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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雨绸缪
六月。
蝉鸣声一天比一天聒噪,周清衡缺越来越冷淡,到也不是刻意冷落她,而是每天不知道在忙什么,他的课桌尝尝安静得像座孤岛。
自从楼梯间那次对峙后,周清衡不再追着她问答案,两人之间像隔了层毛玻璃,连目光交汇都成了奢侈,或许他终于厌倦了这场漫长的追问游戏。
倒是校园贴,那些造谣传谣的人接二连三的出来道歉、删评,许茗夏的日子重新恢复平淡。
......
在空调的作用下,室内的温度很低,许茗夏把校服袖子拉下,低头翻看名著知识点。
林瓷的草稿纸突然“啪”地拍在她桌上,墨迹未干的作文题目洇出毛边:“夏夏,救命!这段排比句是不是太生硬了?”
许茗夏接过纸,红笔圈出的病句在夕阳下格外刺眼:“这里逻辑不通,试试这样改——”她将书页推过去,墨香混着柑橘味的护手霜气息漫开。
“哇!豁然开朗!”林陈眼睛发亮,立刻埋头抄写,“早知道期末考这么要命,下学期我一定好好听课!”
“这话你上学期期末也说过。”许茗夏笑着戳了戳她的腰窝。
林瓷翻了个夸张的白眼,橡皮头精准砸在她肩头:“不必提醒,谢谢。”她气鼓鼓坐回座位。
距离晚修开始还有最后十分钟,三三两两聚在走廊的学生小跑着归位,翻动书本的窸窣声与拉椅子的轻响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这并非是期末考的压力使然——在青藤中学,提前三分钟进入学习状态,早已成了全校师生心照不宣的铁律。
而作为年级顶尖的一班,这份自律更近乎本能,他们习惯在早读与课间就高效完成作业,将晚自习完整留给知识的复盘与竞赛的扩展。
许茗夏将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桌肚,教室门应声而开,热浪扑面而来,周清衡的身影出现在门框里。
他额前碎发黏着汗珠,后背的校服洇出深色水痕,抬手抹了把脸,水珠顺着腕骨滴落在地面。
他目不斜视地走过过道,在书包里翻找衣物,许茗夏瞥见他抽出件纯白T恤,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他又转身出去了。
这么热的天,居然有精力打球。许茗夏不免震惊。
随着铁门再次被推开,周清衡换上了清爽的白T恤。
他抬手随意抹了把脸,额前湿发被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却又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下来。
放下水瓶后,他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抽屉里抽出竞赛练习册,钢笔帽被牙齿咬开的瞬间,晚自习的铃声骤然响起。
许茗夏没再看,讲注意力放在了桌面的练习上。
这个月,青藤刚换了一批新空调,风力强得让人震惊,不少人甚至套上了外套,周清衡穿件短袖,还把袖子拉上去了,空调对着吹都不觉得冷。
讲台上的时钟滴答走着,整个教室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只余笔尖摩挲纸面的沙沙声,在冷空气里此起彼伏。
周清衡垂眸解着竞赛题,钢笔尖在草稿纸上飞速游走,偶尔停顿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着笔。
突然,下课铃划破寂静,打破了这份静谧。
笔尖在错题集上悬停,许茗夏忽然感到手腕发酸。低头看向腕表,冷白的表盘泛着幽光,指针刚好划过十点整。
许茗夏将错题本塞进书包,抬头见林瓷正对着小镜子补唇釉。往常十点零五的教室走廊总会准时响起陈朗的口哨声。
自从林瓷和陈朗在一起,这里便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昏黄的路灯下,总能看见几对依偎的身影。
今天却混着另一个人,刚出教学楼,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许茗夏回头,正对上周清衡插兜缓步走来的身影,他不知何时跟在陈朗身后,白色T恤衬得轮廓愈发清俊。
她脚步微顿,指尖无意识收紧书包带。
“阿衡今天终于有空了,咱们走吧。”陈朗熟稔地揽过林辞肩膀,浑然不觉气氛微妙。
自从谣言事件发生,周清衡就很少跟他们一起走了。
周清衡点点头,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晚风卷起满地碎叶,四人影子在路灯下交叠,又被拉得很长很长。陈朗和林瓷把许茗夏和周清衡远远的甩在后面。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亲昵地交叠在一起,很快消失在小卖部闪烁的霓虹招牌下。
许茗夏坐在小卖部外的塑胶椅上,周清衡拎着塑料袋从小卖部走出来,白色纸碗里盛着关东煮和烤肠,氤氲的热气在夜风里袅袅升腾。
许茗夏手指攥紧衣角,还没开口,就见一只纸碗轻轻推到面前。
“给你也买了一份。”周清衡的声音混着食物香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许茗夏:“啊?我不饿。”
“不饿就放着吧。”
“嗯......”
塑胶椅被晒了整日的余温透过布料传来,两人就静静地坐在一起,氛围有些尴尬。
许茗夏开口:“那个......”
周清衡嘴里有东西,含糊的问:“什么?”
许茗夏斟酌着开口:“这么热的天,你下午还去打球啊?”
“没打球。”周清衡拧开矿泉水瓶盖,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起伏,“有点事要忙。”
许茗夏长长的“哦”了一声,点了点头。
周清衡又说:“忙得我都没吃饭。”
“啊?”许茗夏把面前的关东煮推过去,“那你多吃点。”
“嗯,谢谢。”
许茗夏抿了抿唇,谢什么谢,本来就是你买的啊......
周清衡利落地收拾完餐余垃圾,抽出纸巾仔细擦拭桌面。
细碎的摩擦声里,他突然开口:“你最近怎么都躲着我?”
许茗夏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抬眼撞进他漆黑的眸子里:“......明明是你不理我。”
“看你总躲着我说话。”周清衡喉结滚动,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纸巾包装,“每次对上视线就转开。”
“还不是怕你又问那些......”许茗夏踢着脚下石子,声音越来越小,“莫名其妙的问题,说些让人不知道怎么接的话。”地面被她划出浅浅痕迹,像极了两人僵持的关系。
周清衡忽然挺直脊背,声音沉得像坠了块石头:“许茗夏同学,我们聊一聊吧。”
“如果你觉得尴尬,或者不想聊,随时可以喊停。”他的喉结在阴影里上下滚动,“行吗?”
夜风卷起她耳畔碎发,许茗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鬼使神差地,她点了点头。
周清衡指尖轻轻敲着塑料椅背,节奏规律得像是在数心跳:“其实你生气了,对吧?”
许茗夏喉咙发紧,最终垂眸点了点头。
路灯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交叠又错开。
“因为觉得我一开始接近你,只是为了那个游戏,对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许茗夏又点点头,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这场对话更像场单方面的审讯,他抛出问题,她只能被动回应。
周清衡忽然轻笑一声,声线里却没半点笑意:“那现在,愿意听我解释吗?”
还没等许茗夏做出反应,周清衡就自顾自说来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游戏筹码。”
“我承认,一开始,和陈朗打赌一定会让你想起来,而且这个赌约就是随口一说。”他忽然抬头,目光烫得惊人,“我早忘了打赌这回事,只想着怎么能多见你几面,怎么能让你多笑几次......”
“那些送你的牛奶、说过的话,还有那个拥抱,都是我真心的。”
听到这里许茗夏突然抬头,问:“真心的拥抱?你不是低血糖?”
周清衡突然一噎,打心底震惊这个人从来都抓不住重点。
他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前面那下是低血糖,后面那个是真心的。”
许茗夏“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主动开口:“周清衡,你会不会觉得我因为这个生气,很幼稚......”
周清衡突然伸手轻轻按住她发顶,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一点都不。”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愿意为这种事生气,说明你也很在意我,不是吗?”
许茗夏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耳尖腾地烧起两团红晕,连脖颈都泛起绯色。
她慌乱拍开周清衡覆在头顶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腔:“你......你瞎说什么!”
周清衡装傻充愣:“我瞎说了吗?”
许茗夏看着周清衡,“你”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猛的站起身,把藏在树后面的林瓷拉走。
陈朗将头埋在林瓷肩上,突然失去依靠,猛的一个踉跄,说了句:“我操?”
“不早了,我们快走。”许茗夏嗓音发颤,根本不敢回头看周清衡的表情。
林瓷被她拽得跌跌撞撞,一边挣扎一边喊:“搞什么啊!我的奶茶还没喝完——”
周清衡望着两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喊了下发懵的陈朗:“走了。”
宿舍门刚关上,林瓷就像只八卦的雀鸟凑了过来,把许茗夏按在床边:“夏夏!我挖到个大秘密!”她眼睛亮晶晶的,“刚刚陈朗说,之前那些造谣你的人,全被周清衡堵着道歉了!”
许茗夏正解着发绳的手猛地顿住。
林瓷盘腿坐下,压低声音:“他搞到了所有传谣者名单,一个个找上门,还跟高年级学长做交易,每天下午去处理校园网的破事,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她突然想起周清衡说的“有点事要忙”,原来那些躲着她的下午,那些刻意疏离的沉默,藏着这样滚烫的答案。
***
自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似乎还更近了一步。
周清衡开始有无数“顺路”的借口:顺路给她带她喜欢的饮料,顺路陪她去图书馆还书,甚至在她下楼时,精准地出现在台阶最后一级,伸手虚虚护着她:“小心。”
他靠的很近,许茗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干嘛!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周清衡:“哦。”
***
六月末,许茗夏抱着几本书晃进图书馆。周清衡被学长拽去处理校园网故障,她难得独自还书,顺便在文学区挑了本加缪的《局外人》。
而外面毫无征兆的下起大雨,校园广播里放着音乐,盖住了雨声,许茗夏浑然不知。
另一边周清衡烦躁的撸着头发进教室,“今天校园网又抽风……”话音未落,他扫过许茗夏空荡荡的座位,问林瓷:“许茗夏呢?”
许茗夏登记完借阅信息,她刚踏出玻璃门就愣住——豆大的雨点砸在台阶上,溅起细密的水雾,盛夏的雷阵雨来得毫无征兆。
“怎么下雨了......”
她没带雨伞,想去问管理员借伞,却被告知备用伞早被借光,只能缩在门廊下等雨停,旁边还有几个跟她一样遭遇的同学。
她正蹲在地上戳着水洼发呆,忽然听见身后同学低呼:“我去!谁的救星?”
雨幕中,一个身影撑着伞急匆匆地跑来。她抬头望去,只见暴雨中一抹白色身影逆着人群狂奔,脚下的水花纷纷炸开。
当那道气喘吁吁的身影在面前站定,许茗夏才看清是周清衡。
少年笑着,眉眼都弯起,他抬手把伞伸出去,将许茗夏罩在伞下,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许茗夏抱着书,直愣愣地看着他。
图书馆门口的校园广播突然响起:【青春在风中飘着......】
周清衡笑着说:“算你运气好,刚好顺路。”
广播里唱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
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许茗夏忍不住一笑,钻进伞下,回头对刚才发问的同学说:“我的。”
雨点砸在伞面上的闷响都变得轻柔,广播里的歌词一句句钻进耳中。
许茗夏望着周清衡被雨水打湿的肩,他耳尖泛红,却还强装镇定地挑眉。
远处的梧桐叶在雨中沙沙作响,与广播里的旋律交织成细密的网,雨还在下,伞下的方寸之地却暖得像晒足了六月的太阳,将两人困在这方温热的天地里。
回教室的石板路上,积水映着两人歪斜的影子。
许茗夏忽然察觉到肩头的凉意轻了许多,抬眼便看见伞面明显往自己这边倾斜,周清衡右肩的校服布料已被雨水洇成深色。
她伸手握住伞骨往上抬,伞面重新回到中央位置。
“你刚刚说你的?”周清衡垂眸看她,发梢上还挂着细碎的雨珠。
“哦,就是刚才有个同学问,你是来接谁的?”许茗夏盯着地面倒影里交叠的影子,指尖无意识摩挲伞柄凹槽,“我跟他说是来接我的呗。”话音落地,她偷偷瞥向身旁的人。
周清衡脚步一顿,旋即认真地点点头:“嗯,下次记得说得更理直气壮些。”他的声音混着雨声,却又清晰。
许茗夏踢开脚边的小水洼,水珠溅在裤脚也不在意:“你怎么知道我被困在这儿?”她垂着脑袋,余光却悄悄打量着身旁人的反应。
周清衡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无意识摩挲着裤子:“回教室没看见你,问了林瓷才知道。”
“没想到你还没学会未雨绸缪。”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过来之后就发现某位小姐蹲在门口,像被遗弃的小流浪猫。”
“什么啊!”许茗夏被噎得哭笑不得,抬手作势要打他,却被周清衡灵活躲开,“那你又说顺路?”
周清衡挑了挑眉:“你管我。”
他得逞似的挑眉,嘴角勾起的弧度惹得她忍不住弯起唇角。
周清衡早已是她妥帖的未雨绸缪。
伞骨在两人交握的掌心微微发烫,雨滴顺着伞檐坠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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