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闻君若初相见

作者:北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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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风雪渡


      “起火了!妈的!来人灭火啊!快点!”

      “东厢!东厢那边!还有连着的西院!”

      “……”

      那一夜,白君若听到隔着些距离的嘈杂和不停的脚步声,或许是无人在意,这个院子便显得孤立。

      门外的锁忽然发出声响,将白君若给惊退了些,门被重新震了震才嘎吱被推开,风便抢先涌了进来。

      只是看到从门后推进来的人时,白君若才有些呆木地朝前走去。

      她身上还带着火光烤出的炙热,在冷风里显得温暖。

      遂闻朝白君若招招手,小声道:“走啊,我带你逃跑了。”

      她笑得浅浅的,但眼里就是比星星还烈的璀璨。让白君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触碰。

      不过在遂闻伸出手时,他便慌张地向前跑去,他怕啊,怕这只是一场带着热气的梦,怕自己没抓住眼前的人就会消失,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遂闻……

      于是两个人便在这场无人在意的风中触碰,两个渺小的人儿便在滔天的火光中偷渡。昨夜没有下雨,也许便不再有泥泞了……

      “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

      明明自己还是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却在拉着比自己矮一个个头的白君若时,才笑得明烈,总又学着大人的样子称呼别人“小孩”。

      白君若便轻声回道,将自己的名字说得清晰又小心珍重,跟着遂闻从这个不大的院子里“逃跑”,连风都抓不住他披落的白发,在月下。

      “白君若。”

      ……

      他们落脚在一个破僻的草庙,早就没了人的祭拜,落魄又残损,不过对于同样无人在意的人来说,好像也没那么遭,至少它能挡下大半的风霜和落雨。

      遂闻将神像下的草垫叠了又叠,将高度堆得厚厚的,隔离了有些寒潮的地面。

      她在草垫上拍拍。转头对站在一旁正不停打量四周的白君若笑道:“快来试试!铺高了就没那么冷了!”

      闻言白君若便听遂闻的话躺在这个有些扎人的草垫上,干草有时会从破洞里支出来,动时还会有小声的响动,但好像的确要比自己先前的屋子暖和些。

      白君若悄悄抬眼,看到自己身旁的遂闻还在不停地扯着那件厚衣服,想把两人都给盖住,但衣服再怎么扯也就那么点大小,最后也只是两人勉勉强强都给蜷在这件厚衣下。说不上来是衣服带来了温暖还是两人靠得相近。

      “白君若……白君若……你名字真好听,像望春的花一样。”

      白君若不懂遂闻为什么会将自己的名字和那树白花联系起来,也不明白是怎么联系起来的,便开口问遂闻。只是一点小小的声音都能因为挨得太近听得清晰。

      “为什么……”

      然后白君若就看见遂闻又笑了笑,她眼睫轻轻扇了扇。

      像飞鸟的翅膀,白君若想。

      “不知道,就觉得像。”

      白君若没有问遂闻那场大火,遂闻也没有说起,只是在白君若睡着时,她轻轻动了动,便将白君若一直放在怀里的木偶拿了出来。

      遂闻动作得轻,白君若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起身离开那张草垫,一下被寒风透了个激灵,遂闻踮起脚扎进供桌下里乱找一通,从一大推杂物里摸出了刻刀,小锤子之类的东西,就在那小小的供桌下拉开一点点布隙透光,将木偶缠着的脏布解开。
      木偶的头便一下子掉落,里面满满当当的碎花也肆意地显露出来。

      遂闻不由地一愣,又将唇抿在一起。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夜还长。

      遂闻便悄悄出了草庙,直到后半夜才回来继续进了她一个人的小房间……

      天微微有了太阳的光影时,白君若睁眼便是相对着的遂闻。她脸上的伤处还带着些青,白君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从那个寒冷的屋子里逃了出来,为什么还会止不住地想哭。

      他本来就比遂闻矮个头,只是稍稍一蜷,便能缩进遂闻的怀里,他便在里面悄悄地掉着泪。

      感受到怀里的动静,遂闻便伸手将白君若圈住,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白君若当然不知道那些眼泪从来不是忽然涌上的,那些只不过是被积存得久了的不懂得忽然有了名字,便比月下的流光更加缠绵悱恻于人身侧。

      用遂闻听不到的大小,白君若在口中轻轻地念叨着遂闻的名字,念叨了一遍又一遍,一句又一句,直到不再磕绊……

      ……

      因为白君若根本不懂外面的东西,每次都是遂闻白天出去留他一个人在草庙里,等遂闻回来时就会一起吃遂闻带回来的吃食。

      遂闻让白君若乖乖等她,白君若就听话的待着,等着遂闻回来。

      有时白君若便在草庙里胡乱看着,他将神像前两个供桌中还带有的桌布拉起来看了眼,红色的绒布和遂闻拿来垫垫子的布一模一样。

      白君若又朝露出一角的布掀起来朝里面望去,他有些好奇地钻进供桌底下,将下面的杂物一件一件拿起来看:见过的,没见过的……

      只是白君若看着手里被剪开的碎布和几枝枯萎了的白花不由地发神。

      他忽然将手中的东西全给放下,从怀里掏出那个被他一直揣着的木偶:木偶颈上的布和那片碎布一样,白君若端详了许久,有些笨拙地解开缠好的布,他将木偶的头小心翼翼地取下,里面的望春便入生长在木偶的心脏上一般,开得鲜活明丽。

      纯白色的花瓣被挤入这个小小的身躯,将里面的全部空隙占得满当,显得拥挤又热烈。

      晶莹的泪珠便又一颗一颗地下落,像不那么密集的雨滴坠在花瓣上,像是花上的露珠……木偶又怎么会有心脏呢?所以啊,望春究竟有生长在哪里呢?

      ……

      妇人如往常一般轻拍上遂闻的肩笑道:“小遂闻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遂闻抱着一层叠一层的布匹,仰头乖巧地笑着回道:“我每天都很开心啊。”

      闻言,妇人也咯咯地笑着“是了,咱这小遂闻哪天不是笑得漂亮的,讨喜得很。”

      等到了地方,遂闻便接过妇人给的铜板,摊放在手心里数了数,发现多了几个。

      正抬头想说,妇人便用手抚了抚遂闻的发顶,杂乱的碎发遮盖眼前的事物,只听见传来的柔声。

      “都是苦命的孩子……咱也帮不了你什么,收着吧。”

      妇人的影像是皮影被拿离的虚渺,遂闻的嘴角撇了撇,低头用手捏着湿润的眼角,藏住眼眶里的泪掉下。等放下时便又是明朗至极的笑。

      走出灰白的泥墙巷道,遂闻路过一家包子铺,将兜里的铜板数出几个递给老板。
      “老板,拿两个肉包!”

      蒸笼被掀开,腾腾的热气就呼了遂闻一脸。

      “嘿嘿,好嘞!”

      ……

      遂闻带着包子回来时白君若正在草垫上织着草编,这是遂闻前几天教给他的,遂闻不在时就让白君若织着等她回来,晚上两个人就一个编,编好了遂闻就拿去卖了换钱。

      看到白君若还在卖力地编得认真,遂闻便轻轻绕到白君若身后,猛的出声将白君若吓得激灵,于是如风撞铜铃的笑声便在这间草庙里传荡。

      白君若将织得极好的草编放下,接过遂闻的包子两人一同坐在垫子上吃着。

      吃着一半,遂闻又忽然被朝空中哈气的白君若给逗笑了,将怀里更热一些的水袋跟白君若的换了一个。

      好似过往的风霜全被关在了门外,庙前的神像便成了一座寂静的遮掩,掩藏住了所有苦难和不堪。

      遂闻没事就和白君若一起编草编一起聊天,因为多了一个人养活,自然也要艰难不少,但庙里的笑声却清脆了不少。

      ……

      一夜微凉,遂闻将还睡着的白君若轻轻晃了晃,白君若便还有些朦胧地将眼给睁开,入眼便是遂闻目若星灿的笑颜。

      “先醒醒,我们去看望春吧。”

      白君若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夜过了大半已经有些微微亮了。

      两人一起把厚重的大衣裹在身上,就着夜色跑去了那棵望春树下。

      这次遂闻提了盏灯,不怎么明亮,烛光透过被擦了几遍也还是有些模糊的灯罩,将两人的脸映上昏黄的暖色。

      白君若认出这是遂闻前几日拿回来修了修接着用的提灯,悄悄看了眼身侧连一刻笑都藏不住的遂闻,他总觉得遂闻将灯拿回来好像就是在等着今天。

      “你冷不冷,一会就到了,嘿嘿……”

      遂闻小声地说着,白色的雾气就隐隐漫开。

      ……

      遂闻小心地将灯放在地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正开得繁茂的白花,枝头结了些冰霜,遂闻便朝白君若嘟囔道:“若霜县总是天寒,但这棵望春倒是不受影响,该什么时节开就什么时节开,它倒比人还守时呢……”

      白君若退了几步,将这树白花看得仔细,他还没来看过这树他遥望多年的春。

      自从被遂闻救出后他总害怕回来,害怕又被那群人给抓住,他从不说自己想来,他怕遂闻为难;每次也只是听遂闻的话在庙里呆着等她。

      白君若的眉头已经结了些许的霜,白发被夜晚的寒染得有些湿漉。

      那树交错的枝间还能看到悬在天际的明月,撒下的银光将天地笼罩,唯独这枝头上白皑的人间月芽显得独立……

      白君若的眉皱了又展,展了又皱。似乎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去靠近。

      只是犹豫着依旧向前靠近了些,微颤着用手抚上树干——是凉的,像月一样……

      抬头便是一枝一枝的玉雕花,洁白而又神圣,是白君若的可望而不可即。白君若就这样楞楞地望着,这是他第一次距离自己的四季这么近,是寒春,是月的霜降……好似月亮终于照在了他这个名为白君若的无人在意的人身上……

      然后白君若缓缓回过头,遂闻正坐在他身后撑着脸看他,见白君若看过来,还冲他挥手笑笑。只是一愣,白君若便又将头转了回去,他没有再抬头,只是无声地盯着自己抚在树上的手,藏在袖中的手指便攥得有些紧。

      大概是过了一会,起风了。遂闻靠近了来,将白君若的肩拍拍。伸手将一直藏在怀里的东西递给白君若。

      白君若低头看去,是一指大的雕花玉,他迟缓地接过,玉在指尖还带着些余温,却又有些凉……

      “是……望春花吗……”

      遂闻昂首理所当然地自豪回道:“对啊!就是望春!是不是很巧?”

      像是愣住了,白君若只是望着没有再开口,而遂闻倒是有一大片的话一下子给倒了出来。

      絮絮叨叨的,像一场飘扬的飞雪,密密麻麻,成片地覆盖在这贫瘠的偏壤。

      “之前有个卖玉的老板家出了事,我给去帮了一段时间,他就说送我当生辰礼,是辟邪的玉,要在生辰时戴上,然后就可以保一生的平安!但我又不知道我的生辰所以也就一直放在家里没戴……现在!送给你了,你戴上,就可以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了!”

      眉宇带笑的话语间还不停用手笔画着。

      “一辈子都平平安安!一辈子哦——”

      白君若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像是月光肆无忌惮地流进了胸膛,占据着里面跳动的位置……是凉的,像眼泪一样。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鼻子为什么会发酸。一指小的玉上余温变得清晰得烫人。

      白君若噎住哽咽推手还回,又捧得小心,颤抖似乎牵连不上雕花的一指玉。

      “我没有生辰……我不要……”

      可他运气好像向来不好,遂闻依旧笑着说:“那以后望春花开的时候,就当作是你的生辰好不好?我们都当这是生辰,那一样有用。”

      或许是生辰这个词是那么明烈又美好,白君若忽然觉得有一个生辰好像也很好,他从没有谁庆祝过他的诞生,但此刻的遂闻却让他觉得……好像真的会有人那么去在意自己……

      遂闻见他没有拒绝,便闹嚷嚷着将玉给他戴上,玉上的红绳牵在白君若的左腕,白玉衬得白君若愈发像有着清冷风月的天上仙,却又因系上的红绳到来了人间。

      像是一只原属于仙境的风筝,线穿过人间。

      “梅花妆素,花谢香清……岁月长弦,寿比南山……①”

      遂闻轻轻唱着,白君若从没听过,也不知道遂闻唱没唱对,只是他想……别人说他是怪物,但遂闻总会说那些人都说错了,她说自己明明是天上的小仙人,白君若没想过仙人的名居然有一天会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想——

      若是有仙人,请一定一定保佑遂闻一生、一辈子都平安幸福,年年岁岁都快乐无忧,他本就是身无一物,若是祈祷也得献上等量的祭品,那他甘愿舍去唯一带有重量的姓名。

      红绳并不难系,只是遂闻系得认真,也就自然没注意到白君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听不见望春花下的誓言……

      望春花还在,月还在。

      世上的事物好像并不公平,救赎苦难中渺小的人儿好像总是另一片泥泞中的人,单薄的衣物便靠着相近的体温驱赶夜寒,但却又比谁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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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第十二章风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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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3个月前 来自:重庆
    能有读者宝宝看见这篇文主播真的很开心!!
    读者宝宝们的看法对主播来说也很重要,有想法也可以提出来,评论和主播互动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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