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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做戏
曲向原觉得自己像是溺在水里,拼尽全力,许久喉咙里才灌进来一口气。
眼皮终于能掀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一僵,紧接着背上的皮肉发紧。
他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对面坐着个人,俨然就是京城里来的那位大人。
这下怕是跑不了了。
曲向原一双眼睛缓慢小心地看了周遭的情况,谄笑道:“好久不见哈,哟,大人看着脸色不太好啊!”他眯着眼睛,作一副担心状。
宋介清见识过曲向原那谄媚的技术,直接了当地戳破:“曲大人大半夜背着金银细软,是要跑吧。”曲向原喉咙一紧,笑得难看。
宋介清继续道:“你私自插手县仓之事,倒卖粮食,以次充好,罪无可恕,畏罪潜逃,罪加一等。”曲向原一听,不由分说地喊道:“大人明察!下官一心为民,从来不曾干这等伤民利己的事,大人明察啊!那些人胡乱栽赃,下官只是半点不如他们的意,便这么污蔑下官。”
宋介清冷笑,“曲大人,你以为你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曲向原瑟瑟发抖,声音尖利:“你什么意思,刺杀朝廷命官可是死罪!”宋介清摇头,慢条斯理道:“曲大人怕是忘了那夜的事了,要不是我派人护着你,你以为你还有命在我跟前巧言令色吗?”
曲向原冷汗直冒,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来来回回那几个字——付玟不保他了。
曲向原不是个有脑子的,能得付玟重用,都是靠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说出来也不免让人疑觉不真,世人广为称颂的工部尚书付玟,最喜欢黄金白银。
宋介清看着他变幻的神色,淡淡道:“曲大人,我不要你的命,你从这屋子走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他说完话,随手拿起一旁桌上的账本,曲向原心下一紧。
“你安排亲信管理粮仓,账房按你要求做账,核查时你拿次粮放在表面,临时从其他地方调粮过来逃过核查。”曲向原面色苍白,浑身战栗。
当朝皇帝不是慈悲之人,行为处事雷厉风行,当年登基后,其心腹殷相犯了大错,皇帝眉毛都不动一下,翌日便下了旨,抄了殷府。
莫名的,曲向原觉得面前这位远道而来的大人同那位一般令人恐惧。
宋介清不知他的想法,也不想知道。
他乜斜着地上的人,慢悠悠开口:“曲大人,想活命吗?”
曲向原绷着脸,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宋介清道:“本官要找一个人,但他不太听话,你同本官演一场戏吧。”
“好。”
榻上女子笑吟吟应是,颇为疑惑地问:“父亲要女儿做什么?”塌前隔着珠帘,越过珠帘,便能看到外头立着的人。那人佝着腰,瞧着年事已高。
这是前些日子被皇帝禁足的工部尚书,付玟。付大人已经禁足多日,皇帝起先只让他静观其变,结果人在家里快生霉了都不见皇帝口谕。
付玟坐在檀木椅子上,拢着袖子道:“你寻个由头,在皇帝面前提提父亲。”朱帘被掀开,声音悦耳动听。
付蓉抬手拿起茶壶,待茶水落入杯中,她才一字一顿道:“父亲觉得皇帝是事务繁多,忘了父亲了?”付玟微微皱眉,侧头看她:“你什么意思?”付蓉瞧着他疑惑的样子,发笑道:“英明一世的付大人还有这样愚蠢的时候啊。”话说得太难听了,从一个女儿对父亲的角度上来说更甚。
“砰”的一声,付蓉手边的桌案一震,她目光晃了过去,付玟那只皮肉发皱青筋暴起的手发着抖。
付蓉挑眉,唇角一扯,笑意直达眼底。
付玟厉喝:“放肆!”
付蓉略带疑惑地看着他:“父亲今日不是来求我的吗?”她站起身,额间朱玉轻晃,长眉下压着双狭长的眼。
那双眼里笑意千丈,时间每过去一点,便从深处涌起丝丝嘲讽。
“求我却用这种态度,父亲怕是忘了,再怎么样的血缘亲情,我都是大燕的太后。”付玟气得浑身发抖,他袖中手指直直指着对面的人,面目狰狞:“是你!是你上的奏书。”付蓉摇头,只道:“父亲别乱说,那奏书是朝中人呈上御案的,哪里会是女儿上的?”
付玟死死盯着她,忽而冷笑道:“你以为我倒了,你会活下来吗?付蓉,你生是付家人死是付家鬼,你生生世世都是付家的骨血,你以为李樾会放过你吗?”
付蓉敛眸听着他嘶吼完,淡淡开口:“这么多年,父亲还是局限了,我付蓉,不一定依靠付家而活。”
付玟咬牙切齿:“愚蠢妇人,愚蠢至极!”骂完,人甩袖便冲出门去。
付蓉盯着那背影走出去,慢慢坐了下来,她将茶杯拉了过来,手指细细摩挲着上头的纹理。
帘子响了几声,自里头走出个人来,那人一身绿色衣裙,生得一副美貌,眉眼间柔意潺潺,气质怡人。
“阿茼,同我喝一杯吧。”付蓉不知道从哪掏出酒来,看着她道。
叫阿茼的人看着她许久,道:“夜里风凉,不可贪酒,只许一杯。”付蓉垂眸,嗯了一声。
浦县水患过去一月,房屋设施只复原了小部分。秦甫弯腰扛木材,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
一旁的人累极,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听说曲大人来浦县了。”
有人听见这话,有些惊讶:“他来浦县干什么?”要知道,他们这位知府大人矫情得要命,从前浦县不富裕的时候,他来过一次,那会儿在他眼里恨不得连浦县的空气都是臭的。
秦甫眯着眼睛抹了把脸,汗水凝成水珠扑簌簌地滑落下去。
“大人,休息一下吧!”旁边上来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因着日头大,又时时在太阳底下晒,被晒得黢黑。一番下来,一排洁白的牙齿越发显眼。
秦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屈将来要有大造化啊!”小屈很少被人这么直当地夸奖,脸瞬间红了起来。
秦甫确实也累了,他安排完事儿,让那一帮人休息一会儿再开始,便扭头往住处走。
没走多久,就瞧见个穿金戴银的人叮铃当啷地走过来。
秦甫弯了弯眼睛,看清了来人。
那是曲向原。
秦甫弯腰朝他行礼,他道:“老兄何须多礼。”曲向原握住他的手臂,面上满是笑容,他惊喜地同秦甫说话:“老兄啊!你此番要飞黄腾达咯!”秦甫一顿,虚心问道:“下官愚钝。”曲向原一双小眼睛闪着亮光:“京城来的那位宋大人夸你学富五车,又听说你曾在齐州知府待过很长时间,邀我去和他讲讲,好想办法挖你呢!”秦甫颇为高兴,笑吟吟地开口:“那得多谢曲大人在宋大人面前说说我的好话了!”
曲向原故作不满:“这话我可听进去了,你这是早打算好了要从我手下跳出去了?”秦甫连忙摇头,解释:“下官到哪里都会记着大人的知遇之恩的!”这话说得好听,曲向原喜滋滋地同他道了别,照常往宋介清住处去。
人渐渐走远了,秦甫面上的笑容缓缓逝去,他转身疾步往屋子里赶。门一关上,方才笑意盈盈的人脸色极为难看,他走到案边,拿起纸笔便开始写。未几,那纸被他卷成小柱子,塞到窗边信鸽的脚上。
他推开窗户张望了一下,扬手,那鸽子扑腾了几下,便飞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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