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蓝轨迹

　　李曼越来越熟练，熟练到桑承已经开始在亲友面前默认她的存在。

　　有次家庭聚会，三姑六婆打趣桑承：

　　“啊呀呀呀，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李姐这么好，可别错过了。”

　　桑承笑而不语，李曼则红着脸低下头，眼角的余光却瞟向桑榆，带着一丝挑衅的胜利。

　　桑榆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影子。

　　她的平静像一面镜子，照出李曼所有伪装的滑稽。

　　李曼曾不止一次的在私下里对李薇抱怨：

　　“那死丫头，油盐不进！要不是看在她爸的份上，我早懒得伺候了！”

　　李薇咬着苹果：

　　“妈，等你嫁过来，把她赶出去不就行了？”

　　李曼拍了下女儿的手：

　　“小声点！现在还不是时候。”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周末。
　　桑承在饭桌上宣布：

　　“我和你李阿姨，下个月领证。”

　　李曼立刻露出娇羞的笑，给桑承夹了一筷子菜：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小榆，阿姨会把你当亲女儿疼的。”

　　桑榆正在扒饭，听到这话，手没停，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向桑承。
　　他眼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再看向李曼，她眼角的笑纹里，藏着压抑了太久的得意。

　　桑榆忽然想起母亲下葬那天。

　　她咽下嘴里的饭，轻轻“嗯”了一声。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个家，早就不是她的了。

　　李曼大概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堆得更满：“这孩子，就是懂事。”

　　桑承也松了口气，笑着说：“看吧，我就说小榆会理解的。”

　　桑榆低下头，继续扒饭。

　　碗里的米渐渐少了，她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

　　三个月后。
　　桑承和李曼举办了婚礼。

　　婚礼办得不算盛大，却足够体面。
　　李曼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桑承的手，接受着亲友的祝福。李薇穿着粉色衣裙，站在母亲身边，笑得灿烂。

　　桑榆穿着黑色的连衣裙，站在人群的角落。有人过来拍她的肩，说：

　　“要好好跟新妈妈相处”。

　　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李曼笑得娇媚的脸上。

　　—

　　这个暑假，裴青砚给桑榆打过许多电话，挺担心她的，林小满在知道此事之后，也很担忧桑榆，打电话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

　　九月开学后，大家都进入了高三繁忙的学业中。

　　李曼婚后不久就卸下了那层温婉的假面。
　　桑承在家时，她依旧是那个“贤惠体贴”的后妈，嘘寒问暖，端茶递水。
　　可一旦桑承出门，那笑容便迅速冷却，眼神里的算计和厌烦毫不掩饰。

　　“桑榆，把你房间收拾一下，乱得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就应该要干净利落！听到没有啊？！”

　　李曼倚在门框上，挑剔地看着桑榆书桌上堆放的习题集。

　　“还有阳台那盆仙人掌，蔫头耷脑的，看着就晦气，趁早扔了！”

　　她指的是桑榆从刘叔那里带回来的那盆，虽然一直蔫蔫的，但桑榆坚持养着。

　　桑榆没抬头，只是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她早已学会屏蔽这些噪音，争吵毫无意义，只会让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更觉得她不懂事。
　　她默默把书桌整理得更整齐，却小心地把仙人掌往窗台里面挪了挪。

　　李曼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

　　没多久，李薇转学到了三中，直接进了高二年级。

　　她继承了李曼的精明，也带着年轻女孩的张扬和浅薄的虚荣。

　　染成浅棕色的头发扎着高高的马尾，校服裙改得短短的，走到哪里都带着点刻意引人注目的姿态。

　　她很快就打听到桑榆在高三的“名气”。

　　常年稳居年级前列的学霸。

　　看着光荣榜上桑榆的名字，再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月考排名，李薇心里那点不平衡像野草一样疯长。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书呆子。”

　　她私下对认识的新朋友撇嘴，“一天到晚板着张脸，跟谁欠她钱似的。我妈说她家以前就那样，清高得很。”

　　更让她觉得扬眉吐气的是，她认识了周子轩。

　　周子轩高三了，家里有钱，在学校里依旧是个混不吝的角色。

　　李薇漂亮，会来事，很快就把周子轩迷得团团转，两人迅速谈起了恋爱。

　　李薇觉得，这简直是打击桑榆最好的武器。

　　一天午休，食堂人声鼎沸。

　　桑榆和林小满刚坐下，就看见李薇贴着周子轩的胳膊，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走了过来。
　　周子轩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笑，目光扫过桑榆时，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姐！这么巧啊！”

　　李薇声音拔得老高，故意引人注意。

　　她拉着周子轩在桑榆旁边的空位坐下，身体几乎贴到周子轩身上，“子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桑榆，高三的大学霸哦！”

　　周子轩含糊地“嗯”了一声，没看桑榆，低头摆弄着手机。

　　李薇却来劲了，她晃着周子轩的手臂，声音甜得发腻：

　　“子轩，你看我姐，学习多努力，多认真啊。哪像我，就喜欢跟你待一块儿，什么书啊题啊的，看着就头疼。”

　　她说着，还故意把头靠在周子轩肩膀上，挑衅似的看向桑榆。

　　“姐，你也别太拼了，小心变成书呆子没人要。你看子轩多好，又帅又会疼人，是吧子轩？”

　　周子轩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自在，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李薇紧紧抱着。

　　桑榆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饭，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李薇的话，也没看见旁边那对黏在一起的人。

　　林小满正被李薇这拙劣的表演恶心得不行，闻言立刻大声应道：

　　“某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除了显摆男朋友还会干嘛？成绩烂得没法看，还好意思说别人是书呆子。”

　　她故意没点名，但眼神瞟向李薇的方向，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薇被林小满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刚想发作，桑榆却已经端起餐盘站了起来：

　　“走吧小满，回教室。”

　　看着桑榆和林小满毫不在意地离开，李薇气得直跺脚，冲着周子轩抱怨：

　　“你看她们什么态度嘛！尤其是桑榆，装什么清高！”

　　周子轩看着桑榆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他用力甩开李薇的手：
　　“行了！吃你的饭！烦不烦！”

　　他抓起手机，起身就走，留下李薇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

　　桑榆走出食堂，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小满还在愤愤不平：

　　“那个李薇有病吧？特意跑你面前显摆，恶心谁呢！还有那个周子轩，真是瞎了眼......”

　　“无所谓。”

　　桑榆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爱显摆是她的事，跟我没关系。”

　　-

　　果然，周子轩和李薇的感情不长久，一下就掰了。

　　这件事，没两天就在学校炸开了。

　　说起来也简单，那天放学李薇又拉着周子轩在教学楼下堵桑榆，想故意气人。

　　李薇挎着周子轩的胳膊，说话嗲得发腻：“子轩，你看我新买的手链好看不？跟你上次送我的项链超配呢。”

　　周子轩本来就被她缠得心烦，那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猛地甩开她的手：

　　“行了别演了，累不累？”

　　李薇愣了，脸上的笑僵成一团：

　　“你什么意思啊？！”

　　“你他妈能不能正常点？！成天说话嗲里嗲气，嗓子里卡了个拖拉机吗？！”

　　周子轩转身就走。

　　“老子真他妈受够你了。”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都傻了，这剧情反转得也太快了。

　　李薇当场就哭了，又气又急，指着周子轩的背影骂：“周子轩你个神经病！”

　　这话一出口，更没体面了。

　　当天晚上，校园论坛就炸了。

　　一个匿名帖子标题起得耸人听闻：

　　《惊天大瓜！三中校霸周子轩怒甩新欢。》

　　帖子里添油加醋把下午的事说了一遍，底下评论瞬间堆了几百条。

　　【我就说他俩长不了，李薇那股劲儿，看着就烦。】

　　【周子轩不是吧？是不是还惦记着桑榆呢？之前不挺横的吗？】

　　【楼上的别瞎说，桑榆根本不理他好吗？】

　　【有没有可能，就是单纯看不上李薇？毕竟她转学来就到处说桑榆坏话。】

　　【笑死我了，周子轩跟桑榆表白被拒转眼跟李薇谈上了。】

　　林小满看到帖子时气得发抖，拿着手机冲桑榆喊：“这些人有病吧！什么都能扯上你！”

　　桑榆正在写题，抬眼瞥了一眼屏幕，淡淡道：“别管了，越理越乱。”

　　当然，李薇也看到了这个帖子，她顿感丢人，特别是那句：

　　“周子轩跟桑榆表白被拒。”

　　因为她是这个学期转来的，而这件事情又是上个学期的事情，上个学期李薇还没转来呢，所以她现在才知道。

　　那么也就是说，她这几天拉着周子轩在桑榆面前显摆，搞得自己跟个小丑似的。

　　李薇后槽牙都要磨碎了。

　　可恶，又是那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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