详。

　　“这么好看的东西，我才舍不得……”

　　趁覃念初一个不留神，江原一把夺过她手里那只蓝色手工结，逃之夭夭。

　　只一眨眼的功夫，手里突然就空了大半，覃念初反应过来后当即怒气冲冲追了上去。

　　“江、原！”

　　-

　　沿小巷步入早市主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些前来赶集的居民。

　　人潮拥挤，视线渐渐被来去的游人淹没，覃念初快步越过几个身影，又出神往前多走了两步，回过头时却突然发现，跟在身边的人已全然不见了踪影。

　　踮起脚尖往四下里转了一圈，覃念初还是没能成功找到江原。

　　人流持续涌动不息，她下意识掏出手机，解锁之后才猛然想起，她之前拒绝掉了江原所有的好友验证，眼下手里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她暂时没办法用手机联系上他。

　　“江原……江原……”

　　覃念初尝试着朝人堆里喊了几句，只是人群翻涌如潮，那个高大的身影此刻还是没有现身。

　　显示通讯信号的那格图标莫名其妙画上了红叉，她低头想翻导航软件时才发现这般异样，顿时站在原地慌乱起来。

　　覃念初今早是被江原硬拖着来的早市，来的路上几乎全程半睡半醒，所以压根就没记住路，而且她的手机当前已经拨不出去电话了，就连导航地图也因为没网失了灵，她现在看着眼前这些来去自如的人头，除了停在原地干着急，就再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实在是走投无路，覃念初又尝试往人堆里喊了声江原的名字，只是这次话音还未落，她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住回了头——

　　“在这里。”江原牵住她的手肘将人一把扯到面前，转而又俯下身来看着她。

　　熟悉的脸蓦然出现在眼前，也不知怎么的，覃念初突然就来了脾气：“你去哪了？我刚刚找你找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以为……”

　　难得见到她因着急失控的模样，江原倒是突然起了玩心，挑逗道：“以为什么？以为我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然后自己跑回福利院？”

　　“谁知道你会不会……”覃念初被这阵没有由头的哽咽压得噤了声。

　　她不想被人看见这副弱败的模样，只转身将头扭到一边，努力抑制住胸口溢出的酸涩。

　　“你怎么了？”

　　见势不妙，江原主动追到她面前，见她眼睛明显湿漉漉的，立刻就慌了神：“怎么还哭了？”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替她拂去眼角的湿润，只是手抬到一半，又突然觉得自己此举欠妥，于是手这么悬停在了半空。

　　“谁哭了，你少自作多情！”覃念初生气拍掉江原的手，强装无事道：“我不过是被风吹得有些迷了眼而已……”

　　天干地燥，烈日当空，这周围热得就只剩下燥，哪里还有什么风？

　　自知理亏，江原也只得好言好语地顺着她，伸手打嘴主动向她道歉：“是我不对，是我多嘴。刚刚路过个卖糖画的摊子，当时和你说了要去买糖画，但你可能没听见？”

　　他随口喏了一声，这便把手里的糖画递给她：“特地让老板照着你的样子做的，尝一口压压惊？”

　　覃念初闻言缓慢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对方手里的那支糖画。

　　熔化后又凝固的焦糖插入实心木棍，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她仔细瞧了眼这糖画，形状也不像是个人，倒更像是只……浑身带刺的小动物？

　　“这是什么？”覃念初不解问。

　　“刺猬啊。”江原愉快应道：“虽然表面带刺，但实则内心柔软，你说这是不是跟你很像？”

　　那怨气才刚去，这怒气就来。覃念初当即斜了江原一眼，生气推开他拦在面前的手，咬牙切齿地走开。

　　你才是刺猬，
　　你们全家都是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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