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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进八·下(一)
后来音棠听说纪若莹莫名其妙地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沐惜莞自告奋勇,放弃了王子的角色,成了新的黑天鹅奥吉莉娅。
音棠还记得,当老师答应这个请求时,沐惜莞脸上那愉悦的神情。
那时,音棠也曾困惑过,世上怎会有如此恰到好处的巧合?
但纪若莹对舒窈一向是心理阴影般的存在,即使有了音棠的陪伴,舒窈每天踏入校门时,依旧会不自觉地四处张望,下意识地躲避纪若莹。
因此纪若莹住院的那段日子,对音棠而言,竟像一场意外的恩赐。
走廊不再有刻意的推搡和刺耳的哄笑,上课她回答问题时背后也不会传来意有所指的讽刺。
那个前呼后拥的小团体,因为纪若莹的腿伤而迅速瓦解;她在校外那些同样声名狼藉的“朋友”,也渐渐疏远了她。
那个令人生畏的名字,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魔力。
音棠虽然为自己的私心而羞耻,但看着纪若莹自食其果,她内心深处还是很庆幸的,所以并没有深究沐惜莞意外得到的角色与纪若莹受伤之间有什么关联。
校庆表演那天,她在台下仰望。聚光灯下,身穿黑色纱裙的沐惜莞,头戴桂冠,踮起脚尖。
她的肢体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和与轻盈,每一次旋转腾跃,都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因为沐惜莞逆向补位,王子的角色空缺出来,老师接连试了几个候选人,却总觉得少了几分气韵,最终干脆把这个角色从剧本里抹去了。
待校庆结束后,校园记者站的同学去采访负责舞台编排的老师,对方还在广播里提出了自己的见解:“王子只是一个符号,其实每个观众都是‘王子’。拥有危险魅力的奥吉莉娅或是等待救赎的奥杰塔,你们选择谁都是可以的。”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音棠看着眼前纪若莹充满恨意的脸,难以置信地反问:“不会吧,她会为了一个角色做出这种事?”
纪若莹见她不信,站起身,双手死死扣住音棠的肩膀:“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就是她推的,我不会认错,就是她毁了我!”
车身在颠簸的路面上摇晃,纪若莹却如被激怒的困兽般扑在音棠身上,死死揪住她的衣领,左右撕扯。
音棠既惊且怒,一边用力推她,一边失声尖叫:“放手!纪若莹,你疯了吗?”
眼见纪若莹状态癫狂,一位热心的阿姨立即挺身而出,一把将她用力按回座位上,厉声呵斥:“你想干什么?冷静点!”
音棠慌忙挣脱,逃也似地挤过人群,找了个远离纪若莹的地方站着,一颗心还在狂跳不止。
纪若莹眼睁睁看着音棠仓皇逃走,没有继续发疯,反而将身体蜷缩起来。
下一秒,她用双手死死捂住脸,嚎啕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充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显得格外凄凉刺耳。
车厢里其他乘客强压着心头的烦躁,却只敢紧锁着眉头交换无声的怨怼,生怕一个不慎,就勾起了她的疯病。
过了两站,听到广播报出站名,那阵阵哀嚎才慢慢停下。纪若莹抬起那双泪眼,缓慢起身,一步一步挪向车门。
车门开启,她正要下车,又倏地停住,转头死死地盯着音棠。
音棠下意识后退半步,以为纪若莹会再次不顾一切地扑向她。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纪若莹嘴唇翕动了几下,就踉踉跄跄地下了车,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音棠透过车窗望着她的背影,仍心有余悸。
纪若莹上高中时就习惯了信口开河,十句话里难有一句真。她方才的指控,很有可能是受沐惜莞大出风头刺激下的胡言乱语。
因此音棠并没把她的话当真,反而努力将这段插曲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回到家,肖宁和沈明朗正在吃饭。见音棠回来,沈明朗随口问道:“去干嘛了?再吃点吧。”
“我和同学出去吃饭了。”音棠疲惫地回答。
话音刚落,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就从她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肖宁忍不住笑了:“没吃饱是不是?再坐下吃点吧,菜还热着。”
音棠心头一紧,生怕被父母看出自己情绪上的异常,连忙摇头:“不用了妈,我真饱了,可能路上灌了点风。”
说罢,她就钻进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肖宁端着切好的果盘推门进来,关切地打量着女儿的脸色。音棠强打起精神,用几句“有点累”之类的托辞搪塞了过去。
等肖宁离开,音棠才疲惫地倒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但困劲儿上来了,也就懒得去理会。
接着,她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肖宁疑惑地问:“棠棠,你点蛋糕了?”
音棠的睡意瞬间消散:“没有啊。”
她快步走到餐桌前,果然看到一个印着“八分甜”Logo的外卖包装袋。
她故作镇定地打开保温袋,拿出那个精致的抹茶慕斯蛋糕,然后展开袋子里的小卡片,盛言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我不爱吃甜食,你帮我吃了吧。”
见肖宁凑过来看卡片上的字,音棠下意识躲了一下。肖宁更怀疑了:“这是谁给你点的?”
音棠应付道:“今天我和舒窈本来约好一起逛街,结果她因为公司临时加班没来,就把订好的蛋糕寄给我了,说别浪费。”
肖宁听了,脸上的疑虑散去,释然一笑道:“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呢。”
音棠气愤填膺地埋怨:“裴舒窈真是气死我了!”
“舒窈工作忙,你就体谅她一下吧。”肖宁看着桌上精致的蛋糕,“那咱们把蛋糕吃了吧?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音棠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把蛋糕切开。肖宁和沈明朗已经吃得很饱,但还是强撑着各自吃了一块。
音棠轻轻挑起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味蕾瞬间被唤醒。
抹茶粉的微苦与奶油奶酪的醇厚交融,搭配慕斯的绵密口感,如同细腻的云朵在口中融化,那滋味实在令人心颤。
她心满意足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嘴角浮起一抹沉醉的笑意。那笑意从唇角漾开,蔓延至眼底,点亮了原本毫无精神的眸子。
果然还是那么好吃啊。
她怎么会不爱吃呢?
无论隔了多少年,她的心,仍然在渴望着回忆中的味道啊。
音棠幽幽叹了口气,蓦地反应过来:当时在琴行,他果然偷看了她的地址。
次日上午,她强打起精神收拾妥当,赶往电视台排练。
推开排练室的门,邱哲和江雨已经到了,各自埋头在乐谱里认真练习。过了好长时间,他们还不见边曼柔的身影,只能不停地看着墙上挂着的钟表,眉间是散不开的愁绪。
江雨终于忍不住问音棠:“柔姐跟你说这回用什么曲子了吗?”
音棠摇摇头,继续低头熟悉自己的鼓谱,心里却掠过一丝疑惑:边曼柔找到住处了?
又过了好一阵,边曼柔才风尘仆仆地冲进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咱们快开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匆忙翻出自己的谱子:“我翻来覆去看了我之前的存货,感觉没有特别合适的曲子了。这次用什么歌,大家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音棠默默从手机里调出几份自己以前写的谱子,递了过去。
几人一番对照,都觉得她的《Je'taime》旋律抓耳,改编空间大,而且作为经过名校老师认可的曲子,很有噱头。
边曼柔拍板决定把这首歌改编成中文版本,并让音棠把谱子打印出来。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音棠敲门走进了走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房间。
房间里光线有些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亮着。一个剪辑师正埋头在电脑前辛勤工作,屏幕上播放的画面,赫然是他们比赛和排练时的录像片段。
音棠心头一跳,好奇地凑近了些。那个艺名“阿满”的剪辑师抬头见来人是参赛选手,倒也没阻拦,任由她站在旁边看。
音棠看着屏幕上闪过的熟悉面孔,忍不住轻声问:“满哥,有没有哪个选手特意跟你们搞好关系,让你们多给他剪几秒镜头啊?”
阿满笑着摇头:“你想多了,我们剪片子都是按导演的要求来,最后成片还要送导演组审查,哪能按自己想法乱剪啊?”
音棠若有所思,又问:“那导演一般会怎么要求你们呢?”
阿满打开了话匣子:“比赛环节嘛,肯定要保留选手的高光时刻,精彩表演、感人故事都得有。至于排练室的素材,就得保留冲突点,设置悬念,这样观众才爱看。”
音棠的心沉了一下:盛言之前和晏彤发生冲突的片段,岂不是要原原本本地呈现在观众面前了?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我有个朋友跟队友吵架了,闹得挺僵。节目播出之后,他会不会挨骂啊?”
阿满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仿佛默认了她口中的“朋友”就是她自己:“乐队成员刚开始磨合,有冲突很正常。不过观众最看重结果,万一因为这事儿影响了比赛成绩,挨骂是肯定的。”
音棠的心不自觉地揪紧了。
阿满又补充道:“不过这也得看导演组的意见。万一公司来打招呼了,或者那个人是节目组看好的种子选手,让他在节目采访里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原来他们在镜头前呈现的形象,都在节目组的掌控之中。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正想再问几个问题,身后忽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谁让你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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